第9章 好自为之
咖啡厅，包厢内。
方沐熙将手机放在桌面上，随后看向前面苏歆晨。
“你不觉得拿我的隐私，逼迫我和我丈夫离婚很过分吗？”
苏歆晨慢条斯理往咖啡里放了一勺糖，而后端起漫不经心的喝了一口。
这才看向方沐熙，挑眉回：“那又怎么样？我想得到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
方沐熙闻言，看了一眼桌上的手机。
心想，苏歆晨果然和从前一样，私下里，一丝掩盖都没有。
“这件事，你可以直接跟朔翌说，只要他答应，我愿意成全你们。”
方沐熙说完，起身拿过桌上的手机。
苏歆晨愣了一下，还没回过神。
就看方沐熙走到包厢门口时，转身又说：“刚才你说的话，我都录下来了，你好自为之。”
关门发出“嘭！”得一声响。
包厢内苏歆晨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
方沐熙走出咖啡厅的时候，外面正下着小雨。
此时，她手机铃声响起，是医院打来的。
方沐熙心里闪过不好的预感。
接通电话，就听护士哽咽道：“熙熙姐，你快回医院吧，又一个病人走了……”
方沐熙心里一颤，眼底一片湿润。
她立马赶回医院。
就看到昨天那个老人独自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低头垂泪。
方沐熙看着这一幕，眼底酸涩，在这一刻，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几天后。
华海医院伤者基本稳定下来。
大部分的医疗团都要撤回原本地区。
方沐熙却自请留在海市灾区，想多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
方父先安排路朔翌回栖烟市，毕竟，那边还有很多等他做手术的病人。一早。
方沐熙就帮路朔翌收拾好了行李，目送他上车。
这一路，两人都没有任何交流。
方沐熙站在公路旁，看着车缓缓从自己眼前开走，直至消失。
她转身间却觉心底长时间压着的一块巨石，快要让自己喘不过气。
她仰头望着阴沉的天空，喉咙像是被卡着一根刺一样。
再忍不住，拿起手机拨通了路朔翌的电话。
她想有些话，还是要和路朔翌说明白。
电话响了两声后，就被接通。
“怎么了？”路朔翌熟悉低沉的声音传来。
方沐熙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路先生”她这么称呼他。
“有一件事在我心中憋了六年，我一直不敢当面和你聊，这次请允许我，躲在电话后，和你解释清楚。”
电话那边，路朔翌听着方沐熙有些沙哑的嗓音，心里莫名有些闷。他没有开口，就听方沐熙继续说。
“我知道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在责怪我和我爸当年为什么没有早点救你母亲。”
“其实当年我一收到消息，就让我爸安排了手术……只是你妈妈送过来时，就已经……离开了人世。”
这几句话说出口，方沐熙心底的巨石仿佛落了下来，又仿佛还在。
她仰头看着天空，眼底不觉蒙上了一层水雾。
电话那头，没有任何声音。
方沐熙自顾自继续说着：“路先生，你知道为什么我在这段婚姻里坚守了六年吗？”
第10章 没什么比活着重要
电话那头的路朔翌没有回应。
方沐熙也不在乎，她说：“因为我亲眼见证过最真挚的爱，我的妈妈也是一位护士，当初她得了胃癌。我爸一直陪在她身边，不离不弃。”
说着话，方沐熙眼眶泛红，仰头想把泪水逼回去：“等妈妈离开后，我爸一直没有再娶，他说人这一辈子，只要爱一个人就够了。”
电话另一边，路朔翌听着方沐熙话里的哭腔，心里突然一下被扯得很痛。
她的声音还在继续传来：“因为他们，我才觉得这世上是有爱情的，所以我也觉得我能和你白头偕老……”
眼泪还是不觉落了下来，方沐熙擦过脸上的泪水，强扯一笑。
“在来这里以前，我一直觉得你是我生命之中最重要的存在。然而现在，当亲眼看到那么多生离死别后，我才明白，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听到这句话，路朔翌握紧手机，想说些什么，只是喉咙像被堵住，什么也说不出口。
八年同窗、六年夫妻，他自以为很了解方沐熙，可这一刻，他却发现自己从没有真正关心过她。
电话不知何时被挂断，从头到尾，他没说一句话。
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风景，路朔翌恍然发现，已经快入秋了。
等今年过去，就是方沐熙嫁给他的第七个年头。他好像真的忘了该如何当一个好丈夫、好女婿……
良久，他拿起手机给方沐熙发了一条短信：“对不起。”
发完后，路朔翌开着车，时不时看向手机。
没多久，方沐熙的短信回了过来。
上面写着：“你是对不起我，你不该将我的隐私照片给苏歆晨，这场婚姻，我只是输给了爱情，而不是你们。”
看着这条短信，路朔翌剑眉微蹙。
什么照片？
他关了手机，许久，忍不住再次打开，手指轻动，又发了一条短信过去：“等你回家。”
然而这条短信，却是石沉大海，再也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海市这边。
方沐熙把这六年压在心中所有的话告诉路朔翌后，便去了华海医院。
医院里。
方沐熙一直在急诊室帮忙接诊分流病人，手机静默地放置在一旁。忽然，她手边水杯剧烈震动，“嘭！”得一声摔碎在地。
方沐熙接着就听到防空警报拉响的声音，脚下震动，她立马大声喊：“大家快去空旷的地方！”
她一边说着，一边组织着所有人逃离医院。
当最后的人离开后，方沐熙正准备走，就听到不远处小孩儿哭泣的声音。
方沐熙硬着头皮折返回去，就见一个小女孩儿瑟缩在角落，无助的哭着。
她没有多想，跑上前，抱起女孩，就要往外跑。
然而此刻，两人头顶的天花板轰然倒塌……
……
高速路上。
路朔翌开着车，忽然感觉一阵猛烈的心慌。
他下意识拿起手机，发现短信页面上，依旧没有回复。
他正想打电话给方沐熙，这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是院长！
路朔翌眸色微变，接通。
就听电话里方父声音沉重：“你折返回海市吧，熙熙出事了。”
路朔翌心头一震，什么也没问，立马调转车头。
等他赶到海市时，天已经黑了。
一下车，路朔翌就看到海市满天灰尘，华海医院里更是一片狼藉。
又发生余震了。
路朔翌心乱的越发厉害，他飞奔朝医院而去，刚来到医院外平坦的空地。
他远远就见昏黄的灯光下，方父和一行医务人员以及穿着病服的伤患，肃穆地站在一起，神情悲戚。
而众人最前面，方沐熙一身是伤的躺在担架上，了无声息。
路朔翌瞳孔骤缩，脚步一下僵在了原地。
接着，他就见方父一步步走向路朔翌，压抑着声音说：“救助伤患，你尽到了一个医生最后的职责。”
“今天，爸爸笑着和你告别。”说完，方父颤抖地伸出手，亲自将一块白布盖到了方沐熙的身上。
第11章 告别
方父眼里含泪将白布盖过方沐熙头。
所有人在这一刻，都摘下了口罩、帽子。
路朔翌一步步向着方沐熙的方向走去，只觉脚步重入千金。
他骨节分明的手突然制止了方父的动作。
方父抬眼望去，就见路朔翌不知何时出现在此地，死死的看着满身伤痕的方沐熙。
路朔翌僵硬的抬头看向方父，眼眶通红：“院长，你干什么？方沐熙她还没死。”
说完，路朔翌将手放到方沐熙身上，给她做紧急抢救。
一瞬间，方父眼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掉落下来。
“朔翌，你清醒一点，熙熙她已经不在了。”
然而此时路朔翌已经听不进去任何声音，他的眼里只剩下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方沐熙。
推开方父钳制他的手。
路朔翌用尽全身力气揭开方沐熙身上的白布。
双手交握，撑的笔直的按在方沐熙胸前，动作精准的给方沐熙做胸外按压。
口中低声数着：“1001、1002、1003……”一直数到30的时候，他放下手臂，抬高方沐熙的头部。
嘴里喃喃自语：“开放呼吸道，清理口腔异物。”随后用力深吸一口气，朝着方沐熙的嘴唇而去……
一个循环之后，路朔翌又如法炮制，再次按压。
周围站着的方父，医务工作人员和抢救的人员看到这一幕，纷纷眼眶发红。
一些小护士们早日忍不住转过头去，泪水直流。
然而这一刻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制止……
路朔翌仿佛失了心疯一般，手上不知疲惫的按压。
半个小时后，他的手已经没有了知觉，但是动作不曾停止，此刻他仿佛变成了没有感觉的机器。然而他手下的方沐熙除了在路朔翌用力按压的时候身体稍稍轻动之外，没有一丝动静。
路朔翌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他转头看着方沐熙：“方沐熙，你给我醒来，你听到没有！”
“我命令你醒来……”
方父再也忍不住，用力把路朔翌扯开，大声吼道：“路朔翌！你清醒一点，熙熙已经不在了，你看看你现在在干什么？！”
路朔翌双眼无神的看着方父。
“她还没死，她没死……”
方父闭了闭眼，把路朔翌按在方沐熙身边，用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说：“她已经死了，被余震突然掉落的天花板压住，窒息而死。”
一边红着眼擦泪水的小护士接过话，看着路朔翌低声说着。
“路医生，熙熙姐真的已经不在了，你再这样，熙熙姐走的也会不安心的。”
路朔翌低头失神的看着方沐熙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摇头自言自语：“不会的，她明明之前还在跟我打电话，跟我说了很多话，怎么可能突然就死了，我已经知道自己错了，我给她发了短信的，她还没有回我……”
“她不会死的……”
方父拉过路朔翌的身体，声音哽咽：“这种事谁也预料不到，她是为了救人而死，她践行了作为一个医务工作人员的誓言，我们要为她感到骄傲。”
路朔翌愣愣的呆坐在地上，没有丝毫在意地上的脏乱。
方父最后看了方沐熙一眼，含泪捡起床边有些弄脏了的白布，压抑着哭声，重新盖在了方沐熙的身上。
第12章 未读短信
路朔翌眼眶通红，视线一直停留在方沐熙的身上。他看着方父把白布从方沐熙的脚一直盖到头顶，这一刻，他仿佛听到了世界轰然倒塌的声音。白布盖好，周围所有人眼眶通红，表情沉重。恭敬的向方沐熙深深鞠了一躬。很快，方沐熙的身体被医院里的工作人员推走，手术室内还有人正在等着她。方父老泪纵横，他没想到方沐熙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签嘱了一份器官捐赠同意书和遗体捐赠同意书。死后自愿把身体脏腑还有用的部分，全部捐赠给需要的人，身体的其他部分则愿意无偿捐赠给医院，在死后为人类医学尽一份最后的贡献。这一刻，方父心里百感交集，他为自己的女儿感到骄傲。“熙熙，你没有做给爸爸丢脸的事，你永远都是爸爸最爱的女儿。”……宾馆内。送完方沐熙后，方父把沉默不语的路朔翌带回了之前的宾馆。住的还是之前他和方沐熙居住的那一间。方父有心想给路朔翌换一个房间，避免他想到方沐熙触景生情。但是此刻，余震频发，市内的各大宾馆全都已经被前来救灾的人员住满，没有一丝可调换的余地。方父此刻也不愿意麻烦别人，只好把路朔翌又带了过来。房间内。方父看着面无表情的路朔翌心里不忍，良久，他轻轻拍了拍路朔翌的肩膀：“朔羿，你今晚先好好在这里休息，明天一早，我派车送你回去。”现在他这个样子，自己回去，方父肯定是不放心。路朔翌没有理他，一直低头看着手里紧握的手机。这是方沐熙的手机。主页面短信右上方显示有一个1，表明还有一条未读的短信。这是路朔翌在车上的时候发给她的，一条是：对不起，还有一条是：等你回家。可是最后一条，方沐熙没有看到。 现在他也永远等不到方沐熙回家了。路朔翌的手一直停留在短信按键上，微微颤动，他不敢点开信息。方父看着路朔翌肩膀轻微的颤动，心底酸涩。 他一直以为路朔翌对方沐熙的感情不深，没想到事实不是他所想的那样。看着路朔翌现在这样，他怕是一直没有认清自己的感情吧。方父在心里叹息：熙熙，你看到了吗？朔羿心里一直都是有你的，你们的感情是双向的，如果你知道这件事，心里应该会感到欣慰吧。方父看了眼路朔翌，最终没说什么，默默地走了出去。轻轻带上房门，让路朔翌一个人好好的待一会儿。房间内没有开灯，只有手机上微弱的灯光亮起，把路朔翌的脸颊照的泛着青白色的光。没过一会儿，手机光熄灭了。房间内顿时漆黑一片。下一秒，又有微弱的灯光亮起，路朔翌的手指在手机边轻轻的把它按亮，视线一直停留在主页面上。不知过了多久，方沐熙的手机支撑不住，没电直接关机。路朔翌终于回过神来，他拖着僵硬的身体，挪动到床边，给手机充电。仰面躺在床上，视线一直看着天花板的位置。 这一刻，他好像体会到了前两天方沐熙躺在上面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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