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母亲怎么了,也不知道眼前发生了什么,透过母亲的手指缝,我能隐约看见一个穿着旧西装的男人,他粗鲁的扯掉领带,一把揪住母亲那张扬的红色秀发,将母亲带走我的身边。 我就这么坐着,看着母亲倒在地上,男人用领带勒住她那纤细而洁白的脖颈,她眼中含泪看着我,面目通红,双脚不停蹬着空气。 “贱人!你这个贱人!” 那是我的母亲,她是一只折了翅膀误入凡间凶险的红色蝴蝶,她摇摇欲坠,而我无法接住她的身躯,无法亲吻她的伤痕,那是我的母亲,她在喊我,却只发出噫呜呜呜的声响,她说:“安….德鲁,跑,安德鲁。” 跑,安德鲁。 而我却无法做出任何回应,回应她的撕心裂肺。 “安德鲁———” “安德鲁———?” 我猛然一个惊醒,倒吸一大口空气,使鼻腔内的粘液进入了口腔,呛住了我的呼吸,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咳嗽,路易斯蹙着眉,拍抚着我的脊背,直至我的情绪稍稍平稳。 我的眼泪湿透了一片枕巾。 “安德鲁,你做噩梦了。” 我侧过身,双手抱住他的脖子,将脸搁在他瘦削的肩头,我低低呜咽着,那何止是噩梦,那简直是人间地狱,我做错了什么,上帝要如此惩罚我,让我日日遭受这些平白无故的苦楚,我的母亲,在我的梦里这般凄惨死去,我那玫瑰般的母亲啊。我惧怕睡眠,我对梦境避之唯恐。我生而有罪。 “安德鲁,我在,我会一直陪着你。”路易斯万分深情,在我耳畔轻轻说道,语气虽轻,其中的坚定却如千斤鼎一般沉重,我知道路易斯不会离开。 因为,他和我是同一类人。 “我梦见了我的母亲。”我的汗水湿透了我的脊背和脸侧头发,红色沾了水就成了深红色。 “安德鲁,那只是噩梦,”他说,“现实通常与噩梦相反的,不是吗?” 是的,那只是一个极其逼真的噩梦而已。 “我的母亲会在傍晚教我弹钢琴。”我低声说,“我的父亲会在回家的路上路过甜品店给我捎一小块巧克力味的蛋糕。” 我仍清楚的记得,父亲在午后带我去河畔钓鱼,教我如何识别鱼的种类,我的母亲则带着食物坐在草地上等候着我们父子俩的满载而归。到了雨季,便一块儿匆忙跑到后院,为母亲的鲜花搭棚,父亲也极其爱这些鲜花,说那些都是母亲的心血,母亲立在门口笑着喊我们,转身为我与父亲倒上一杯热茶。这才是我的儿时。与那噩梦里的惨状全然相反。 “如今你又有了我。安德鲁。”他抚摸着我的秀发,细细而缓慢地说:“我会陪你去钓鱼,雨季给你的鲜花搭棚,买完食物归来的路上给你捎一块巧克力味的蛋糕,圣诞节装成圣诞老人给你送礼物。你想要的所有,我都乐意参与。”
我做起身子,直视他祖母绿色的双瞳:“路易斯,我想亲吻你。” 路易斯双眼狭长带着春风微笑的弧度,我吻了上去,温柔且深情,撬开他的唇齿,席卷他嘴中的甜美,我怀疑他是花朵的化身而不是猫,芬芳又香甜,使人意乱亦情迷,他半眯着眼睛,他的双手搂住我的腰,骤升的温度令空气变得燥热和甜腻。 我停止了动作,离开了路易斯的唇,他双眼迷茫地看着我,似是在期待什么,我俯下身探头舔去他唇角的玉露,再而离开起身,路易斯的眼中闪现的落寞落入了我的眼中。 “天黑了,路易斯。”我假装未瞧见,光着脚下了楼,“吃晚饭吧。我饿了。” 路易斯双目愣愣,望着窗外亮起的路灯,思绪万千。
第4章 又是稀疏平常的生活,缓慢而又节奏,在路易斯的陪伴下,巴黎的三月迎来了更早的温暖,雨水较往年相比少了不少,多数是晴朗的天气。推我房间右侧的窗户,越过眼前矮小的屋舍,能望见波澜的河面,河上立着百年历史的拱形古桥,掌着一排的灯火,倘若到了夜里,灯火便会悉数亮起,将那缓缓淌过的河流照成流动的中国上好绸缎。 那也是我儿时常去的地方,母亲牵着我数着桥上的灯火,我问母亲这儿有多少盏灯? 母亲抱着我,指着天上的星河,安德鲁,你能数得清天上的星星吗? 我抬头望去,那是灼灼耀眼的星光,忽闪忽灭,我说,母亲,我数不清,或许我可以尝试着数一辈子。 母亲亲亲我的脑袋,笑话我的童真可爱,母亲说:“星河是数不清的,它同样无法照耀你的路,安德鲁。就像桥山的灯火,可以照得此刻眼下的步伐,但能照得你以后的方向吗?”母亲说话得声音好似风,捉摸不透,“安德鲁,你会遇见能燃烧你眼中深潭的人。安德鲁,到了那个时候,你要记得抓住他的手。” “那个人就是你啊。我的母亲。” 我坐在河畔的长椅上,天色晦暗不明,桥上的灯火在我恍惚的片刻中已经点起,驱了一片黑暗,燃了一方明亮,桥上人影绰绰,唯独再也不见我母亲聘婷的身姿。 路易斯没有发出声响,他单穿了件我的衬衣,宽宽松松地笼着他的身躯。路易斯坐到我身边,握住了我放在长椅上的手,冰冰凉凉的温度传了过来。 “路易斯,你会感冒的。”我转过头看他,起身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他的肩头,他欲拒绝,自然是无法拒绝的。 “我这几天的噩梦越来越严重了。路易斯。”我说,我指着夜幕,“路易斯,你看,天上的星河像不像你的眼睛?” 路易斯笑了,说我胡说八道,我告诉他我是认真的,这星河只是像,却远远比不上路易斯双眸的美丽,甚过我母亲万分。 沿着蜿蜒的小巷一路到家,路易斯进入厨房准备晚餐,我似乎已经不能够离开路易斯而活了。 我还记得那时,我用浴巾擦拭他发稍和身上的水滴,替他换上干净的衣裳,由于是我的衣服,对他而言有些宽大,导致看上去竟像是少年偷穿了父亲的衣服一般,可笑又可爱。 他低着头,不言不语,唇色依旧发白,我问他,你饿吗?他愣了,摇了摇头,而肚子不合时宜地发出咕噜的声响,他抬头慌张地看着我,那是一双如同宝石的眼睛,便是旧时的国王见了也会产生剜去他的双眼收藏在枕侧,夜夜观赏。 他狼吞虎咽地吃着我温好的食物。 我坐在一旁告诉他,“你可以睡在阁楼,我替你换好了被褥。阁楼里有一扇窗,可以瞧见外头的景色。吃完你就去休息吧。”说完,我回了房间。 从书架上取了一本我似乎从未见过的诗集,我蹙着眉翻开,双脚缩进在床里,借着床头的灯火随意翻阅起来,见其中一页夹着一章泛黄的花瓣,散发着干枯和腐朽的气息,写道: “燃烧 我的梦境被一把烈火燃烧殆尽, 我仓惶逃窜, 乞求握住一把光明与希冀。 于是, 红色蝴蝶死于我的指尖, 白色野猫葬在塞纳河畔。 我的梦境被一刀巨斧劈裂撕碎, 我潦倒雨间, 哭诉降临一束玫瑰和陪伴。 于是, 白色,红色,绿色夹杂而起 , 绽放成燃烧的野火, 将我啃噬, 我深陷其中, 欲求爱人来临拉,起我堕落的身躯。 ” 诗中字字浸满悲哀与绝望,恍惚之间,我仿佛也同样将坠入其中,忽地听闻木门嘎吱一响,我抬头看去,他低着头站在门口,宽大的衣服之下是一双光溜摇晃的腿。 我问他:“一个人,害怕吗?” 他点了点头。 我说:“过来吧,躺到我身旁。” 他缩进我的身边,带来一股凉气,他在被褥之间发出闷闷的声响:“我叫路易斯。” 我笑了,弯下腰去把诗集倒扣着放在地上,回过身,“你好路易斯。” 伴随着路易斯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和他身上那干净如夏日雨后鲜花散发出的清冽的气息,在失眠一个月有余之后的这日,我竟忽然产生了一丝的睡意。 “安德鲁,在想什么?”路易斯端着食物出来,给我泡了一杯热牛奶,我已经许久没有喝过热咖啡了,路易斯说那对我的睡眠不利,于是任由我如何撒娇或是发火,他也丝毫不会退步半分。 我收回即将触摸到那架蒙着布攒着灰尘的钢琴的手,踱步到了路易斯的身旁,亲吻他的脸颊,我说:“我最近常常走神。” 路易斯皱着眉说,“安德鲁,或许你该去看看医生了。” 我笑着摇了摇头,低头吃着盘中的食物,思绪仍然在那钢琴上,自从母亲死后,那钢琴就像成为了我的禁忌之地,我再也没有多看一眼,更加不敢靠近一分,甚至决定这辈子再也不会触碰它。它令我想我的母亲,想起她握着我的手,教我弹钢琴的日子。 “安德鲁,你总是在逃避。”路易斯轻声说道,“但是,安德鲁,现实是无法逃避的,不是吗?你再是逃避一年五年十年,也会有要面对现实的一天。” “够了,路易斯。”我放下手中的瓷勺,我起身,用手指指着路易斯,“路易斯,你有没有觉得你管太多了?” 路易斯欲言又止,眨着眼眸看着我,他眼中的伤痕刺痛了我。我知道我说得过分了,我也明白路易斯他只是在担心我身体和精神的状况。 我叹了口气,放下手撑着桌面,“对不起,路易斯,对不起。”最近的实在是太糟糕了。路易斯不说话,只是默默地上前,抱住了我。 世间万千之大,只有路易斯始终如一的站在我的身旁,舔舐我伤口溢出的鲜血,我想告诉他,我是何等的爱他,也独独我知道我的爱有多沉重,我就有多不愿意用这份爱去沾染洁白的他。 深夜里。路易斯已经沉沉睡去。 月光皎洁如瑕,银河淌在我房间那纯白的羊毛毯子上,我光着脚踩在上面,于是就踩在了银河中,与万千星际共舞,左邀月球,右挽水星,留得了满怀的宇宙浩瀚。 摸着漆黑,仿佛我曾行走在黑暗中一般,竟一点也不觉得慌张,反而将房门,楼梯,台阶摸得一清二楚,熟记于心。 我拉开落地窗前的帘子,月光就直直地洒在那蒙了灰的钢琴上,连灰尘也熠熠生辉了,晚餐时升起的念头,此时越发强烈了,于是一把掀开遮布,荡起的灰尘是冬日的雪落了我一身,我丝毫不在意这些肮脏,坐到钢琴凳上,掀开那棕红色的遮盖,一排微微泛黄的琴键整齐有序地印入我的眼中。 母亲,你教过我弹奏,是什么曲呢? 我闭着眼去回想那熟悉的旋律,我是故意将其忘记还是从未记得过? 那是贝多芬的《悲怆奏鸣曲》,而母亲,单单只教了我第一乐章,那是一段相当长的充满悲怆令人潸然泪下的极缓板,这一段的悲怆在我的童年被不停循环播放,为何呢?这是为何,我的母亲,如今,我竟已经分不清了,有关于您的片段,我都极其混淆与难以勘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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