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屋内所有人拔枪上膛,整齐划一地将枪口对准即将开启的大门。 “咔擦——” 门开了,邵震昂首挺胸走进来,这次他没有穿白大褂,也没有戴眼镜,一双眼睛深沉如水潭,平静但内里能容纳风卷残云。 被多个枪口对准,他没有一点讶异,和平日进入周辞清书房时一样,踩到地毯就收起脚步,没有任何僭越的行为。 但背地里,他做了比阮语还要深入探究的事情。 “邵医生。”周辞清平静笑笑,又改口,“或许应该叫你一声邵警官会更合适。” 邵震不说话,只是笑意渐深,继续等待周辞清说话。 十年的默契,他知道周辞清还有话要说。 “我有点好奇,你给我们做手术的时候,有没有试想过要人为制造些「医疗事故」?” 邵震摇头:“医者仁心,站在手术台时的邵震,只是邵医生。” 进来之前他就知道自己已经暴露。 前一刻他的同事全副武装在别墅外警备,下一刻就有人来叫他去周辞清房里,他不信世界上有这么巧合的事。 “可以告诉我,我哪里出了差错吗?” “我和阮语闹翻的那晚。”周辞清不想提起,又不得不仔细回想当天发生的事,“你看她的眼神很怪异。” 恻隐,愧疚,像看一只无辜受牵连的小动物。 那时候邵震早就知道他和阮语是因什么要分道扬镳。 “你看人从来都是不带情绪的,你会这样看她,说明你在心虚。” 邵震笑了:“周少对阮语的一切果然都很上心。” 分辨不出这事嘲讽还是真心话,周辞清只当没听见,继续说:“但单凭这点肯定不足够定罪。直到我前几天去追二叔和林家的人,他们告诉我,在下邮轮不久,林家走私的一批货物被拦截没收了。这件事他们只在邮轮上提及过,所以认定是我陷害他们。” 周辞清眯起双眼看向旁边的章正辰:“这让我想起在公司地下室的事。你原本可以更早出手救下阿辰,但就是故意要等他受伤才上来阻拦,为的就是得到和我一起上邮轮打探消息的机会吧。” 周辞清只信任章正辰一个,所有能接触到其他家族高层的交际都只会带他出席,而今年一换成邵震就出事,这一点也不像是巧合。 “还有今晚。”周辞清拿出一张写着地址的字条,“其实我心里不止你一个怀疑对象,所以我写了几个假地址给你们这些人。而警方今天除了到这里找我,还去了你纸片上的那个地址。” 邵震和几个高层是后来才到的,坐的都是不同的航班,根本没有机会面对面交流,通风报信。 而周辞清虽然提供了地址,但是并没有要他们自己摸过去。 这些被怀疑者一出机场,立刻就被周辞清派去的人接上车,带到这个人烟罕至的地方软禁。 异国他乡,人生地不熟,谁又清楚目的地的地址与纸片上写的是否一致。 现在轮到周辞清好奇了:“你下飞机之后,我们的人已经搜过你的身没发现有追踪器,你到底把它藏到哪里去了?” “眼镜。”没有被完全看穿,邵震笑容放大,“这么多年你似乎都没有发现,其实我没有近视。” 周辞清恍然大悟:“是我疏忽了。” 他取过舒蕊放在树上的热红酒:“所以你们是怎么劝服阮语加入你们的。” 结局再失望也好,他也想知道自己输在哪里。 难道他对她的千般万般好都不及一句正义万岁? 他不愿甘心。 邵震摇头:“阮语从来都没有加入我们。” 搭在沙发上的毛毯被无情攥紧,攥得那只苍白的手青筋尽露。 “不可否认窃听和录音的人是她,但我同事不是在她身上得到的音频。”邵震看向依然呆滞的周辞清,“还记得孙宁这个人吗?” 周辞清勉强回神,默念了这个名字两次,是有那么一点记忆。 “记得,就是死缠着我和我爸不放的那个查走私的警官吧。” “是他。”邵震点头,“在你这边失利后,他被调派到国际刑警组织,负责跨国人口贩卖的案件,而宋毓瑶则是解救被贩卖妇女的NGO创始人,他们俩一拍即合,合作无间。在一次闲聊之中,孙宁知道宋毓瑶有窃听音频,便偷偷从她电脑里拷走了。” 眼看周辞清的脸色越来越差,邵震连继续开口的底气都没有。 如果不是孙宁的出尔反尔,今夜就有人懂欣赏舒蕊的热红酒。 而周家一行来岘港也不是为了躲避官司牢狱,或许只是来简单的度个假。 闲不住的阮语应该会赤脚跑到沙滩上,踩着涨潮拉周辞清进海浪沉浮,然后章正辰带着未婚妻在沙滩上看他们奔跑,跃跃欲试。 但这一切都注定不可能再发生。 邵震觉得可惜,但职责要求他认为匡扶正义四个字更值得拥有。 周辞清茫然了,他眼神空洞,连手都在颤抖:“所以……她不是叛徒?” “我不清楚。”邵震只能说他准确掌握的信息,“阮语是里面负责收集情报的人,这些年她绊倒过无数个人口贩卖集团,如果她有心周家出手,警方不可能现在才获得犯罪证据。” 赤红色的液体从透明杯中打翻,铿锵落地,溅湿整条地毯,连周辞清裤脚也不能幸免。 但他已经无心理会。 “所以披拉在柏威夏的生意真的是阮语破坏的?” 章正辰幡然醒悟,“那完了,完了,那通电话应该是真的了……” 周辞清冷眼横去,想起他刚才在外面拿着手机鬼鬼祟祟的模样,立刻起身抓住他的衣领:“什么电话?” 衣领本来就紧,现在被周辞清这么一抓,章正辰感觉连呼吸都不畅。 他把手机举到周辞清面前:“刚、刚才有一通陌生的电话打过来,说阮语出事了,是披……” “为什么不告诉我!” 吼声震耳欲聋,周辞清一把将章正辰按在墙上,死死扣住他的喉咙:“听到她出事了还要隐瞒我,你是不是嫌命长了!” 腹部被一记无情重拳击中,章正辰闷哼一声,血腥立刻从口中涌现。 “辞清,你打他也没用!”舒蕊忙上前拉开杀气腾腾的周辞清,“通话记录还有吧,现在拨回去看看,说不定只是恶作剧呢?” 一言惊醒梦中人,周辞清抢过章正辰紧握的手机,翻出最新一条通话记录打过去。 似乎真的是很紧急的事,电话响了不到两秒,对面立刻接起:“是周辞清吗?” “是我。”对方能准确说出他的名字,周辞清就知道这不可能是恶作剧,“阮语现在在哪?你是谁?” “我是纳猜。”那边似乎在戒严,纳猜把声音压得极低,语速飞快,“披拉把阮语抓到了Corner Rod一个大型仓库的地下室,具体地址没有,但仓库有冷冻库,这附近只有这一个,你认准了。” “记得要快,明天披拉就要给阮语打未经过试验的药品,一针下去,神仙都救不活!” 一口气说完,通话中断,轮到周辞清听冗长的忙音。 怒气正迅速积聚,蓄势待发。 周辞清放好手机,转身就要拿起沙发扶手上的书——里面装着一把格洛克17。 “周少!”负责监控的手下突然站起来,“那些警察已经到达大门外,要按计划进行吗?” 按照原计划,当警察到达此处,周辞清就会用邵震作为要挟,要求警察放他离开。 但此时,所有计划都要为阮语让路。 他穿好背带枪套,走到保险柜前取出里面的子弹:“我要回暹粒,我要救阮语。” 哪怕兵临城下,他命悬一线,也要用尽全力,回到阮语身边。 “周辞清你是不是疯了!” 看着他把所有子弹都带上,章正辰勃然大怒:“你忘了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吗!你出去周家就塌了,你为了一个女人要毁掉整个周家吗!” 周辞清仿若未闻,反而看向门边的邵震:“孙宁也在外面吗?” “在。”邵震点头,“我现在立刻让他联系暹粒的同事,让他们立刻出发到那个仓库找人。” 他和周辞清不在同一阵营,但人命关天,他不会在这个时候说所谓的正义,要求周辞清立刻投降就范。 只是他也不知道孙宁会不会帮这个忙。 毕竟他对周辞清虎视眈眈已久,现在终于找到机会将他绳之以法,会相信他们说的话去救阮语吗? “周少。”他又变回那个西苑的忠心耿耿的医生,“你可以用我来要挟孙宁帮忙。” 一切准备就绪,周辞清看了他一眼,嗤的笑了。 “你是我见过最失败的警察。” 即将胜利之际还能倒戈。 将匕首插在腰后,周辞清望向床边的舒蕊:“妈,我走了。” 这一去不知何日才是归期,再见面也不知道会在何方,又以怎样的面目相见。 舒蕊眼睛红了,想到回到丈夫去世的那一天。 那是个晴朗的初夏早晨,准备出门上班的丈夫和平常无异,走之前还不忘亲吻赖床的她,温柔地说:“老婆,我走了。” 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她擦掉不听话的眼泪,用力扯出一个弧度,摆摆手:“去吧,早点把我儿媳带回来。” 周辞清微笑点头,转身离开房间。 “不准走!”腹部的剧痛还在肆虐,章正辰扶着沙发大喊,“周辞清,你出了这扇门,就背叛了整个周家,背叛了所有为你拼死拼活的兄弟!为了一个女人,你对得起我们这些为你出生入死的手足吗!” “她没有把音频给警察,不代表她是清清白白,你为了这样一个叛徒要背叛整个周家,值得吗!” 终于,撕心裂肺的呐喊叫停了周辞清离去的脚步。 他没有转身,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轻松:“阿辰,我对阮语说这么多决绝的话,不是死心,更不是想让她死心。” 证据确凿,他难逃一劫,等待他的可能是牢狱之灾,也有可能是仇家落井下石的报复,所以他现阶段能做的,只有把阮语推离漩涡之外。 即使他们有可能再无相见之日。 “我也希望她能有一个无比璀璨的人生。” 不像他,出生就注定永属黑暗,无法翻身见光。 难抑的哭声细细地传遍整个沉默的房间,周辞清再次迈开脚步,背后的人再次怒吼:“我再说一遍,你敢踏出这个门口,我就立刻开枪!” 话音刚落,子弹上膛,但周辞清连停顿的意思都没有,大步跨出房间。 “周辞清!你给我站住,别以为我不敢开枪!” “砰——” 火药的硝烟扬起烟霞,周辞清身形一顿,净色的羊绒地毯再次被赤色染红。 而这次,是三十七摄氏度的红色,洒画出点点鲜艳的梅花。 “辞清——” 挺拔的身形踉跄倒下,像遒劲的树枝,画下踏雪寻梅图最后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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