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维意一边微笑点头,一边在心里想:圣女是男人,傻杯。
前任圣女十分专一,一生只爱一个男人。偌大的圣宫,只有一名男侍。
然而,前任圣女宠幸男侍多年,却一直无所出。圣女是女人,女人当然是不可能有问题的,有问题的一定是男人。圣女肚子没动静,一定是男侍的种子有问题。
王公贵族、大臣诸侯乃至皇帝都亲自催圣女广纳后宫,以绵延圣族。在多年后,通过一位云游多年归来的大巫医的诊断,才发现问题出在前圣女身上,不关那位男侍的事。
男侍洗脱不育的嫌疑,大臣们却仍然劝老圣女开后宫:
一来,是大臣们被打脸了,心里并不对男侍抱持歉意,反而恼羞成怒,找借口说:“撇开事实不谈,难道这个男人一点错都没有吗?如果他能够多留意圣女的身体,或者劝圣女纳郎,不就能早点发现问题所在了?说到底,还是他不够贤惠导致的。”
二来,等找到问题的时候,男侍的年纪也上去了,大臣们便说他精子质量不行,难当大任。
以前大家都以为问题在男侍身上的时候,老圣女尚且独宠他,现在发现男侍根本没问题、白受了多年冤屈,老圣女更不可能辜负他。
老圣女和男侍吃了不少药,求神拜神的折腾好几年,才老蚌生珠,得了一个独子。为了稳定人心以及保护男侍,老圣女欺骗世人,说自己所生的是女儿。
不幸中的万幸,这个孩子是个嫡子,而且天资聪颖,根骨清奇。老圣女把他充作女儿抚养长大,那是越看越爱,常常嗟叹世道不公,女男不平等。
身为低贱的男侍非常不安。在孩子长出长发的时候,男侍替他梳了一个男孩的发髻,饮泣着对老圣女说:“他只是一个男孩子啊,如何能够肩负这么重大的责任和秘密呢?这会害了他,更会害了圣主的一世英名!”
老圣女艴然不悦,朗声道:“男孩又怎么样?谁说男子不如女?”
下了决断之后,老圣女把儿子头上的男髻拆散,重新梳了一个女士发型,并为他赐名“重梳”。
重梳被充作女儿教养十数载。去年老圣女崩天,她独宠的那个男侍自愿殉葬。
是年,重梳正式上任,成为天宫至高无上的圣女。他上任后面对的第一节 “危机”,自然就是社交季。
在母父双亡后,整个圣宫知道重梳真实性别的,就只有乳母。
乳母非常担忧社交季会让重梳身份暴露,但是重梳却异常淡定。他只说:“神会庇佑我这个孤苦的后人的。”
说着,重梳抚摸典籍上的文字:“神本就非男非女,大家都忘了。”
在这天的晚会上,重梳送出了三朵芍药,而且每一个都是十分惹眼的名门闺秀。这让乳娘惊讶又担忧。她原建议重梳假装是和老圣女一样的深情专一之人,只纳一个没有背景的男侍。这样的人比较好控制。
重梳却说,如果独宠一个寒门男侍,反而更容易引起大臣和皇帝的关注。
重梳向来是一个很有主意的人,在乳娘眼里,这位年轻的男主子确实有着不输给女人的智谋和决断,因此,她也没有继续提意见了。
而白瑰本人则收到了为数不少的牡丹,可谓是今夜的“花魁”。
白瑰对于赠花,都会很谦虚地说:“鄙人已经有花了,怎么值得您送赠手中唯一的牡丹?”
然而,不少女子都拾陈昭眉牙慧地表示:“芍药与君相比,只能充当近侍……唯有牡丹才能衬得起您的倾国风采。”
白瑰再三退让,才把花接下。
他双手接花,姿态郑重,好像对每一朵赠花都无比尊重,但又好像对每一朵赠花都是同样尊重,并没有分出厚薄。虽然如此,他的鬓边一直只戴着眉公主的白牡丹。
待宴会结束后,白瑰便回到驿站住处。在那儿等候多时的白汝嫦见到白瑰带着一篮子的花回来,心里挺忐忑的,一边打听送花的都是谁,一边扒拉着花篮。但见篮子热烈的牡丹丛中冒出一朵扎眼的芍药,她便沉下脸说:“你可是白家独嫡,居然有不长眼的人用芍药送你?这不是侮辱吗!”
白瑰回答:“这是圣女赠的第一枝芍药。”
这话给一道雷似的劈在白汝嫦头上,把她炸了个外焦里嫩:“圣……圣女……第一枝芍药……”
白瑰笑了笑,只说自己疲乏了,要先回房间休息,便站起道失陪。看着白瑰要走,白汝嫦才反应过来,站起身说:“那这些花……你不拿回房间吗?”
白瑰说道:“外女所赠的东西,怎么可以带到闺房呢?让篾席将这些花处置了吧。”
说完,白瑰头也不回地走回房间了。
白汝嫦叹了口气:“我这个弟弟倒真的是心无外物,连圣女送的第一朵花都不放在眼里。”
心无外物的白瑰回到房间,便摘下鬓边的牡丹。只见这重瓣白牡丹清雅美丽,已是开到极盛的姿态,如此美丽,也意味着它明日就该枯黄了。
白瑰将牡丹摊在掌心,轻吹一口气,如寒风拂过,牡丹花上一瞬间凝上一层薄薄的霜。这层霜又在瞬息之间消失,化作肉眼不可见的一层薄膜,护着这朵娇花万年不腐。
他打开抽屉,拿出一个精美的玲珑珠宝盒,盒子打开,只见里头搁着珠光耀眼的一枚宝器。这是季夫人送他的传家之宝。白瑰却满不在乎地把这价值连城的宝器随手丢开,把宝盒空出来,放入那朵结霜的白牡丹,再仔细锁上。
放下花朵之后,他却听见窗棂出发生些微响动——非常细微,比风吹过还轻。
白瑰恍若未闻,仍端坐在妆台前,开始梳头宽衣。
陈昭眉从窗户潜入,迈着猫一样轻巧的步子,以捕猎者的姿态,慢慢地、无声地靠近看起来不设防的年轻公子。
白瑰缓缓解开立领的盘扣,微微昂头,露出颀长白皙又脆弱的脖子,好像引颈的白羔羊,轻而易举地吸引狩猎者的目光。
看得牙痒痒的,陈昭眉就像小猫扑人一样,从他背后扑了过去。
第32章 纪玲珑的魔咒
白瑰猝不及防地回过头,看到陈昭眉那张近在咫尺的笑脸。
却见陈昭眉已经卸下女装,回到自己原来的模样。
人长得漂亮就是有好处,即便脸靠得这么近、放得那样大,还是漂亮得不可思议。也许普通货色会因为仔细端详而露出破绽,但精致花瓷却会因为近距离的欣赏而越发令人着迷。
白瑰手指划过陈昭眉细巧的下巴,手腕挂着的念珠发出悦耳的叮咚之声。陈昭眉一把抓住念珠,挠了两下,笑道:“好家伙,你一点不吃惊,怕不是早知道我在你背后?”
白瑰答:“是。”
陈昭眉便失了两分趣味,一手撑在妆台边缘,一手把玩着白瑰腕臂上的玻璃似的念珠,说:“那你也太厉害了,我走路是没有声音的。”
白瑰道:“我也发现了,你行动像猫一样迅捷。”
陈昭眉点头:“也敌不过你反应像蜘蛛一样灵敏。”
白瑰答道:“这是一种超自然的力量,你敌不过也很正常。”
白瑰的语气好像是诚恳的,却透露出一股自己也不曾察觉的傲慢。但这傲慢又不讨人厌,反增色了他的美貌与气质,叫他更像一株引人采摘的高岭之花。
陈昭眉嗤了一声,道:“你这么厉害,怎么还会中山匪的埋伏?”
白瑰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陈昭眉指的是什么。在来京的路上,那来历不明的山匪啊……
他说:“那是小意外罢了。”
陈昭眉没想到白瑰的反应这么平淡:“你倒是好心性,遇到这样的事情也不恼恨?”
“确实不。”白瑰答。
——在他看来,山匪是他与陈昭眉重逢的“因”,所以不讨厌。
陈昭眉一屁股坐在妆台上,饶有兴致地问:“那群土匪后来怎么样了?”
白瑰回答:“家姐将她们料理了。”
白瑰对着镜子梳头,态度漫不经心,似乎对这群差点害了自己的土匪一点也不关注。
陈昭眉倒是比他还上心:“这有点奇怪啊。那几个土匪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我随便挥几下鞭子就把她们解决了。怎么你、你姐还有侍卫加起来都对付不了?”
白瑰说:“因为我和我姐中了毒,而侍卫呢……说来惭愧,好像也不太称职,只是凭关系上位的酒囊饭袋。”
陈昭眉听了这话,一边气急一边狐疑:“这算什么事儿啊?怎么听都不像是什么普通的土匪劫道吧!”
“也许吧,家姐也是这么认为的,她说已经在查了。”白瑰淡淡的,依旧梳着头,“她会给我一个合理的交待的。”
陈昭眉总觉得“合理的交待”这个说法有点奇怪,但却没想明白。
看着白玉梳子刷过那一头瀑布似的长发,陈昭眉想起当初在白瑰身边伺候的经历,竟然有些怀念。他便伸手拿过白瑰手上的梳子,道:“我替你梳吧,公子。”
白瑰并不拒绝,只是从镜子里看陈昭眉低下的脸。
陈昭眉没看镜子,自然也不知道白瑰在看着自己。他正顾着观赏白瑰柔顺的长发,以及怀念那丝绸般的质感,以及发梢流淌出的淡淡幽香。
“你的贴身男仆呢?怎么不替你梳头?”陈昭眉没话找话道,“可真不称职啊。连我这个冒牌男仆都比不上呢!”
白瑰道:“没人能比得上你。”
陈昭眉只当白瑰反讽,嘴角勾了勾,说:“我是干不来男仆的活儿。我又不是丫鬟的命。”
白瑰忍不住打趣:“你是公主的命。”
陈昭眉被他这么幽了一默,也不恼,反而觉得有趣。他喜欢白瑰正经之中偶尔流露出的俏皮。他笑问:“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公主’的?”
白瑰道:“第一眼就知道了。”
陈昭眉摸着下巴说:“难道我装得这么差吗?难道真的很不像女人吗?”
“不差,”白瑰道,“地球男装巫星女,不会不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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