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稚嫩的声音问道:“爹爹,我们到了吗?” 父亲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神色开始变得犹豫。半响,他道:“已经到了。”他的声音仿佛被这严寒冰冻了一般,变得坚硬,还透着一股坚定。 那个叫蜉儿的孩子张望了下四周,脸上渐渐流露出疑惑和失望。 “爹爹,你不是说要带我去一个好地方?那里不会整日下雪,有温暖的阳光和好看的花。可为什么这里还是这么冷呀?” 那父亲沉默着,不说话。目光中的怜爱正在渐渐消失,他的神情也变得痛苦。 他颤抖着道:“蜉儿,爹爹没有骗你。这里,就是这里!” 他指着那道看不见的结界,道:“我们已经到了,可是我们过不去。因为有一道结界阻拦了我们的去路。” “那我们怎样才能过去呢?爹爹。”孩子天真地问着。 父亲注视着自己的孩子,但是目光中已经没有了一丝怜爱,神情也变得冷漠而坚决。他不再像是一个父亲。 也许是察觉到父亲的不同寻常,那孩子不禁向后退了一步。 一道冰冷的声音对他道:“以血为祭,用我们的鲜血打开这条结界,便能过去了。”一把匕首出现在他的手中,在雪光中泛着阴冷的寒光。那匕首正对着那孩子。 那孩子吓得呆立在原地,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父亲要杀自己。他用悲伤和颤抖的声音向自己的父亲恳求道:“爹爹,不要杀蜉儿,不要杀蜉儿......” 一丝犹豫出现在那父亲的脸上,但很快便消失了。随即,那父亲大笑着,笑容癫狂而可怖。 “傻孩子,你以为爹爹是要杀你吗?爹爹是在救你啊!只有魔族的鲜血,才能撼动这结界!只有敢于献身之人,才能获得永生!你若害怕牺牲自己,就将永远陷于黑暗!” 那孩子根本听不懂自己的父亲在说什么,以他的年纪根本无法理解深爱自己的父亲为什么忍心要杀自己。除了哭泣,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的父亲以一种近乎冷酷绝情的模样看着他,他不再是一名父亲,而是一个杀人者、疯子。他举起手中的匕首,就要对着孩子的心脏刺去。 那孩子害怕得地闭上了眼睛,但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到来。他惶恐地睁开了眼,却见一名身披大氅的人挡在了他的面前。 玄幽右手紧紧地抓住了那名父亲握着匕首的手腕,令他不能动弹分毫。 楚行一边将孩子还在护在身后,一边对着那名魔族男子喝道:“魔尊在此,还不跪下吗?” 那男子听到“魔尊”,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愤怒道:“让开!” 玄幽握着那人的手腕,用力将他整个人掷到了雪地上。 玄幽看着这个已经丧失理智的族人,问道:“你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孩子?” 那人站了起来,手中仍是握着匕首,他仍旧笑着,笑容扭曲。 “你以为我是在杀他吗?我这是在救他!以血为祭,才能打开这条结界!才能让我们走出去!” 楚行出言喝道:“你疯了吗?所谓以血为祭皆是谣传,尊主早就有令,禁止族人这么做!你竟然明知故犯,该当何罪?” 那人睁大着布满血丝的眼睛,一腔愤懑奔涌而出。 “皆是谣传?那么请问尊主,什么才是真?你告诉我们要如何打破这结界,走出这大禹山?” 咆哮、愤恨,裹挟着风雪向他席卷而来。那不是一个人,而是数万族人,日日夜夜,他们都在问着他同一个问题。他已经无法回答他们了,早在十一年前的那场仙魔和谈之后,他便再也找不到答案了。 他无力地回道:“我……不知道。” 那人笑地更癫狂了。“你既然不知道,又为何要阻止我们去相信。现在有人告诉我,以血为祭可以打开这结界,我为什么不能相信?为什么不能照着他说的去做?现在,谁也无法阻止我!我要离开北境,带着我的的孩子离开北境,哪怕现在就要去死,我也愿意!” 他挥动着匕首,就要冲向那孩子。 楚行将他重重地打到在地。 那孩子忍不住叫道:“爹爹!”可是,他不敢上前。 玄幽重重地叹了口气,对那人道:“回去吧,带着你的孩子回去吧。就算是魔族人的血都洒在这里,也不会动摇这结界一分一毫。” “不会的……不会的……”那人瘫倒在地,口中喃喃自语。直到最后,那人的疯狂在漫天风雪中变成了绝望。 他艰难地站了起来,看向自己的孩子,那满是血污的脸上又出现了父亲般慈爱的神情,悲伤而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蜉儿,爹爹爱你。爹爹想和你永远在一起,但是不行啊。你的娘亲在前面等着我,我要去找她了。”说着,竟将匕首深深地插入自己的胸膛,缓缓倒了下去,鲜血霎时将他身下的白雪变成了殷红。 那孩子大叫一声“爹爹”,冲了过去。 “爹爹,你不要死啊,不要离开蜉儿......”伤心欲绝的哭声响彻在整个大禹山。 玄幽看着倒在血泊中的那名族人,那把插在胸膛上的匕首仿佛也扎进了他的胸膛,令他痛苦不堪。 直到哭到没有声音,直到眼泪已经流干,那孩子终于无力地倒在了他父亲的身上,小小的身躯仍是在发抖。玄幽走到他的身边,脱下自己的大氅裹在了孩子的身上。他抚摸着他的头,道:“蜉儿,莫要再哭了。至少你的爹娘,他们终于在一起了。” 楚行将那名族人埋葬在了大禹山的山脚下。 玄幽环顾着苍茫的大禹山,在一片白色中,是隐匿着的一片又一片的殷红。在这殷红之下,横陈着一具又一具族人的尸体。他们的身体已经变得僵硬,但身体里的血还在不停地往外流,是死不瞑目,是心有不甘,是生有所恋。 这些鲜血汇聚成汹涌波涛冲向结界,它们叫嚣着,愤怒着,可是这结界就如立在天地间的巨柱一般,巍峨耸立,屹立不倒。天道无情。这北境的雪又何曾可怜过他们。无心的雪,无情而冰冷。大雪终于降下,将这一片尸体和殷红连同他们生前的愤恨、执念、不甘,通通掩埋,只剩一片干干净净的雪白。 玄幽抬头,见那大雪自灰暗的天空纷纷降落,他感到自己已经被淹没。他还能为他的族人做什么?带他们离开?他已然失败过一次了。庇护他们?凭他那早已残破不堪的灵泉,连保护自己尚且不能。让他们自生自灭?那他凭什么还要坐在这魔尊的位子上。他还能做什么?谁能告诉他?还有谁能来帮他?这灰暗的天空和这茫茫的雪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楚行抱着那已经昏睡过去的孩子,对玄幽道:“尊主,雪越下越大了,还是快些回宫吧。” 玄幽什么也没说,漫天飞雪模糊了他的视线,让他再也看清前方的路。 回到北冥殿,夜已深。楚行离去后,玄幽一人待在空寂的大殿中。殿内烛火昏暗,映照出他那张冷峻而又疲倦的面容。四下很安静,能听到殿外侍卫踩在积雪上发出的吱吱声。雪仍在落,纷纷扬扬,这绝美的雪景仿佛是毁灭前的最后狂欢。 一阵来自灵识的异动让玄幽猛然从这寂静中回过神。有人动了与归院的禁咒!是谁? 自上次族人擅闯与归院被他严惩后,再无人敢进入后山。究竟是谁?! 与归院的禁咒是玄幽亲自所下,与他灵识相连,除了楚行以外,任何人触碰了禁咒,都会立即牵动他的灵识。几乎是一瞬间,魔尊的身影便离开了北冥殿,迅速向与归院飞去。 离与归院越近,对方的灵力就感知得越是清晰。这人并非是他魔族中人,灵力高深,绝非是普通修士。对方也肯定感知到他的到来了,因为玄幽的灵识波动得越来越厉害,这人正在不断往禁咒上施加灵力。 “究竟是何人,竟敢擅闯我魔族禁地!”话音刚落,玄幽已经化出破渊剑,直刺向那人背部要害。 对方早已有所警觉,一个腾空转身轻巧地躲过了这一击。当他转过身来,玄幽终于看清了来人的面容。 此人身着一身淡蓝衣袍,眉目深沉,面容俊朗坚毅,周身灵力流转,显然是来自仙族。玄幽努力回忆着此生见过的人,确信从未见过此人。而这人此刻也正盯着玄幽,眼神中既有打量与疑惑,更有一股寒意从眼底冒出。 玄幽用冰冷的声音问道:“你是仙族人?”虽然是问句,但语气中没有丝毫疑问。 那人也回以一声冷哼:“魔尊?” 玄幽没有回答那人的问话,便是默认了他的身份。 “既是仙族人,为何闯我魔族禁地?你,究竟是何人?”说着,破渊剑又指向那人。 那人并没有被他的威势喝退,反而脸色更加阴沉,语气也更加强硬。“既是你魔族禁地,为何囚禁我仙族中人?” 玄幽大笑一声,道:“笑话!既在我魔族,本尊要囚何人便何人,是魔是仙,与你何关?你们仙族人不好好地守住大禹山的结界,反而闯入我魔族领域,真的是视我魔族如无物吗?”他语气冰冷,眼含杀意。 那人也不客气道:“魔尊要囚任何人都与我无关,但唯独这人不行。因为,他是我的师弟。”说罢,从掌心化出一柄长剑,对上玄幽的破渊剑。 当听到“师弟”两字时,玄幽心中微感诧异。他看向那人,问道:“你是临风的大弟子,辰阳?” 辰阳见魔尊叫出了他的名字,也不吃惊,冷声回道:“魔尊既然已知晓我是谁,就请赶快放了我师弟,否则就算是硬闯,我也要将师弟从你们魔族带走!” 玄幽听他如此说,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怒气,“想带人走,那还要看你有没有那本事!”说罢,两人几乎同时腾空而起向对方出剑。辰阳将灵力灌入手中的浩天剑,直直对上玄幽的破渊剑。那破渊剑也是剑芒四射,没有丝毫退让。四周的风雪在灵力的冲击下快速回旋,将二人包裹其中。本应势均力敌的一击,却在片刻之后,决出了胜负。玄幽被浩天剑的剑气所伤,重重跪倒在雪地上,一口鲜血猛地从口中冲出,将地上的雪染红一片。 刚才,就在浩天剑向他刺来的那一刻,玄幽猛地惊醒过来。幻心术对从来没有见过玄幽和破渊剑的辰阳根本不起作用!他想避开,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用破渊剑勉力接下那一剑。 其实当破渊剑向辰阳刺来的那一刻,他的确是受到了幻心术的影响。那破渊剑如狂涛怒浪向他袭来,灵力强大,难以抵挡。但就在辰阳准备抽身避开之际,幻心术的咒法破了。眼前破渊剑的光芒正迅速退去,连掌控它的灵力也在迅速减弱。他脑海中瞬间转过数十个念头。或许是魔尊的诡计,为的是诱他上前,在他大意之时,给他致命一击。但如果,可能,对方根本就是灵力不支呢。千钧一发之际,他赌了后者。当二人落地时,便看到了玄幽重伤跪地。所以,他果然赌赢了。 看着跪在远处的玄幽,辰阳先是面露惊讶,随后忽然了然于心。他道:“堂堂魔尊,竟如此不堪一击。”辰阳心中有些后悔,刚才如果不是有所顾虑,在最后出剑时收了几分力,那魔尊恐怕已经命丧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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