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言一出,在座的三人无不变了脸色,百里奚皱眉道:“梓慎兄,你既知此事,何不早说?”梓慎淡淡道:“星宿早已显示了命运的转轮如何转动,我早说又有何益?谁能更改这样的天命?何况,大王应是早已决定了要将某位公主嫁与晋国太子重耳吧?”
赢任好目光闪动,点头道:“正是,寡人已决定将文赢公主以及四位宗室贵女一同嫁给晋太子重耳,并派军队护送他回去助他复位,难道大师以为这于我国并无益处?”
梓慎与秦王凌厉的目光对视了片刻,他垂下眼帘,淡淡笑道:“大王既做此决定,心中必是计议已定!”秦王赢任好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梓慎的面上,过了许久,才淡淡地回应道:“你说得对,寡人的确早有计议!”
梓慎微微抬头:“那么梓慎何必多言?何况纵然梓慎真说了,一则大王未必深信,二则天命未必能违!”赢任好不怒反笑,问道:“那不知大师今日前来,却为的是什么更加重要的事呢?”
梓慎一字一句地道:“我为的是五星连珠的枢机、天下的兴衰、令媛的生死!”此言一出,纵然赢任好如何镇静,也不禁微微变了脸色,但随即他便以微笑掩饰了惊讶:“大师何出此言?你说的是弄玉,不是文赢?”
嘲讽的神色浮上了占星师瘦削的脸,他的声音很低,但似乎带着说不出的沉痛:“正是弄玉公主!”
于是,相隔十年后,赢任好终于又见到了他的小女儿。空寂的宫殿曾经一度被这个小小女孩儿银铃般的笑声所填满,那个雪团般可爱的小女孩儿的娇憨笑容依稀还留存在他的心中。但此刻榻上星眸紧闭的少女形容憔悴,眉目间流露出一种疲倦和黯然,这让赢任好那刚硬的心也为之震颤了一下,父爱之情瞬间涌上了心头。
他俯下身,用冰凉的手掌轻轻抚过女儿滚烫的额头,一种难以言喻的歉疚之情瞬间涌上他的心头。“玉儿……”他喃喃低声呼唤道。
似是感觉到了额间的寒意,弄玉的眸子微微启开了一线,她用迷茫的目光凝视了秦王片刻,忽然低低地哭出了声,含糊不清地叫道:“萧史大哥……你不……不要……走……”
她瘦弱的身子蜷曲着,像极了一只受伤的小兽,这样的情景深深刺痛了赢任好的心。“萧史……”他长叹一声,“你究竟是何方神圣呢?太华山的隐士?”这时,他突然注意到弄玉的手里紧握着一支赤色的玉箫,而那支他亲手琢成的玉笙哪里去了?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尽数倒涌上了他的心头,他霍然回转身,厉喝道:“寡人要找到萧史,不论以何种方式!”
远望太华山如花擎空,立于平原之上,高出众山,壁立千仞,险峻绝伦。孟明遥望峰顶,只觉绝壁高陡,似乎不可攀爬,只好手足并用地沿着崎岖鸟道向上而行,心里不由暗暗叫苦:“大王的这个使命可不大容易完成,萧史呀萧史,你住哪里不好,偏要住在这鸟儿都难飞上的偏僻地方!”
正自心中嘀咕,却见远处一个樵夫肩挑重担,腰插板斧,在崎岖的山道之上纵跃如飞。孟明不禁啧啧称奇,看了一会儿,招手扬声道:“樵哥,向你问个人!”
那樵夫打量了他几眼,忽然笑道:“你要问我什么?”说话之间,已大步地走到了孟明身边。孟明大惊,待他走近,不由得更是吃惊——不想这山野僻地的樵夫,竟生得如此英俊不俗,皮肤白皙,眸子清亮。孟明客气地问道:“请问樵哥,你一直在这太华山中么?”
那樵夫竟瞥了他一眼,答道:“我是不是一直在这太华山之中,关你何事?你究竟想问些什么?”
孟明没料到一个樵子竟会对他这样不耐,当下一怔,道:“我是想问,如果樵哥一直在此山中,说不定会识得一个叫萧史的隐士!”
“哦,萧史么?”那樵子的眼中似有异光闪动,微一沉吟,忽然笑了起来,“你问的是住在明星崖上的那个少年么?嗯,就是那个容貌俊美得很,每天晚上都会依岩吹箫的那个人么?”
孟明听到他的描述与凤台上宫女对萧史的形容基本相符,不由得大喜过望,不想这消息得来这般容易,他虽也觉得惊讶,却也没多想,便急急道:“樵哥,那明星崖在哪儿?”
樵夫扬手指了指前方,道:“你见到那五峰了么?那明星崖便在中峰之上……”见孟明仍是一脸的茫然,当时又耐心将其具体方位一一指明,顿了顿,又道:“我这有根竹杖,也一并给你吧!”
孟明连忙道谢,那樵夫竟不再搭理他,挑着柴担健步而去,身影转瞬间便消失在了云绕雾掩的太华山之中。孟明忽闻鸟声啾啾,其悠扬婉转竟是自己平生未闻之音,不由得心中大喜,当下精神大振,大步向前行去。
待他攀上那明星崖之时,已是满头大汗,再看看天色,却见金乌西斜,想来时辰也不早了。那危崖之上,果然坐了一个羽冠白裳的少年,山风拂过,他的衣袍微扬,但那人却似已经凝固了一般,一动不动。他神情清冷,看起来就像一具精美的石像。他的手中,赫然握着一支碧绿的玉笙。但显然刚才的乐声非他所作——一只彩羽斑斓的彩凤正在他身边引颈而鸣,彩羽在天光的映照下变幻出瑰丽的色彩来,美得如梦如幻。
孟明揉了揉眼睛,几疑身处于梦幻之中,愣了一会儿,才向那少年道:“小哥,你是萧史么?”那少年缓缓回过头来,目光一转,似乎有些惊讶,但随即冷冷道:“有什么事么?”
孟明见他神色颇为不耐,眼神阴郁,微微迟疑了一下,讷讷道:“我是秦国的右庶长百里孟明,奉秦王之命,来寻找太华山的隐士萧史!”
那少年“哦”了一声,却没有出声。孟明等了好一会儿,只好又开口道:“你是萧史么?”那少年懒懒道:“谁同你说我是萧史?”
孟明大吃一惊,失声道:“我……我在山脚遇上了一个樵哥,他说——”
“你说的那樵哥在哪儿?”那少年突然截住了他的话,蓦然起身,脸上浮现出了怒意。孟明见他目光凌厉,逼视着自己,心中一惊,奇道:“这人说话真是咄咄逼人,难道他就是自己要找的萧史么?可怎么一点儿也不像啊!”心中念转,但不知为何,手指居然情不自禁地向峰下指去!
那少年身形掠起,足尖轻点,居然迅速地飞了出去。那彩凤舒颈长鸣一声,随即展翅飞去,似乎要追赶上去。孟明吓了一大跳,急忙大呼道:“你是萧史么?你别走呀,我们大王还要召见你呢!”
他焦急的声音在山顶萦绕着,但那少年哪里去理会?
孟明又急又气,大声呼喊直至声嘶力竭,一时间手足无措,却不知如何是好。他知道自己不可能追赶得上那个少年,却又不知他是否还会回返此处。而自己此刻定然不能赶在天黑之前下山,这里荒芜偏僻,可怎么办才好?他想来想去,还是无计可施,当下索性坐在地上,只觉腹中渐饥,不禁暗自怒道:“那人若真是萧史,怎么会住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难道他可以不吃不喝,当真是仙人么?”想到此处,猛然觉出有一双眼睛正在看着自己,不禁骇然地回过头去,却见那只色彩斑斓的彩凤正站在自己身后,一双幽黑的眸子正好奇地盯着自己。
孟明一怔,随口道:“你独自回来了?你的主人呢?”
那彩凤双翅一敛,神态倨傲,忽然张嘴吐出人声道:“我没追上他!我与他都好音律,相互为伴罢了,他可不是我的主人。”
“扑通”一声,孟明呆怔中竟将水囊掉落在地。
那彩凤的双瞳中似乎闪过了一抹嘲讽的微笑:“你没听到过禽鸟说话吗?”“你,你……”孟明愣了一会儿,怔怔地摇摇头,思绪颇为混乱,又道,“那,那你知道萧史去哪儿了么?”
彩凤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说你是秦国的右庶长?你来这里干吗?”
“我们大王想要召见他。”孟明忙道。
彩凤陡然“咯咯”地笑了起来,清脆的笑声回荡在峰顶,显得诡异无比,“你们的大王,不过是个凡人,凭什么召见萧大哥?”
孟明一时哑然,只听那彩凤又道:“我看你口才寻常,只怕说不动我大哥呢!”孟明见它目光闪动,颇有促狭之意,心中一动,便道:“其实我不过是来告诉萧史,公主病危,他若不理,我也只能回去向大王复命了!”
六、赐婚
孟明坐在彩凤的背上,片刻间便离开了峰顶,翱翔于峰峦云雾之中,山风贯耳,这番际遇实是让他惊讶。低头看着脚下云深雾绕的万丈深渊,又不免觉得心惊,不由得叹道:“若我们秦国能建起这样一支以飞行为主的军队,何愁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彩凤回过头来,冷冷道:“要不是看在你们那位小公主的面上,就凭你的这句话,我便该把你丢下去!弄玉无欲无求,多么温柔可人,哪像你这个家伙,尽想着流血厮杀的鬼心事?”
孟明被它说得一愣,反应过来后觉得气闷,却又无言反驳,于是沉默了下去。彩凤又冷哼了一声,也沉默了下去。直到过了好一会儿,孟明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问道:“萧史现在究竟在哪儿?”
“我答应带你去找,至于找不找得到,我没有把握。”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凤台之上?”孟明满腹的疑问,索性一口气地问了出来,“你也认识我们公主?你们一直便住在那里?你……”
彩凤开始还保持着静默,但被他这一连串的问题追问着,忽然忍耐不住,回头怒道:“你还有完没完?话多!”孟明见它生气,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终于又忍不住小心翼翼地说道:“你别恼,真不能告诉我么?”
彩凤回头瞥了他一眼,突然问道:“你家大王为什么要把亲生女儿送到那样的地方住呀?”孟明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据说这是我师父的主意。至于那凤台上面的事情,我却是一概不知。”
“哦,是这样啊!”彩凤应了一声,便不再搭理他,只是奋力展翅向前飞去。眼看入夜已深,还不见萧史的踪迹,孟明不免心中焦急,忍不住催问道:“你萧大哥究竟会去什么地方呀?”彩凤迟疑了一下,道:“还有一个地方,咱们这便去看看吧!”当下掉转身子向太华山深处飞去。
孟明也不知它要飞向哪里,低头向下一看,只觉景渐荒凉,寸草不生,寒气寸寸袭来,忍不住打个寒战。又飞了一会儿,隐约听到笙声传来,彩凤大叫道:“萧大哥果然在那里!”
孟明精神一振,低头望去,却见脚下是一个极大的水潭,透过潭水上方氤氲的雾气看下去,潭水清冽,却无一条游鱼,逼人的寒气便是由此而来。一个羽衣翩翩的少年正立于潭畔,持笙而奏。月夜清辉之下,更显得他如玉树琼枝一般,清光照人,大有离尘出世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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