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烂变质的皮肤,已经完全看不出本来面目。失去机能的皮肉组织颤巍巍的挂在身上,感觉动作稍微大一点就会掉下来。无神识、无目的。单纯的深山养料。 大脑一片空白,戮十三的呼吸都滞住了。颤抖的放下握住剑柄的手,他迎面走过去,一步之遥时停了下来。可走尸依旧在没有意识的往前走着,撞在他的身上,依旧在走着。 衣服的料子不知道被什么弄污了,特别脏,黑漆漆的。戮十三却一把将他抱住了。是哭声,压抑许久的痛哭。那在眼眶中蓄了不知多久的眼泪,像是决堤了一样。 “谁让你跑这么远的!” 他在那里哭了好久,连黑暗的深山都不能吞噬的悲痛。 裴劫敛下眸子,靠过去,将手臂轻轻搭在了他的肩上。 …… “大人,就……这样放他们离开吗?”是一团黑色的能量,却小心谨慎,声音中是随意便可察觉的颤抖。 血色的瞳眸扫过她:“一团意识。” 一团意识而已,何以置哙他的行为。 那团意识噤了声。一个人,一团意识,在黑色的高楼上,似是眺望什么。脚下,是一片噤若寒蝉匍匐在地的妖怪。
第180章 归 “大人……”那团意识在沉默许久之后,终于又发声了——还是那般战战兢兢“主人她,就这样了吗?” 那是她的创造者,是她最亲近的人。 是笑声,很轻,听不出情绪。“没想到一团意识也有心。” 无人知其深意,无人敢出声。却见他伸出手来随意一挥。那团黑暗的能量、一团意识,竟慢慢塑性,经过一段时间后有了实体。 与死去的痴离一模一样! 但,却没有她的媚眼轻笑,眼波流连。 惶恐又茫然,被暗沉能量环绕的裸露躯体不带一丝欲望。 她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立刻拜倒在地:“多谢蛇帝大人。”恍然,视线落到了自己的手腕上——是五色丝线,一只手上带着一只,是崭新的。 蛇帝睨着他:“居然是这个样子的。” 那团意识茫然的抬头看他,不知道他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转身便要离去,却又想到什么:“有名字吗?” “归。是主人取得。” “归,以后,你就是这里的主人了。” 像是一团缥缈,他出现的悄无声息,离开也无声无息。 …… “师哥,师哥你怎么了?” 从潇湘隐出来后,他好像是一根绷紧的弦突然断了,浑身在冒着两种完全不同的能量,像是腾起的火焰般,时而黑炎冲天,时而炽光刺目。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立起一道屏障,拒绝戮十三的靠近:“快回去。” 秦煜昏睡在一处,被符文封印的洛阳在另一处。他原本是跟洛阳待在一处的,却不想再出来就看到了这样的裴劫。顾不得其他,他立刻驱动飞行法器,快速的向流云宫飞去。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裴劫。他不知道究竟怎么了。秦煜到现在还在昏睡。那日他说要回去,是因为这个? 就是个废物,老是拖后腿! 到达流云宫时,正是深夜,法器直接飞到了百废待兴的惑月峰顶。月境池,只剩一个月境池安然不变的地方。 封禁关闭,连戮十三也不得入内:“找人照顾他。”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戮十三拍了拍门,没有反应。便只能按照他说的来做。刚准备将秦煜送回流云峰,却迎上了不知何时出现的月仙。 长发灰染,月袍翩跹。臂上轻挽的浮尘如同绘就银河的画笔,眉眼间是寒冬腊月才会感叹的冰寒。就像是踩着破碎的星光降临。 “师祖。”他定在原地,像是忽然忘记手中还抱着昏睡的秦煜。 月仙从他的怀中接过秦煜,一字未语。转身离去,依旧踩着星辉般的光芒。 似梦似幻。 …… “裴九……” 有个人在注视他。伸手去够,他也真的回应了他。就着他的力气,秦煜靠坐起来。可朦胧退去,清楚的映在眼中的,却是别的人。 “师尊,弟子失礼了。” “你遇见蛇帝了?” “是。” 月仙垂下眸子:“他很危险。” 每次现身都造成了对他们十分不利的结果。他实在危险。而且,他还杀了老魔尊,紫夜君到现在依旧下落不明。 月仙说:“可能的话,你们不要再与他接触了。” 秦煜茫然的看着他。 原本他以为那项能力一直都没有觉醒,却并不知从很早之前就被秦煜自己发觉了。“那项能力是天生的,你不必觉得困惑。” “可是……”总觉得并非正途。像邪魔外道。 但他本身就是妖怪。 月仙说:“天赐予你,你用就是了。对谁都可以。” 他直视着他的眸子,像是月色下的泉水,不知被什么搅乱,泛起涟漪。 秦煜懵懂的点了点头。 恍然明白,却忍不住确认到:“师尊,我可以不回月宫了吗?” 垂眸:“嗯。” 欣喜漫上心头,他迫不及待的想要与人分享。而那个人永远都是裴劫。即便见到他时,可能会忽然沉淀。 “玄钰,”月仙阻止了他“他现在不能见你。” “为什么?”秦煜茫然的问。 —— 蛇帝的烙印被吞噬之后并没有完全消失,而是潜藏在秦煜的身体中、裴劫的印记当中。若要完全消解依然是需要秦煜的精力的。 但那时他已经筋疲力竭昏睡过去了。若任由潜伏,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像原先一样,他将那些东西吃了,用他自己的力量去消解。这当然比秦煜自己要轻松些。在那个过程中,他还陪戮十三去了南疆深山,将洛阳找了回来。 只是蛇帝的阶级在他之上,他吃不消。仙魔同体,他从未真正达到过。 封禁被打开了,有人走了进来。他走到对面,盘膝而坐,抚着地面新生的草芽儿,说:“我答应过会让人一直陪着他的。” 谁能想到,惑月峰原是由一个入魔的仙人所化。与裴劫异曲同工。所以,别人呆在这里承受不住,他却可以。 “阿钰已经醒了。” 会这样称呼他的人,只有一个。 “无论如何,谢谢你所做的。”他的声音有些低,若不专注几乎听不到。 “不必言谢,”十分突兀“这与你何干?”冰冷、坚硬,像是一柄利刃,无情的刺入谁的心口。 月仙抬头去看他。池水之上的裴劫清眸微启,在暗影中闪烁着阴霾。他蹙了蹙眉,靠近用浮尘扫了他一下。就像是没有防备一样,裴劫直接躺在了水面上。 他一动不动,急促的呼吸几口。片刻后才道:“这不是我的本意。” 月仙立在一侧,似在垂眸看他。灰染的长发曳了曳,静止不动了。“那什么是你的本意?” 裴劫沉默,就像是在思索这个问题。 月仙走到岸边:“你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可能吧。 “有件事情我想托你去做。” “什么事。”他坐起身,端正的面对着月仙。 月仙说:“蛇帝的事情出来后,各界皆有部署。”这件事情牵扯甚广,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在谋划什么,但绝对是对六界都不利的事情。 被他释放出来的妖魔为祸苍生,如今仙界与天界都忙得不可开交。为了应对,各界互相传递信息,正在一同商量。 但这其中却怎么也联系不上人界之主。传讯的人要么失踪,要么丢掉记忆,或是莫名其妙自己返回来了。 “我们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第181章 前往人界 裴劫知道他的意思,他们之所以没有成功,是因为一开始就有人防着。可他是防不住的,他身在六界之外,一切的部署于他都不会有作用。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天界的意思?” 月仙抿唇:“你只当做是我的意思。” “你觉得我会接受?” “你会拒绝吗?” 他的父亲与母亲,像是正反两面的极端,一个心怀仁慈、敬畏生命;一个恣意妄为、无惧无畏。而他却像是这二人互相全部抵消了一样,什么属性都没有。 可其实,外界对他还是有潜移默化的影响的。魔尊与紫夜君不经意的伴随,告诉他的是无需负累加身,所以他不修功德;而玄晖,看似什么都没能教的了他,却不经意间传达了令他不要轻易插手六界的意思。 没有善念,也没有恶念。 全凭喜恶。可他本没有喜恶。所以从善如流,如何都可。 而现在,他似乎有了些想法。从弋染变回来开始。 裴劫移开视线:“好。”默了片刻“他没事吧?” “嗯。”抬望明月“我以为,会是我。”关于那项能力最特殊的地方。 …… 做完法事后,洛阳的遗体被火化了,与战死的流云宫弟子一起供在了新修的祠堂中。 裴劫找到他的时候,他依旧待在那里,不曾离去。 “十三。” 戮十三回过头来,一把抱住了他:“师哥。” 裴劫摸了摸他的头,无声的安慰着,像以前一样。 戮十三睡着了,安稳、沉静。这样的睡颜,像是小的时候,他还懵懂的时候。却又沾染了伤痛。 第一次产生了悔意。如果没有离开过,十三会不会还是曾经那样?赤子明媚。 他杀孽极重。没有必须的理由。而这些是他日后无论做多少无量功德都补救不回来的。如今前路,一片昏暗…… 傍晚的时候,戮十三睡醒了。他揉了揉眼睛,发现裴劫一直这样陪着他,从未离开过。这么大的人了,还不让师哥省心,他略微有点不好意思了。略微。 “师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嗯,”裴劫还是摸了摸他的头,像是为了让他宽心,莫要胡思乱想“我有件事情要去做。你要跟我一起吗?” 戮十三还不想离开,他还想再跟洛阳多待会。但对于裴劫要离开他这件事却也真的心里不安。他踟蹰片刻:“那等你回来,带我去鬼界好不好?” 洛阳的魂魄早被鬼使带回了鬼界,是召不回阳界来的。他真的很想念他,但是之前既没有为他报仇,也没有寻到他的尸身,他不敢。 即便是现在,也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惶恐与紧张。 裴劫看着他,薄唇弯出一个没有一样的弧度:“好。” “说定了。”戮十三确认道。 “嗯。” 裴劫答应了,他终于放心了。 九州皇帝谢君贤,人界之主,流云宫第三弟子。但是君贤是后世称颂的名讳,他本人似乎是没有名字的。玄晖与宋濂、黎煋,私底下称他为‘谢三’。 他在流云宫的时日非常短暂,走的时候玄晖还没收第四位弟子,连‘流云宫’这个名字也还没有改。 按照玄晖的意思,派他前去是仙神界心照不宣的意思。本来是由他来转达的,没想到月仙先来告诉他了。 说这话时,玄晖神色奇异、眼神不定。被察觉到后还躲开视线咳了一声掩饰。 裴劫不好问他什么,知道了应该知道的后,便离开了。 “九清啊!”忽然,玄晖唤住了他。 疑惑的回身,裴劫静静等待。 憋了半晌,他终于说:“你去的时候千万不要提到我。”我怕他把你赶出来。 后半句终于还是没说出口,太丢面子了。 是,他原本就没想过要来向裴劫传达这件事情。实在不知如何开口啊。 临出山门,却见秦煜等在那里。见到他来了,激动地招着手。 “裴九!” 他一直都没有去见他,还以为被月仙带回月宫了。“你特意在这里等我?” “嗯!”秦煜重重的点了点头“师尊说我可以不用回去了。” 月仙的态度转变的太快了,却也并不诡异。总归还是因为秦煜那项特殊的能力吧。 “走吧。”卿月已经碎了。虽然却月在他手中,但他没有用习惯。 于是二人依旧乘坐着飞行法器。慢是慢了点,但是都没有关系。 而且这次只有他们两个,再没有别人。但他还是问了一句:“十三没来吗?” “嗯。” 他努力藏着心中的欣喜,但眼神出卖了他。那双注视裴劫的眸子璀璨明亮。 裴劫问:“身体好些了吗?” 纵使痛苦煎熬、精疲力竭,但一想到他,秦煜便觉得所有的苦痛都不算什么了。他脸颊透红,轻轻道:“嗯。” 二人间静默片刻,秦煜翻出了上弦,抱着它靠的他近了些:“这个给你。” 这把琴他早就还回去了。裴劫疑惑。 秦煜又说:“你现在没有法器,这个先给你用。” “那你呢?” “我,”他红着脸颊,像是鼓足了勇气“你会保护我的吧?”深色的眸子十分干净,注视着他,满是期许。 像是受到触动,裴劫绽开唇角:“嗯。” 忽然想起黎煋曾嘱托给弋染的话。一丝迷茫闪过。 秦煜没有发现。而是小心翼翼的问他:“前陈,怎么办?” 笛子是在他手中弄丢的,他心中愧疚。若是当时裴九拿着,一定不会弄丢的。 很轻易便察觉了他的心思,裴劫摸着他的头:“你无须自责。我跟十三杀了他的部下,他只拿走我的法器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他下意识拿出那只五色丝线。 破旧、褪色的五色丝线。 是女儿节时家中长辈于一早系于女孩儿身上的,用以辟邪。需在夏季第一场大雨或是洗澡时抛入河中。这样,便可以带走瘟疫与疾病。在湿热的南疆,据说佩戴者还可以避开蛇蝎毒虫之类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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