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净:“……” 云净很是贴心地转移话题:“怎么忽然冷了起来?” 他的一缕发丝垂在耳畔,捏起来瞧瞧,竟是挂上了一层冰霜。 侍童笑道:“长老有所不知,真人每日正午都要在峰顶练剑,这寒意便是她练剑引发的。至多一炷香,就会暖起来了。” “那倒是奇怪了。”云净不懂就问,反正他向来不知尊严为何物,“真人练剑,岂会不克制使用灵气?何况这洞府,不是有恒温法阵么?” 侍童也是个明一吹,闻言十分自豪:“真人练剑,向来不用灵力,但她剑法已至臻境,一招一式间皆会引发天地共鸣。含了一丝道意的寒气,粗陋阵法如何能抵挡?” 云净只是孤陋寡闻,并非傻子,不用灵力还能日日引起天地共鸣的剑法,怕是放在整个修真界也找不出第二个人。 他抬头往山顶望去,这里什么也看不到,但他的脑海里,已经自己勾勒出了那副图景——白衣在风间鼓动,剑影在云中翻飞,那一横秋水过处,左右皆是冰霜铺地,而她人影轻灵,在剑光中浮游翻折。 她不会知道这山峰上的一朵花被她寒气所伤,她的目光,也不会放在这小小的一朵花上。 那和息影花一样如同浮尘的他,是怎样被她注意到——打住!云净掐断了念头,暗暗警醒。 既来之则安之,该知道时自然会知道,执着于此,和他本性相悖,于修行不利。 花草看得差不多了,云净对别的兴趣不大。他尚未筑基,此时也到了他惯常午睡的时候,便同侍童说了一声,往卧房去了。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侍童抬起头,和方才云净一模一样的姿势,却满脸皆是忧色。 问道峰上的一切摆设皆让人挑不出错来。云净在那张柔软的大床上翻来覆去,一炷香后睁开眼睛,目光还是清明的。 适应不了良好待遇,他干脆坐起来,摸出师尊交给他的功法灵石,打算修炼。 他并没有抱什么希望——五灵根是最废的灵根,这是修真界颠扑不破的常识,就算是他的师尊,也不能逆天改命。这本功法,大概也就是让他的修炼从龟速变成两只龟速罢。 云净灵根不行,悟性却是一等一的。灵石碰到额头,他心中已明悟这篇功法。当下盘腿抱膝,闭目凝神——他终究,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期待的。 功法刚运行一遍,他几乎就要狂喜起来。 他体内仿佛有个漩涡,外界的五行灵气争先恐后地往他丹田涌去,他只觉得自己越来越充盈,越来越得心应手,当五种颜色的灵气在他体内达到了均衡,不用他控制,它们已自成周天循环运行起来。灵气如潮水一般冲刷他的经脉,每一次都带来刺痛,刺痛又每一次都被灵气温柔地抚平,他的经脉肉眼可见地在慢慢扩大,体内的杂质也在不断被灵气推到体外。渐渐地,他感觉灵气的吸收到了一个瓶颈——还不待他思考,他体内的灵气流已经欢呼着朝那层无形的薄膜冲去,轻而易举地,薄膜破碎,更大量的灵气从外界涌进来,他又陷入了五行循环之中。 等他终于满足地从修炼中睁开眼,外面天色已黑,房内夜明珠柔柔地散发着光芒。 不同往昔的敏锐立刻让他意识到自己的房间内多了一个人。 “醒了?”那人搁下手中的书本,白衣胜雪。 尽管只见过一面,但谁也不会忘记这张脸。他立刻跳下床,深鞠至地:“弟子云净,拜见师尊。” 动作一大,他才发现了自己身上的脏臭,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明一假装没看见自己弟子的小动作,简明扼要地讲清始末:“你现已筑基。我来只是为你护法,以免你走火入魔。现在事了,我便先走了。” 她不自称为师,也不如何热情。知道他筑基,也毫无表示。 但夜明珠的柔光照耀下,她精致的侧脸脱去了白日的冷淡,无端生出几分温柔。她眼里波光粼粼,像盛着一个静谧的湖。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从她抿着的浅色薄唇上看出了几分疲惫。 她为他护法了多久? 明一站起来。 云净这才发现她极瘦,宽大的白衣罩在她身上,那截腰和手腕显得极细,让人不敢相信那神迹般的霜天冰地。会是这样人的手笔。 云净在她身后跪下:“谢师尊赐功法之恩。谢师尊护法之恩。” 让侍童给他送两桶,不,三桶水罢。明一这样想着,摆了摆手,没有回头。 她还不至于在自己徒弟洞府内放出神识,因此看不到她的徒弟,仿佛一口深井的眼神。 侍童垂首立在门外,见到明一,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明一为自己徒弟护法,侍童自然是没有资格进去的。 她随口吩咐下去要水,便准备离开,却不想侍童竟胆大地喊住她:“真人!” 云净有什么事要侍童转达吗?她停下来,转头看着侍童。 这问道峰上侍童数以百计,皆是一般年纪和服饰,她性子冷淡,从不会去记这些人的面孔,此时也只是觉得这个侍童有些许眼熟罢了。 侍童第一次被明一真人正眼看到,激动地几乎要趴在地上:“真人……真人今日练剑,杀气颇重,可是心怀忧思?” 明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看着这个侍童因为和她接触而激动到颤抖的身躯,他甚至不敢看她,目光始终盯着地面,但她记得他方才灿若明星的眼神。 “你有些悟性,明日便去剑峰报道,转成普通弟子吧。”她最终这样说。 既是送他一场前程,也是为把这样的人,远远地驱逐开。 恰在此时,她脑海里的机械音又不甘寂寞地响起来: “为掌门明远洗手作羹汤,答谢他在收徒一事上的情谊。” “时限:半月之内。” “逾期未完成,抹杀。”
第3章 洗手作羹汤 这不是系统第一次发布针对明远的任务了。 这个自称为“好感度飞升系统”的东西,从她初入仙途、引气入体的那一天起,便开始不断地给她找事。 它声称双方可以互惠互利——明一只要完成任务,丹药法宝皆唾手可得,而它也能因此升级。 它发布的任务向来花里胡哨,叫明一看来,便是做上一百件,也不能同一张瞬影符相提并论。但既是公平交易,做起来也不难,明一便尽心尽力地,全盘照做了很多年。 ——直到她长大。 到了某个年纪,她便如同醍醐灌顶,自然而然地懂了很多事。七情六欲,不可言说,只在眼波流转间,便叫对方心有灵犀一点通。 她惶惶然望见四周全是幽深的眼神,那些她的任务对象,无一不用目光传达着,想把她拆吃入腹的心思。 这时候她才明白,她年幼时犯了多大的错。 每一个任务,每一次送衣,赠帕,拥抱,同室而眠……有些事一旦开窍,再回头看来,便显得十足暧昧。 她不爱他们,却为一点蝇头小利,做这种种引人误会之事。 她简直龌龊至极。 于是在师父陪她外出游历的归途,系统发布任务,要求她同她师父同乘一剑时,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那时的系统尚未露出獠牙,她还天真地以为交易可以随时终止。 同乘一剑,以她当时的筑基修为,在元婴期的剑上如何能站稳?必然是借她师父的助力。要么她环住师父的腰,要么师父从背后抱住她。无论哪个,均非她愿。 ——她向来以风流闻名四海的师父,已经很久不再有绯闻传出。所有人都说他浪子回头,却不知他一颗漂泊天下的心归了谁。 他看向她时愈来愈炙热的眼神,给了明一答案。 错已铸成,她只能极力弥补。在明知这些任务会伤害到他人的情况下,她怎么可能还同意? 系统反复问她:“确认放弃任务?” 她说:“我意已决。” 然后当她同师父一起渡过无尽之海时,便站在飞舟舷窗内,眼睁睁地看着海里窜出来从未见过的巨大凶兽。它的身躯遮天蔽日,掀起的巨大海□□这飞舟也摇晃不稳。它张开它的翅膀,无数巨大的雨滴从它翅膀上被抖落下来,她只觉得天越来越暗,那凶兽猩红大张的嘴已经离她越来越近。 她清楚地看见这凶兽闪着冷光的利牙。 就在她以为自己道途未成,便要就此陨落时,凶兽忽然痛叫一声,竟是放弃了眼前的猎物,转头掠去。 她师父的剑上尚滴着凶兽蓝色的血,站在半空神色冷峻。他的目光遥遥地越过发狂的凶兽,温柔地望向她。他的眼神曾经如凶兽一般叫她害怕,但此时柔和地像是黄昏的海。 他打了个手势。 那是叫她先走。 她催动飞舟遁走,但不敢远去。 她反反复复地回想起师父的神情。情便是这么神奇,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千言万语,不必再说。 她忽然懂了——那是诀别。 她全力催动飞舟回到那片交战的水域时,只看到平静的海。浪一叠加一叠,白色的浪花在蓝绿的水面上若影若现,海鸟高高低低地飞翔,一切都是那么和平,所有的杀机和生命,都被温柔地掩在水下。 她再也没有见到她师父。 她找遍了附近的海岛浅滩,探过了每一寸的海底深渊,却都一无所获。 很久之后她自己到了元婴,才知道那时无尽之海上剧烈的灵气波动表达的意思——那是在说,有一个元婴自爆啦。 她的师父和凶兽一起,尸骨无存。 而那时还在筑基期的她不知道这一点。 她第无数次从海中上岸,坐在沙滩上愣神的时候,系统满怀恶意地开口: “可怜你师父一个痴情种,他要是知道自己完全是被你连累,会不会气得从坟里跳出来?” 她心里一颤:“什么意思?”她一直以为遇到凶兽是意外,但听系统的意思,却另有隐情。 “你冰雪聪明,难道还没有猜出来?别自欺欺人了!要不是你完不成任务要被抹杀,你师父怎会至于要替你挡这一劫?” 她望着看了半个月的海面,心中生出一股果然如此的悲凉。 系统火上浇油:“但虽说你没有完成同乘一剑任务,你师父给你挡灾时好感度还是满了。果然患难见真情,恭喜你收获第一个满值好感男主哦——虽然他已经死了。” 在系统商城里,她的积分有了一大截长进,这是她攻略完成一个气运之子的通关奖励。 但这所有积分加起来,也不过刚够买一颗元婴期的渡劫丹。 她师父的命,只值这么一颗渡劫丹。 她木然地坐在沙滩上。她的法袍是师父赐的好东西,被她折腾了半个月,也破破烂烂了。等衣服干了,她站起来抖抖衣上的脏污,慢慢走到海边,面对大海长跪不起。海浪轻柔地拍着她的膝盖,就像她师父有时候会亲昵地拍拍她的头。 她最后是被明远找到的。 宗门看到她师父的魂灯灭了,又收到她的纸鹤,久等她不归,便派人前来。当时她已跪得摇摇欲坠,海浪推一下,她便晃一晃,整个人虚弱得几乎生命垂危。 明远跳下飞剑,便不由分说地把她抱起来,送上了飞舟。 回了宗门,因她是百年难遇的极品单灵根,却又不肯另行拜师,宗门不忍见一个天才颓废下去,便让她不记名跟着明远的师父,和明远一同接受教导。 他们就这样,成了特殊的师兄妹。 系统当然不会放过明远这么个好苗子。自那之后,它便明目张胆地在发布任务时附加了惩罚。它显然深谙人类心理,当面前放着一个轻而易举可以完成的任务,不做却要付出生命的代价时,做还是不做? 正义和生命,孰重孰轻? 她陷在系统编织的网里,挣脱不得,只能尽可能地想办法减轻自己的罪孽。不同旁人过多接触,绝不叫人产生暧昧联想,全天下都知道她修的是无情道,为道途计,绝不可能爱上任何一个人。 她渐渐叫人望而却步,整个人慢慢变成一尊冰雕。那些过往的热烈目光,也都随时光和她的疏远而迅速冷却。她用自己的方式逼系统放弃了很多人。 但系统也逼她产生了很多因果。 她和系统成了相看两生厌的死敌。 成就化神之后,天地为之一清,以往困于心的,也都有所纾解。她现在再看系统的要求,已经能平心静气地付之一笑。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留一线生机。师父为她起道号明一,本就是希望她抓住这一线生机成就大道。道途多阻,自当握紧手中剑,一剑破之。 真为明远洗手作羹汤是万万不可能的。尽管系统热心提供了无数滋补增益秘方,她也不可能下厨。 她和明远早已辟谷,这时候给他送饭,岂非画蛇添足,凭空让他多想? 沉思片刻,她问系统:“我尚缺一味凤羽花,你可有?” 凤羽花可做菜肴辅料,能给平凡无奇的菜色画龙点睛,使其味道鲜美。唯一的缺点就是太稀少。 系统不疑有他。 几百年来明一再不曾攻略完过任何一个气运之子,看着她的绝色容颜白白浪费,它也不由得有些后悔——若是当初不逼她那么紧,双方彻底撕破脸,就凭她的颜值气质,哪个气运之子不能手到擒来? 故而她愿意做任务,它自然是全力提供支持,哪怕是料想到她可能捣鬼,它也不得不讨好她。 系统真是个宝藏,要什么有什么。 明一拿到凤羽花,看了看须弥戒中材料,直接去了丹房。 她没了师父之后,很多事不得不自己操心,因此硬生生成了全才,丹符阵器无一不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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