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贡带着星盔离开联谊室,沿着通道去找多玛,隔着好远就闻到了一股泥炭燃烧的味道。转过转角,进入一个宽敞的人造洞穴,这里的陈设分明是按照休息营地建造的。永久性的床面、火坑、水槽随时可以使用,永久发光的苔藓灯为这里添加了好几抹亮色。多玛正趴在地上,嘴巴靠近火坑,鼓着腮帮子富有节奏的吹着。这是他的独门绝技,可以用燧石和铁片直接点燃泥炭,不需要借助其他植物的纤维。 等一下,多玛还没有点燃泥炭,为什么能够嗅到泥炭燃烧的味道。达贡又仔细闻了闻,确定气味的来源方向,的确是这个房间的泥炭堆。他的鼻子过去没有这么灵敏过,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难道是受到了星盔的影响?达贡首先就想到了自己的熊蜥。这其实很简单,他和之前最大的区别就是多了个小盔,而且他和小盔之间的心灵相通程度似乎要比其他猎人更高。但他有一点不明白:如果是强化了嗅觉,那么为什么闻不到多玛或者俊龙的味道,只能嗅到泥炭? 看来回去得好好问问父亲。就算他不知道,达贡也认为他能够找到门路将这件事问清楚。 “达贡,你来了!这么快?”多玛引燃了泥炭,看火苗稳定增强,这才回过头来。“咦,你的熊蜥呢?还藏起来不让我看?” “在这儿。”达贡一指头顶,多玛就直接看向天花板。 “没有啊?你的熊蜥擅长隐藏吗?” “在这里啊!”达贡高举两只手,然后把两根食指同时向下对准头顶。“我的熊蜥很小,我给它起名叫做星盔。在我头发里面呢!你还没找到?” 多玛皱着眉头一路跑过来,靠近达贡之后这才看到星盔。他直接吓得跳了起来:“怎么这么小?你这是熊蜥吗?这是壁虎吧!” 星盔气呼呼地抬起头来,啪的一声伸长舌头,准确地击中多玛的眼球。它似乎还想戳另外一只眼睛,被达贡用手指按住脑袋,制止了。 “哎呦我的神啊!”多玛向后跳了两步拉开距离,然后揉揉眼睛。这一击的冲击力不大,效果大致和眼睛里进沙子差不多,只是造成流泪和视野暂时模糊。“准,打得真准。但这小东西没法帮你打猎啊!” “他吃了我的熏香,其他熊蜥主动退出,而奥力大神也保佑了我们之间的灵魂链接。星盔是我的熊蜥战友,我们只需要好好练习配合就行。” “唉,我还是觉得这头小壁……小熊蜥没什么用处。”多玛摇着头叹息,然后说道:“不过你别灰心,先想办法让狩猎队将你加进来,然后咱们两个分到一个行动组。在狩猎的时候,咱们一起骑着俊龙,也就能够克服地形,还是可以不影响继续捕猎的。你说是吧,俊龙?” 多玛那头漂亮的熊蜥骄傲地抬起头,展示自己远超巴尔德领队那头熊蜥的身体素质。这时,它看到星盔歪着头斜着眼看它,四目相对后它立刻产生了心惊肉跳的感觉,赶紧低下头去,垂落眼皮,放轻呼吸,开始装死。 “累了?那你睡吧。”多玛没觉得俊龙受到了威慑,摆摆手就让它休息去了。“达贡,不管怎么说还有我呢。来,先坐下,咱们一起烤点东西吃。嘿嘿,肚子里有肉,心情就会好,前途也会豁然开朗!” “本来就很开朗。”达贡从多玛的语言和行动中感受到他对自己的关心,于是笑得非常舒心。 “你好像真的不担心,这就最好了。”多玛拍了下达贡的肩膀,说道:“看,火旺了,我给你熬一碗热气腾腾的蟹肉粥,你把衣服换回来,然后去水槽那边洗洗脸。都是有熊蜥的猎人了,该漂漂亮亮的,火谷家……” “嘿,别提这个话题,好好炖你的粥。” “我得提啊。”多玛开始架锅、倒水、掰饼、放肉熬粥,一边干活一边说道:“我来之前,钢铸夫人专门嘱咐我,让我开导开导你。我觉得吧,钢铸夫人非常有眼光,这种事情只有像我这样……” 达贡提起猎首斧,放在手里颠了颠,目光不善:“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家人多,你家穷,咱们两个应该先照顾好家里人,再想着自己。” “你这话说的不错。” “你这次救了好多人,不管是狩猎队还是领主那边都得有所表示,不然是说不过去的。你呢,又是尼尔领主家的养子,因此吃不了亏。而狩猎队这次派出巴尔德,差点就把试炼搞砸,我们这些人不去找他们的麻烦就不错了。” “你们也觉得巴尔德有问题?” “也不是我们,其实最确定的只有我,其他人当中也就石须半信半疑。不过我看护送我们的那两个猎人应该有所警觉,只是不好意思在我们面前提起。” 多玛用铁勺搅动浓粥,渐渐地便有香味散发开来。达贡特别喜欢烹饪食物的香气,于是换回自己的装甲衫之后就坐到火堆边,将双脚放在热气能够烘烤的地方。 “这几天是不是很累?”多玛看到粥已经沸腾,于是将泥炭分散,熄灭其中一部分来减少火力。“一个人从地下河杀回来,是不是很危险。” “吃的还好,就是不敢睡觉,害怕怪物会夜袭。除了收拾穴钓蟹肉的那一次,其他的泥炭都没敢用来生火。”达贡说道:“我就把泥炭卷起来搓成长条,点燃一头然后拿在手里。等火烧到另外一头的时候就醒过来,这样就可以控制睡觉时间。” “听起来就很惨。” “反正熬过来了。”达贡说道:“你在这里我就放心,一会儿吃完饭之后我就好好睡一觉,恢复精神和体力,然后咱们就往回走。” “说得对。前面走的那些人会把你掉下口水峡的坏消息带回去,我嘱咐他们不要说你死了,希望能管用吧。最好的办法还是咱们快些回去,免得钢铸夫妇担心。”多玛说道:“过一会儿我来值夜,你放心睡吧。回去的时候我趴在俊龙后背上睡,体力也能恢复。只可惜你的壁虎太小,你就没法像我这样轮换休息。” “之前感觉你经过这次试炼似乎变聪明了,现在发现其实是错觉。”达贡指着星盔说道:“我睡觉的时候它来守夜,等我开始行动,它吸在我头顶上休息就是了。你要睡,那就只能在熊蜥背上睡,相比较而言,我睡的会比你好。” “咦?说的很有道理。”多玛用勺子搅搅粥,岔开话题:“能喝几碗?” “反正能都喝光就是了。”达贡从自己的背包里找到已经磕碰变形的铁碗,用手指将它整理一下,尽可能还原成半球形。“给我的放在碗里,然后给星盔倒出一点来,放在石头地面上就行,它说它想吃。” “熊蜥也能喝粥?虽说它是杂食动物,但很少听说想要喝粥的。” 出于好奇,多玛先给星盔擓了一勺子,一边打量着它的体型,一边抖了一点放在石板上。星盔踩着达贡的脸爬下去,啪嗒啪嗒跑到粘稠的粥旁,小心翼翼用爪子尖碰了碰。 “它说有点烫,一会儿凉了再吃。”达贡将自己的碗往前松松。“嗨,别看了,我这儿端着呢。” “你这个熊蜥有点意思,似乎比一般的熊蜥聪明。你瞧,它还知道吹吹,让粥能够更快降温。” “你也觉得星盔很不一般吧。”达贡接过半碗粥,放在嘴边吹吹,动作与星盔几乎一样。“我早就觉得它不一般了。”
第31章 儿子的困境 坚古城领主安托万·尼尔,其实向来不喜欢这座城市。 若问他是否喜欢自己的妻子,他会非常真诚地作出肯定答复,同时坦诚地指出自己感到被冒犯了。成为坚古城的领主从来不是他与甘劳妲·尼尔结合的原因,建立在互相理解上的爱情才是。 他出身磨盘城的普莱巴家族,原来的名字叫做安托万·普莱巴四世。那是一个受人尊敬的家族,以“韧则延绵”为家训,历史上出过很多英雄人物。当今坚古族的推选王者是安托万的亲姑父,这让他们家族在坚古族各项事务中都有很不错的影响力。所以,九十七年前,当安托万决定搬到坚古城与妻子的尼尔家族一起生活时,众人根本不能理解。 “应该让甘劳妲·尼尔到磨盘城来。这里有刚朴的普莱巴家族,国王也在这里。你去坚古城干什么?那里太老了,太贫乏了。” 安托万还是异常坚定的来到坚古城,这让坚古城的众人更迅速地接受了他。后来,艾格·尼尔领主战死,安托万便协助妻子管理这座城市。他的许多举措都很明智,工作上也勤勤恳恳。在众人的推举和首肯下,特别是甘劳妲的推动下,安托万改姓尼尔,完全入赘,并正式接过领主的权杖。 他关心这座城市和这里的居民,但是他更喜欢磨盘城。那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地面城堡,“六点河”从城东流过,在城堡高处可以看到波光粼粼的“六点湖”以及逐河而居的耕种村落。 太阳在白天温暖着磨盘城,月亮和星星在晚上为它提供神秘而美丽的景色。它是坚古族人的首都,也是最大的军事要塞和商业中心,熙熙攘攘和热热闹闹是那里的常见场景。不像坚古城,不像这里头顶上只有黑暗的洞窟,不像这里集市上只有近乎荒废的店铺。 昏暝的古老城堡,陈旧的石窟坑道,不知道多少万年前的地衣半死不活地苟延残喘。坚古城仿佛一个棺材,里面关着的人虽然还活着,但也只能慢慢等死。 封城令就是棺材板上的钉子,它要持续八十年。安托万能够理解上一代领主艾格·尼尔的处境:尼尔家族人丁稀少,他没有子嗣且即将死亡,其他矮人氏族对历史悠久的坚古城虎视眈眈,魔物的威胁还未消除。在那种情况下,下达封城的命令,可以让坚古城获得最后的喘息机会,所有的事情全都由坚古城自己做主,外人无权干涉也无法干涉。 “可惜太让人惋惜了。艾格·尼尔领主死了没多久,精灵的英勇王就获得巨大成功,直接贯穿盖魔城下的无穷迷宫,提前结束了上一次的讨魔战。地面的所有生灵都在休养生息,在这难得的和平中努力提升自己,而自我边缘化的坚古城只能衰败下去。” 每次想到这些,安托万真心觉得惋惜。如果艾格没死,他现在也不用费心劳力的管理这座城市,将每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偷偷用原来家族的资源接济现在的坚古城,还要想方设法突破那该死的封城令。 封城令之前,坚古城以制造丰富多彩、强大过硬的符文器而闻名,这里的人用智慧和技术获得收入,整个城市也算是欣欣向荣。安托万相信只要解开封城令,依靠坚古城的传统以及推选王族的支持,这里的符文器工坊能够很快重获新生,恢复以前的水平,那整座城市就会重新焕发出活力。 可是想要突破封城令,这太难了。 坚古族人重视传统的延续,上一任领主的命令是封城八十年,现在还有二十年。断绝交通往来,不参与军事行动,所有精力放在深耕和锤炼自己身上。安托万现在的姓氏虽然是尼尔,但他这个尼尔在遇到之前尼尔领主的封城令时,威信就少了很多,行动起来束手束脚。 “只能一点一点突破。先用氏族会议与古老誓约撬开一点缝隙,让货物部分流通,就可以为下一步行事打下基础。尼尔家族必须优先恢复,近卫军的符文器要再次装备起来。以十年后的氏族大会为期限,尼尔家族必须重新成为上位家族,获得五张坚古王推选票资格……” 一连串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安托万的近卫侍从带来消息:“领主大人,已经去工会打听了,还是没有狩猎队试炼的消息。其他职业方向的年轻人都已经返回,除了两个……” 安托万抬起手来,侍从立刻闭上嘴巴。“狩猎队派出搜索人员了吗?他们回来没有?” “也都还没有回来。”侍从说到:“搜索人员是两天前出发的,如果按照……” “集合近卫,要两个小队共二十人,准备与我一起去调查这件事。狩猎工会派三个向导,让石锤会长一起跟着去。怎么一个试炼还能给我找这么多麻烦?” “是,我这就去传令。”侍从随后问道:“是否要通知甘劳妲·尼尔女士?” “我亲自跟她说。”安托万挥挥手,然后沿着城墙的台阶向领主府的城堡快步走去。 城堡是个好地方,里面有符文强化的控温控湿系统,干净的空气总能让人感到舒适。在铺着毛毯的走廊里,总能听到孩子和他们的朋友欢笑嬉闹的声音。安托万和甘劳妲育有四个孩子,分别是长子莱万托,长女易蓓科,次女赫茵,幼子方特恩。其实他们还有一个义子,也就是达贡,按照年龄他应该以两岁之差排在易蓓科后面。 自一岁半起,达贡就不住在这里,否则这里欢笑嬉闹的声音中也该有他的一份。安托万循着声音,甘劳妲一般都会和易蓓科在一起,赫茵会在不远处,所以往最热闹的地方去保准没错。 安托万的突然出现把两个坚古族姑娘吓了一跳,她们摆摆手,微微鞠躬后赶紧跑了,将房间让给父母交谈。甘劳妲皱着眉,有些埋怨地说道:“我正在和易蓓科一起教赫茵识字,故事只讲了一半,这下她又不用练习抄写了。” “有麻烦事情。”安托万叹了口气是,说道:“狩猎工会的试炼到现在还没完成,已经慢了四天。前两天派出去的猎人也还没有回报,我准备带着两个近卫队亲自查看。” 甘劳妲心里一惊,忙问:“达贡也还没回来?” “对,这是最麻烦的事情。如果他出事,那就只能让莱万科去秘纳米利斯了。我真不想见到这个结局。”安托万说道:“我应该在成人仪式上直接带走达贡,不该放他去参加试炼。这就是教训:早做决定就能减少意外的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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