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笑意,达贡加快脚步,只是与心情相比,双腿怎么也快不起来。这一路奔跑可不是闹着玩的,达贡的体力早就到了极限,现在不过是硬撑而已。一路向上的台阶,带给他巨大的压力,他居然联想到梦境中曾经攀爬的那些黑色阶梯。都是一样的累,都是一样的焦急, “除了能让手指与岩石融为一体,若是我的法力还能帮助我爬台阶,那该有多好啊……” 这句话让星盔听到了,它在达贡看不到的头顶上支起脑袋,大眼睛扫了扫好长好高的连绵台阶,很快就弄懂了达贡的想法。于是它撅起嘴巴,轻轻发出一个音:“魁!” 达贡体内的法力突然被激活,而且省略了由内及外的步骤,径直向双脚涌去。达贡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劳累过度,绷不住精神,导致法力乱涌。他赶忙专注控制,但法力只是略微减速,最终还是到达并穿透脚底,钻入台阶之中。 大青石的台阶突然变软,然后如同波浪一样,推着达贡向上移动。达贡惊讶地看着地面,他的两只脚还被台阶包裹着,就像陷入泥沼中一样。由于这不是自己控制的效果,达贡便用力从变软的石头里抽出一只脚。 法力的通道减少一半,法术的效果迅速衰退。达贡两只赤脚都被石头“吐”了出来,他还是稳稳地站在台阶上。这一会儿功夫,他“被自动”上升了三十多级台阶,与他轻装且体力爆满的时候速度相当。 这是怎么回事? 达贡摸不到头脑,星盔躲着他的手指,也不让他摸到。 “咦,怎么不走啊?”达贡将法力向双脚集中,仍旧只能产生陷入并抓紧岩石的效果。“不行,没能走动反而更困了。先回家,法力的事可以放放,以后肯定有机会学。唉,最近这段时间也没能梦见瑞德,同样弄不懂是为什么。” 家越来越近,已经看到轮廓。此时,屋子后面传来“库库!库库!”的叫声,随后是稀里哗啦的碰撞和倒塌声。屋子里传来一声沙哑嗓音的询问:“怎么回事?”一头熊蜥已经向达贡扑来。 感受着湿热的大舌头在脸上舔来舔去,达贡赶忙将自己肩膀上的两只大爪子扒拉掉。“哈哈,库库别闹了。先把我拖回家,我快累死了。” 库库眨了一下左眼,正要张嘴叼住达贡的衣服,突然看到一只小熊蜥从达贡乱蓬蓬的头发里探出头来。库库疑惑地看了两眼,然后吓得赶紧后退,向家里跑去。此时科罗娜刚好打开房门,手里提着钉头锤。 哐当,钉头锤掉在地上。科罗娜“哎呦哇呀”大叫一声,向达贡跑了两步,急忙刹住,掉头往屋子里跑去。“托托……托……达……达贡回来啦!” 达贡苦笑着。怎么都是见了我掉头跑?帮帮我把包袱卸下来也行啊,好累的…… 托蒙德没装假肢,残缺的身子只能靠在妻子肩膀上,由她搀扶着出来。他看到达贡,随后挣扎着单腿跳过去,张开单臂将达贡抱住。达贡先抱住父亲,再把母亲一起抱住,三个人又哭又笑,又不知道该更多哭泣还是更多笑。 好吧,库库老老实实趴在角落,脑袋贴近地面,眼睛向上与星盔交流。谁也不知道两只熊蜥到底说了什么,反正库库不再害怕,只是还剩下些许的紧张。 回到屋里,托蒙德完全没想着去撞上假肢。他就靠妻子扶着,斜倚在墙上,一只手摸着达贡——摸摸耳朵、拽拽鼻子、拍拍脸颊、捏捏肩膀、锤锤胸膛,仿佛怎么都摸不够。科罗娜则在旁边一直嘀嘀咕咕,重复说着:“我就说他不会死吧……” 等最初激动的劲儿过去,托蒙德就让科罗娜找点东西给达贡吃,并让达贡扶着自己去装上假肢、穿好衣服。不一会儿,厨房那边飘来令人兴奋的饭香,里面居然充满了蛋白质的味道。 达贡吸吸鼻子,双眼睁大,放射出兴奋的光芒。“好像是炒蛋?还有煎肉?” “对。这是甘劳妲领主送来的。我原本明天要把它们送到神殿去,给比咱们还吃不饱的孩子们加点营养。诶,别担心,我没告诉他们,所以你放心吃吧。” 达贡想了想,说道:“我带回来一些地热肉干,明天给奥力神殿送去,感谢大神保佑。” 托蒙德用力点点头,笑得格外欣慰。“来,咱们一起出去——估计你妈还晕乎乎的,咱们得让她看见你,免得她认为自己还在做梦。同时呢,虽然你看起来很累,但吃点东西就会有精神,正好说说发生了什么事情。” 卧室外的房间,石板桌上已经摆上了加热过的薄薯饼,中间夹着大堆金黄色和白色相间的炒蛋,褐红色的煎肉条横七竖八地从煎蛋中探出头来。达贡笑嘻嘻地坐下,拿起肉蛋饼咬了一口,咀嚼下咽。看到这一幕,科罗娜才真正完全放下心来。 嗅到味道,星盔从达贡头发里钻出来,踩着他的鼻子、嘴巴,绕到耳朵那边,沿着肩膀爬到肉蛋饼旁边。科罗娜和托蒙德呆呆地看着星盔,一时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熊的头型,变色龙的眼睛,巨蜥的身体;从头顶蔓延至尾巴尖的鳞片,体侧的六条腿上覆盖有防水保暖的毛,长着四趾的圆掌下密布着吸盘。不看体型,这就是熊蜥;可看看体型,这能是熊蜥?等等,它在吃炒蛋?还会啃肉条? 托蒙德脸皮抽抽,好不容易挤出一句:“熊蜥得吃凉的。吃热的会消化不好,拉稀。” “没事儿,星盔喜欢吃热的,消化正常,我试过了。”达贡说道:“星是五角星的星,盔是头盔,我是按照它头顶的花纹取名的。你俩别那么盯着我啊,我也不知道它体型为什么会这么小,可能是奥力大神有神秘的安排吧……” “人能回来就好,熊蜥小就小吧,只当用它的体型和本事换了平安。”科罗娜看着儿子活着啃大饼,觉得其他什么都能接受,还锤了托蒙德两拳。“正吃饭呢,说什么拉稀……” “如果是奥力大神祝福了你和这个星盔,那……那你明天去神殿的时候顺便去确认一下。在得到确认之前,不着急去狩猎队。”托蒙德若有所指地说道:“狩猎工会最近这两天很忙,不会安排外出狩猎,所以完全不用着急。你给我说说那个巴尔德,我好心里有数。” 达贡点点头,就从口水峡说起,包括巴尔德的脑子里有魔物的事情,一股脑全都说了出来。“这件事我没告诉别人,对多玛也没说,我怕吓到他。” “从你的描述看,那肯定是披尸魔,你处理的很好。”托蒙德给达贡详细讲述了披尸魔的特性,然后道:“这样,明天我和你一起去神殿,将这个情况给他们说明一下。狩猎工会目前正在整顿,所有猎人都回来了,正好可以全部检查一遍。在外面,一定要尽量吃熟的,尤其是发生过地底变动的地方。” “哎,我都很小心的。”达贡将最后一块煎蛋留给星盔,然后将好不容易背回来的包袱搬到桌子上来,打开:“明天给神殿带去一些吃的,但是不用全都交出去,你们看看我带回来什么?” 包袱里面有好几种肉,都经过熏制或者烘烤,能够长时间保存。除了肉之外,还有一些薯粉制品,比如干燥的薯饼和炒粉。 “你回来的时候基本没停歇,那么这些从哪里弄来的?” “最多的部分是我熏出来的穴钓蟹肉,睡一晚上就能弄好。其他的都是我用霜蛇肉换来的。”达贡说道:“在猎人的营地,我留下能够冷冻自己的霜蛇肉以及一张字条,希望往来的人不要拿走我给家人留的食物。我回去的时候,霜蛇肉没了,但是多了许多其他东西。字条上也多了几句话。” 达贡从包袱最深处拿出字条给父母看。原来路过的猎人发现霜蛇肉的温度无法自持——巴尔德提前猎捕霜蛇,用来在学员们面前建立虚假的威信,已经放了好多天,因此它的保质期比达贡当初计算的要短很多——很快就会开始腐败。看到纸条,猎人便用自己手头保质期更长的食物替换了霜蛇肉,反正立刻加工的话蛇肉还可以吃。 “肉干、薯饼之类的就是这么来的。其实霜蛇肉味道更好,肉质也更软,我本来想让你们吃点好的呢。” 托蒙德摇摇头:“我们都吃过,不稀罕。给你换食物的猎人知道是谁吗?他是不是给多了?” “不知道是谁,但我可以试试去狩猎工会打听。” “你别去,让你妈妈去吧。”托蒙德说道:“孩子,如果包袱里的东西就是给我们准备的,那你明天和我一起把它们都给神殿吧,那里有比我们更需要它们的人。” 达贡用力点点头,心里觉得这完全可以接受:“好的,就这么办。”
第34章 小亏大赚 有一种现象叫做“食困”,也就是吃饭之后便特别想睡觉。达贡本来就很累,回到家里心情放松,再加上食困,于是屁股一沾到床便已经睡着了。 科罗娜将达贡翻到床里面,给他盖上毯子便出来。“孩子已经睡着了,我还没见过他有这么累。都是你,非得拽着他说话。” “不问清楚怎么回事,我心里不踏实。你现在要是体力还行,就骑着库库去一趟领主府,将达贡回来的事情告诉他们。如果等天亮再说就不符合礼仪,可能会对达贡不利。” “嗯,你说得有道理,我这就去。”科罗娜出门之前问道:“你自己在家没问题吧?” “会有什么问题?”托蒙德指着面前桌子上的星盔,说道:“我也不干别的,就在这研究熊蜥。” 星盔并不想被研究,但是刚刚吃了钢铸夫妇给的煎鸡蛋和肉条,达贡也非常严肃地让它必须听这两个人的话,这样它才勉为其难地留了下来。这个时候,星盔脑子里有一个非常古怪的念头:除了科罗娜,达贡身边的人怎么都这么难看? “你到底是个什么品种?” 托蒙德用手指戳戳星盔的脑袋、脊背。在戳第四下的时候,星盔露出牙齿,作势要咬,逼迫他收回手指。 “还挺有脾气的,真不错。对于熊蜥来说,没有脾气就没有战斗力。”托蒙德拽拽胡子,问道:“能在熊蜥巢穴中活下来,还能在其他熊蜥之前与达贡建立链接,你有什么本事?” 星盔歪着头想了想,然后咧开嘴甩出长舌头,绕过头顶、越过后背,挠了挠尾巴。随后,它用舌头黏住尾巴,六条腿依次发力,如同圆环一样在桌子上滚动起来。 “哈哈哈,这的确是个独特技能,没有其他熊蜥能够这样做。”托蒙德看着最终倒地在上且头晕眼花的星盔,几乎都要笑出眼泪来。“好了好了,你已经暴露了。没有熊蜥能够这么快就听懂除了骑士之外坚古族人的话,所以你是非常聪明的那种熊蜥,对吗?” 星盔听到这话,一骨碌爬起来,两只眼睛对着托蒙德不停眨啊眨,大概是再说:“很对很对,多夸夸我啊!” “永远不要低估武器大师的眼光,我可不只看出这一点。”托蒙德说道:“你的舌头比一般熊蜥长的多,哪怕你的体型更小。能作为骑乘兽的熊蜥大多是圆圆的短尾巴,你的尾巴更像是蜥蜴——但这是错觉。刚才你伸长舌头时,尾巴居然稍微短了一截,仿佛去补充舌头的长度了。没有一种熊蜥的身体结构是这样的,所以你是在使用法术来达到变形的目的。” 星盔不敢再眨眼,而是将两只眼球分别转向两侧,显得非常心虚,就是不和正前方的托蒙德对视。它装出无事发生的样子,还想偷摸摸转身离开,结果被托蒙德一把抓住。 “只要能好好帮助达贡,你就是好熊蜥。如果做不到,那你就是死熊蜥。不要想着偷懒,更不要想着跟在达贡身后混日子。你这个熊蜥很聪明,但我不希望是小聪明。你们两个要早点开始练习配合,互相之间越是熟悉,关键时刻才能发挥出战斗力。如果你指望临场超水平发挥,那就等于一般情况下你们死定了。” “别人或许没有注意,但是我总是知道我的熊蜥有什么感觉。库库有些怕你,是那种觉得你是异类、源于不了解而产生的害怕。”托蒙德将星盔放开,说道:“库库没法更清晰地描述感觉,但它认为你没有敌意。行了,去找达贡吧,其实你根本没有害怕我,对不对?” 星盔用力摇头、坚决否认。随后它朝墙壁射出舌头,嗖的一声把自己拽过去,然后就像壁虎一样灵活而快速地钻进达贡的房间,找那丛熟悉而安全的头发去了。 而在另一边,达贡睡得正香。他沉浸在安全、舒适和温暖的感觉中,甚至当周围一圈火焰烘烤,瑞德喊他名字的时候也不愿睁开眼。 “别睡了!”瑞德坐在石头墩子上,用脚尖捅捅赖皮躺在地下的达贡。“好几天不见,你不想我吗?” “不想——主要是今天不想——我好不容易回家睡觉!”达贡翻了个身,然后屈于现实还是爬了起来。“在这里睡不着!没人能在梦境里继续睡觉,对吧?” “这里不是梦境。我记得之前给你说过了啊。”瑞德伸平手臂,手腕放松,掌心向下,五指画了一个圈。随着他的手势,地面附近的迷雾向周围退去,让出一块圆形的空地。地面像清澈宝石那样透明,可以看到一个漫长的之字形楼梯,在极深极远的地方连接着另一个火圈空地。 “下面是魂域,这里是中间界,如果往上走就是灵域。坚古族的神灵们通过点化给了你一次爬台阶的机会,很高兴你能完成。”瑞德示意达贡坐在他对面的地上,然后说道:“完成台阶的考验只是其中之一,你在猎人试炼中的表现非常令人满意,救人是很不错的,消灭披尸魔更是一次成功。” “做出有助于坚古族的事情,神灵便会给你奖励,口水峡给了你原初符文‘烁’,消灭披尸魔的奖励还没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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