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发，姬发……”妲己喃喃地喊。她想起了小时候听婆婆说过的话，婆婆说：“在人死的时候想起的那个人就是你一辈子最爱的人。”
妲己在濒临死亡的时候想起的是姬发。
可是就在她失去知觉的最后一刻，她看到了熟悉的一张男孩子的脸，她躺在那个人的怀里，那个人和姬发长得一模一样。
于是她以为她出现了幻觉，她叫道：“姬发。”
她伸出手，想摸一下这张日思夜想的脸，可是她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她失去了知觉。
第17节：重逢却路人(1)
17.重逢却路人
妲己没有认错，这个清秀的男孩子，就是姬发。
姬发抬起头，他迷茫地看着妲己，看了好久，然后他说：“小姐，你几时认识了我？”
他忘记了！他忘记了！他什么都忘记了！
妲己看着姬发迷茫的眼神，心像被刀戳入一样，刀在她的心里不停地搅动，妲己感到心在流血，在剧烈地疼痛，被分割成碎片。可是她却希望那把刀戳得再狠一点，使她痛楚得再厉害一点。她希望自己会痛晕过去，忘记这一切。
这个江南边的小村庄，是被九头鸟咀咒了。
九头鸟是南方最可怕的灾难之神，传说她是北方天帝颛须的小孙女，叫姑获。她是一只有九个头的鸟，化为人形的时候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少女，可是声音难听，心肠狠毒，所以天帝非常厌恶她，把她赶出了北方。因此她就来到了南方。途中，天帝派天犬追杀她，她逃脱了，可是天犬咬下了她的一个头，所以她一年四季都流着脓血，她的脓血滴到哪里，哪里就会出现瘟疫。
妲己和姬发采回了很多带着露水的草药，可是妲己和姬发的医术并没有多大效果，除了止住了一些剧烈的疼痛之外。
小花蕊死了。紧接着，村庄里开始了大规模的死亡。这个昔日宁静而温馨的南方村庄，如今笼罩在了一片恐怖的死亡当中，四处充满了凄厉的呻吟和绝望的哀哭，花朵全部死亡，树叶也迅速地变黄枯萎，空气中到处都是腥臭味，不管是活着的人还是死去的人，头顶上都盘旋着一群群黑色和红色的丑陋的飞虫。
妲己无法再忍受这种死亡的气息，连姬发也没有办法在这如地狱一般的惨象面前保持平静了。他们对自己的医术充满了失望，妲己带着我，和姬发来到了村外湖边的一条小船上，稍稍地离呻吟和尖叫声远些。
“姬发公子，我唱首歌给你听吧，也许听了后你会开心一些的。”
妲己的歌声飘开了。她凄凉的歌在这个夜晚随着小船的轻摇，向远方飘散。
云淡风清好时光，青莲放，杏花开，小船摇曳到江南。携手同游相伴久，一生一世长相守。
妲己唱着唱着，心里有了甜蜜的哀伤。
“妲己，你唱得真好，你的歌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哦？是谁？”妲己掩饰住内心的激动，装作平静地问。
“是我在冀州时遇到的一个女孩子。妲己，你知道吗，打我记事起，我就没有家，没有爹娘，我四处流浪，内心里一片荒凉。直到有一天我来到冀州，在冀州城外的古寺里，我大病一场，我病得神志模糊，但是模糊中我知道有一个人在照顾我。我还听到了她的歌声，真的，她的歌声那么美妙，让我觉得我仿佛已经不在凡世。”
“妲己，”姬发停了停又说，“妲己，你知道吗，自从遇到她以后，我才第一次感受到人世间的温暖和美好，是她，让我荒凉的心春暖花开。我想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忘记她。”
妲己再也忍不住了，她说：“姬发，你知道她是谁吗？”
那一刻妲己几乎要脱口而出，她想告诉他，姬发，那个女孩子就是我，就是我。
姬发说：“我不知道。等到我清醒的时候，我见到了她，可是她慌忙地离开了，她戴着白色的面纱，我看不清楚她的脸。那一天，我看着她曼妙的身子消失在夜幕里，我对自己说，如果明天她来了，我一定要抓住她。可是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来过。再后来，我离开了冀州，我是那么渴望上苍能够赐福于我，让我再与她相见。”
妲己终于说出来了，她说：“姬发，那个女孩子就是……
可是没有等妲己说完，姬发接着说：“妲己，虽然我没有见过她的样子，但是我相信，她一定是这个世间最美丽的女孩！”
妲己硬生生地把最后一个字咽进了嘴里，她低头看到水面上自己的倒影，她丑陋的容颜在平静的水面上清楚地映现了出来。那种无处潜藏的自卑感又一次排山倒海一般涌上了心头。
“妲己，你刚刚说什么？”姬发问道。
“哦，没有什么，我是说，姬发，那个女孩子就是你想的那样，总有一天你会遇到最美丽的她的。”
妲己的眼泪滴落在了水中，激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第18节：重逢却路人(2)
第八章 18.九头鸟夺声
如果时光可以倒转，妲己想她一定不会让姬发去送药的。一定不会。
那一天，当姬发端着药走向病人们的时候，一个痛楚的病人把怨气都发到了姬发身上，他把姬发的药泼到了姬发的脸上，突然，他呕血了。姬发呆住了，闪避不及，被他的血喷满了整张脸。
妲己见到姬发回来的时候，他的脸上和衣服上溅满了脓血，惊惶失措的妲己连忙端出水为他擦洗，可是他一碰到水，就痛得大叫。过了一阵子，当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姬发痛得晕过去了。
他全身开始滚烫。妲己端起一碗粥想喂他喝一口，可是他全部吐了出来。最后妲己绝望地抱起我，坐在了姬发的床边。她哭着说：“离泱，怎么办，我该怎么办，难道我真的是招引灾难的人吗？”
妲己哭着哭着，也晕过去了。
突然一只小小的鸟飞了过来，它飞落在船头说：“离泱姐姐，发生什么事了？”
这只小黄鸟竟是我在长明山搭救过的，更让我吃惊的是，它的主人竟是九头鸟。小黄鸟告诉我：“她对凡人很狠毒，可是她对同类真的很好。我来就是要告诉你，你领着你的主人去请求她吧，也许她能够答应你们的请求，解除她的诅咒。”
“你们朝着这个方向走，会见到一口干涸的水井，你朝着水井磕三个头，就会有一座山闪现出来，你爬上山顶就可以求见我的主人了。我走了，离泱姐姐。”小黄匆匆忙忙地说完，就飞走了。
妲己这时已经醒了，她听到了小黄鸟的话后，对我说：“离泱，我这就去了。”我不放心她，一定要跟着她同去。
黄昏，我们终于爬上了那座山，在山顶，我们看到了一个高高的石阶，一直通向遥远的云端。一个嘶哑的声音从云端传来：“跪着上来。”
在台阶的尽头，我们终于见到了她。妲己深深地叩首，说：“拜见姑获公主！”
九头鸟她现在是凡世女子的样子，她看着妲己，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我仰头看着她，她穿着黑色的衣衫，裙裾在山顶的风里不断地飞舞。她的眉毛斜飞入鬓，四处飘散的头发上布满了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发着黯淡的绿光。她的笑容诡异而阴森。
她说：“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你来找我，可是为了要我免除那个村庄的灾难，救治你心爱的郎君？”
妲己惊愕万分地点点头。
“那你可知道，我答应你的要求是需要你付出代价的吗？”
“知道，公主，我愿意付出我能付出的任何代价。”
“哈哈……”姑获仰头大笑，她的笑声在山谷里激起了一阵阵的回音，尖利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妲己和我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姑获慢慢地停住笑声，然后她看着妲己说：“你抬起头来，让我看看你。”
妲己抬起了头。姑获看了她好久好久，然后说：“你是央舒的女儿吧？”
妲己错愕万分地看着姑获，说不出话来了。我愈发惊呆了，我没有想到妲己居然是央舒公主的女儿，她从来都没有和我说过。
姑获看着妲己说：“其实我应该想到的，除了央舒，这个天地间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拥有如此完美的声音。”
妲己的脸渐渐变得惨白起来，我隐约意识到有深重的灾难将降临在妲己的身上。
姑获接着说：“我和央舒同是妖族的公主，我率领鸟族，她统管着狐族。我的身份、容貌一点都不比她差。可是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从小到大，大家就只喜欢央舒，就都讨厌我？连我嫡亲的祖父都那么喜欢央舒，他可以狠下心来赶我走，可是对央舒，他永远都是慈爱的微笑。后来我终于明白，就是因为她的声音比我好听。所以从那个时候起，我做梦都想要央舒的声音，我得不到的时候，我就天天诅咒，我希望央舒的声音早日消失。”
妲己的身体开始晃动起来，她似乎是勉力支撑才能使自己不摔下去。
姑获从台阶上慢慢走了下来，她不断地笑着，走到妲己的面前，然后她俯下身来说：“我从来不强抢我喜欢的东西，我一定要别人心甘情愿地自动给我。你愿意给我你的声音吗？”
妲己看着姑获，她的眼睛里闪出决绝的光芒，她说：“好的，我愿意。”
姑获得意的笑声立刻飞扬开来，嘶哑的声音在山谷里刺耳地晃荡。我捂住了耳朵，我看到妲己痛苦地在地上扭动起来，妲己凄凉的呻吟渐渐微弱，我绝望地想道，这将是我最后一次听到妲己的声音了。
第二天早晨，我们下了山。
一路上，山路两旁开满了璀璨的花朵，妲己依然对我露出一贯的微笑。可是从她的眼睛里，我看到了深深的哀伤。
远远地，湖面上传来了歌声，娇娇柔柔的歌声沿着碧绿的湖水，在澄澈蔚蓝的天空下缓缓地飘开。
“妲己……”我叹了口气，伸出手来与她相握。我说：“妲己，她哪有你唱得好听。”
妲己缓慢地摇了摇头，她想伸出手来摸摸我的头，可是，她的手僵住了，停在了半空中。
小船的船头，我看到了姬发，他坐在船头，脚在水波里轻轻地荡漾，他的身边坐着一个女孩子，歌声就是从她口中唱出的。她的脚也放在水中，她靠在姬发的肩膀上，甜蜜而幸福。
第19节：渔家女紫菁
19.渔家女紫菁
姬发看到了妲己，高兴地说道：“，妲己，你回来了啊。你去哪里了？”
妲己默默地用眼睛看着他。
姬发身边的女孩子慌忙站了起来，她赤着双脚，楚楚可怜地看向姬发。姬发连忙给了她一个爱怜的微笑，说：“这是妲己，你叫妲己姐姐好了。妲己是个善良的人。”
女孩子朝妲己道万福，叫声“妲己姐姐”。声音娇柔。
我仔细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她有一个尖尖的小下巴，小小的嘴，小小的鼻子，眼睛却那么大，如幽蓝的湖水，眉黛淡如轻烟。她对妲己微笑，万福的时候腰肢款摆，不胜娇柔。她的笑容里也充满了楚楚可怜的余味，这样的女孩子仿佛生来就是要惹男人怜惜的。
“妲己，她是紫菁。”姬发说。
妲己深深地低下了头。她沉默。我看着她黯淡的目光，我知道她的泪水一定已经干涸。
姬发并没有察觉出有什么不对，他开心地指着紫菁对妲己说：“妲己，你还记得我和你讲过的那个故事吗？我终于找到她了。我醒来的时候，发现她在我身边，正在把我额头上的手帕取下来。那一刻我立刻就想起了我在冀州时遇到的那个女孩子。妲己，我好高兴啊，我终于找到她了。”
妲己看着姬发，她的目光里有万丈深渊。
紫菁用她娇柔的眼睛看着姬发，她的眼角眉间全部是荡漾的春意，她说：“是啊，姬发哥哥，我在冀州的时候照顾了你。”
他接着说：“她唱得很好听是不是？虽然我觉得好像没有我在冀州时候听到的那么美，但还是很好听是不是？”
紫菁接口道：“，姬发哥哥，你这次病了，我照顾了你那么久，累了啊，当然歌声就没有那么好了。等过一段时候，我给你好好地唱一首好不好？”
姬发对她微笑，说：“不管怎么样，你的歌声在我心里都是最美好的。”
我叫道，“姬发你这个瞎子，聋子，你听到的歌都是妲己唱的，怎么会是这个女子，没有一个人会有妲己这样的声音了。不信你要妲己再唱给你听听。”
可是我突然想到，妲己不能唱了，她把声音给九头鸟了，她什么都没有了。我想冲上去咬眼前这两个人，可是妲己紧紧地抱住了我，她一动不动地紧紧地抱住了我。
姬发牵起紫菁的手在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然后说：“妲己，我今天就是特意在这里等你回来的。我要走了。”
妲己的身子颤动了，她抬起了惊惶失措的眼睛，看向姬发。
姬发说：“昨天晚上，我病好醒来以后，有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人来找我，他对我说，说，他是西伯侯姬昌的儿子，他叫我哥哥。他说，西伯侯是我们的父亲。父亲回到了西歧，他演算周易，卦相里说，他失落的孩子没有死，流落在了渭水以南。他让我弟弟来找我。弟弟找遍了山山水水，终于找到了我。”
姬发把袖子挽上去，他的手臂上有一只昂首狐狸的刺青，姬发指着刺青说：“这是我们家族的标志。”
就在姬发把袖子挽上去的那个瞬间，一块手帕飘落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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