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衍僵了片刻，骤然收力。
他不信，却得装出信的样子。
东灼见他收敛神色，又贴近几寸。
“蛇族，陷入了非常严重的困境。希望你能和我回去，魂魄不全的高阶修者最容易找到因‘仙人契’而失魂的族人……”他轻微地低了低头，说道：“行衍，你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行衍十分爽快点了头，“可以。听闻蛇族有种秘草，对稳固魂魄十分有效，想必副族长不会吝啬。”
“……自然。”对比起东灼，则是稍有勉强。
没走几步，东灼神色变幻，他提出残本太过危险，要就地封印。
前后两套说辞令行衍眯了眯眼，但对方钻入罕无人烟的山洞表示事态紧急，不容多犹豫。
行衍在金色的瞳孔里，什么都看不出来。
三个时辰后。
四处外溢的妖气把行衍吓了一跳。
潮湿的山洞中，东灼面色痛苦，正呕出了一大口血。浓厚的妖气几乎化作实体，覆盖在岩壁之上，行衍只看了一眼，便觉得那股妖气阴沉又冰冷的粘在了皮肤上，像是将他拖入无法呼吸的沼泽。
“有东西在排斥我……残本里带着因此而死之人的执念。”东灼见他到来，唇角的笑意一闪而过。他擦掉嘴边的血，面容痛苦地抓着自己的手腕，他似乎顾虑着什么，仿佛在极力压制。
行衍犹豫两秒，伸手打算帮一把。
没想到东灼忽地瞳孔瞪大，吐出又长又细的蛇芯。“离我……远点，不想让你看到……这样的我……”
闻言行衍立刻退后。
磅礴的妖气在东灼体内暴走般，从他四肢百骸中溢出，疯狂地占据每一分空间。东灼的身形被妖气完全吞没其中，消失不见。
修者的术法与妖族截然不同，行衍无能为力。
他眼睁睁看着东灼消失在妖气里，眨眼的功夫，巨大的黑蟒凭空出现。
黑蟒吐出猩红的芯子，双目赤红地山洞中横冲直撞，身上的鳞片被剐蹭掉，流出漆黑的血液，视野中每一寸都要将之撞烂，直到看见行衍。
蛇尾毫不犹豫地横扫下去，却像是受到某种限制般，停在行衍头顶。
大蛇发出古怪的叫声，轰然倒了下去，身体一寸寸缩小，最后变做一个浑身赤裸的男人。
山洞中的妖气竟悉数回归入东灼的身体，若不是灰尘碎石，这一切似乎都未曾发生。
行衍试探着走过去，刚倾身，却脸色骤然一变。
东灼牢牢抓着他的手腕，赤身裸体缠上来。
行衍一惊，对方粗暴地咬上了他的嘴唇。在蛇族力量面前，行衍没抵御几下就被撬开了牙关，蛇芯贪婪地游走在他的口中，分叉的舌尖探寻着能汲取到的全部力量，每一寸都不愿放过。
冰凉又湿滑的触感之外，行衍惊骇地发觉自己的力量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流失，他腿脚发软，更是无法挣脱东灼的手腕。
那蛇似乎逐渐餍足，蛇芯纹游走的频率也变得有些挑逗意味，他丝毫不放开行衍的嘴唇，甚至故意去含行衍的舌尖。
“唔……放开……”
直到行衍体力不支，脸色也逐渐苍白，手腕松开，东灼眨了眨眼便昏沉睡了过去。
行衍擦掉嘴边的银丝，气喘吁吁地看着地上的残本。
作者的话：——————
行衍：算了，一条蛇命
东灼：老婆心里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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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梦魇
残本静静地躺在地上，除了残留少许的妖气外，什么都不剩。
行衍向来是个不怎么听劝的人。
他无师自通地将手掌划破，等待鲜血流出的时刻，忽地感觉胸口一阵刺痛……定神看去，衣衫却完好无损，而那阵刺痛像有感知般忽地伸长数寸……
“你怎么在这？”
天清气爽，萝鸣山的训练室站在零零散散的弟子，不远处的药草焕发蓬勃生机，绿意几乎要冲破小小土地，“喂！”
恍惚间行衍抬起头，余光扫过身上挂着的简易腰牌，山间嗡鸣声四起，分明就是萝鸣山护山大阵的余响……
“喊三遍了，怎么就是听不见呢？”
喉咙发钝，视线迟缓，牙齿相撞。
行衍终于看清了眼前站着的人。
这不是他那个二百年前就死在妖族的倒霉师兄吗？
借尸还魂了
思绪还在光海中游历，身体就抢着做出了反应。
“师兄不必劝我，我心意已决！”
行衍负手而立，满脸倔强，“他人可以，为何我不可以！萝鸣山千百年来何曾有出过像我这样的天才！”
师兄拧着眉头，语气愈发加重：“世间修者万万，哪个不是步步修炼爬上山巅，你只见大机缘者……”
“为何我就不能是大机缘者。”行衍语气平静，眉宇之间却露出分明的野心。他转过身，只伸出一只手，嘴唇未动，空气中便凝起零星霜雪。“师兄，修炼本就铤而走险，哪怕魂飞魄散，我也不能继续在五阶的瓶颈中虚耗……”
师兄急得磨破了嘴皮，行衍却一句话也听不见了。
他的视线飘到了更远处。
传说极境之池中有一颗神树，与天地同寿，若是能祈到一片神树叶，便能知道未来命运。
视线抽离之时，行衍忽地觉得被什么人拽了一把。
他低下头，发觉右臂已经血肉模糊。
白发红瞳的小男孩停止咀嚼，抬头对他露出了一个森然的笑容。
从化为蛇形开始，东灼就从未失去过神志，包括他强行从行衍那里夺取能量的时候。说不上怀念，只是某一瞬间，他的确闪过将人拆吃入腹的念头。
几步之外，滔天的血腥气笼罩在昏迷的行衍身上。
东灼赤着脚走过去，抱起人，带进了山洞。那些张牙舞爪的血气像是畏惧什么般，纷纷退缩躲进支离破碎的残本，只余片刻，残本的章页纷纷碎裂开巨大的口子，再无动静。
地上年轻的男人蜷缩在一起，神色平和，额头上却不断沁出汗珠，像是承受着无声酷刑。东灼轻轻地抚摸着行衍的脸，缓缓向下，触碰到了暴起青筋的脖颈。
纤细的手停下来，毫不犹豫地掐了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跳动逐渐缓慢起来，触感清晰的软肉陷在指缝中，东灼忽地停了下来。他仔细盯着那块淤青，伸手一抹，便又恢复成平常的模样。
似乎觉得缺了什么般，东灼顿了顿，蜻蜓点水般的吻从行衍眉心略过。
“这才对。”
行衍的噩梦做了很久，才挣扎出来，就对上东灼楚楚可怜的眼神。
顿时有种黄鼠狼给他拜年的感觉。
“我那时神志不清，有些冒犯……”
行衍掐断对方的话“不用在意，我当此事未曾发生。”
对面一愣。
东灼赤身裸体批了件单衣，“虚弱”地倒行衍怀中。
眼含泪光，声音低沉“蛇族最珍稀的一是毒，二便是本体，我将自己最宝贵的事物都交给你了……行衍仙长，你要负责。”
行衍头皮嗡了一声。
自然不是因为东灼这番人不人蛇不蛇的话，而是对方的手，正缓缓探入他的后腰。
“副族长，若是有事相商，不妨好好说话。”行衍忍无可忍，伸手打掉了对方的手，他刚从梦魇中醒来，脸色苍白，被这么一激，反而有了点血色。
东灼垂下眸子，笑了一声。
“适才封印失败伤了元魂，现下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东灼袒露着白到有些异样的身体，他歪歪头，直勾勾地看着行衍，“我要你抱着我走。”
行衍嘴角抽动。
“背你行吗？”
作者的话：————
掉收藏了，好心痛……
第6章 怪异的鳞片
空气缓缓扭曲出波浪般的痕迹，变做一道缝隙。行衍将信封好，扔了进去。
站在一旁的东灼看得津津有味，“原来你们传信的方式如此简陋，比起蛇族差了远。”
行衍垂下眸子，并未将刚才的话听进去。
他略有发愁。
一个小小的夺魂案，越查越复杂，连蛇族大能都无法完全控制。
不如就此收手，五仙门必然会派遣弟子跟进。
这样一来……行衍瞥了眼衣衫单薄的东灼，这趟蛇族他必然要去。
“副族长，可否脚程快一些。”
行衍歪了歪头，按东灼这个行进速度，怕是再兴建一个萝鸣山，他们二人还未抵达蛇族。
烈日当头，男人发丝松散衣领敞着，听见行衍的话后面露难色。“之前伤了元神，现下有些体力不济。”东灼顺势抓住了对方的手腕，“只要一点点力量，我便可以直接带你进入妖族境地。”
金色的竖瞳闪烁着危险又迷幻的光泽，东灼盯着行衍的嘴唇，声音愈发蛊惑：“行衍，难道你不想快一点得到那味巩固魂魄的草药吗？”
行衍退后半步，警惕地盯着男人，片刻后忽地发问：“兔子行吗，我去打一只。”
手腕松开了。
东灼垂下眼，声音似有若无，“我不会像之前那样乱来，只要一点点就好。”
小路上没什么人，偶尔响起虫鸣声，四周安安静静。行衍险些就要答应下来，却还是僵硬地摇了摇头。
他向来对这种事意识淡薄，却也知道东灼绝不会只要“一点点”。
“张嘴。”
东灼顺从地仰起头，喉咙滚动，任由行衍的血顺着手掌流入自己的嘴中。
一滴、两滴、三滴，东灼眨眨眼，伸手轻轻将那道刀口闭合了起来。
“够了。”
东灼站起身，四周的气息在刹那间变得诡谲而阴森，带着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血腥气，东灼缓缓抬起手，双指划出一道符号。“轰！”空间凝聚在一团，以肉眼可见的快速纷纷裂开，像是某种爬行类动物的鳞片，一块块散开，露出漆黑又缓缓涌动的“门”。
行衍汗毛耸立，寸步不敢动。
他见过蛇族的术法，却从未看过这样的……
这样阴冷又骇人的术，像是……早已消失在天地间，穷凶极恶的魔族的术法。
“咳咳……咳。”东灼瞥了眼脸色煞白的行衍，忽地剧烈咳嗽起来，整个空间摇摇欲坠，他上前一把抓住对方的手，“不用怕，不过是蛇族传送秘术罢了，我快要坚持不住了。”
不知道东灼用了什么法子，踏入门中的刹那，行衍竟感觉到某种无法形容的光亮和温暖，像是魂魄重归身体般，五感清明，万物静寂。
“啪嗒。”
行衍转头看去，幽绿的草地上正落下一大滩鲜红的血。东灼捂着嘴，却还是有源源不断地鲜血从他嘴中溢出，短短一会，东灼的气息就越来越虚弱。
“副族长！”行衍心头一紧，正欲伸手去扶，却看到东灼轻轻摇头。
“往前五十里，便是蛇族秘境入口，行衍，无论看到什么，一定不要离开我的身边。”东灼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将手心搭在对方的掌心中，眼神中似乎在思虑着什么，半晌后，行衍听到了一句话，“我会保护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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