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再也无法刺下去一分。 身形交错间,战以择的大半个身子都埋没在暗影里,他的神色晦暗不明,只是直直的注视着少年,明明生命都握在别人手里,他的面上却流露出一种事不关己的淡漠,安静从容。 就像一副褪去了颜色的画,半明半暗,定格在了最矛盾的瞬间,生出一种奇异而浓厚的情愫。 哐当一声,匕首掉落,躺在床上的妖翻身而起,一脚踢向犹自惊恐的少年。 少年的神色一下子痛苦起来,战以择那一击明显是用力十成的力道的。他跪趴在地上,神色怔怔的看着青年染血的衣裳。 战以择已经坐起了身子,一双暗沉的桃花眼映着冷色的月光,显出几分冷色的淡漠。 鬼年看着战以择身上的血,眼中流露出一丝杀意,这个幻境倒是可恨,不过尊上自有合心意的处理方式,也容不得他多想。鬼年转开了眸子,与此同时,身影也再度凝实。 这环境中的场景真是一次比一次危险,鬼年擦了擦嘴角的血,抬眸看去,嗯?这次是在狐尊殿? “献祭一事,还请先别告诉尊上。”清晰的话语声响起,是自己,那这回就应该是锋弦城一战他令雪蝶献祭的事情了。 战酒仙抬起眸子看向他,“你……算了。”他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我不会多说什么,你好好想想吧。” 什么?战酒仙什么也没说!鬼年有一瞬间的慌乱,战酒仙那天说过的话那么清晰的印在他的脑海里,纠正了他险些走偏的心思。 ——献祭一事,尊上不可能永远不知道,你想没想过,待尊上知道你隐瞒之时,你要如何收场? ——鬼年!你分不分得清尊上要什么?如果你明明知道尊上要的东西,那么唯一为难的事情就只是你自己的意愿。在你心里,到底是自己更重要还是尊上更重要? ——鬼年,你不能只要自己心安,尊上他也想要心安,他很辛苦。 如果是没有听到过这些话的自己……鬼年心中浮现起莫大的恐惧,带着点不敢置信的看着那个“自己”就这样离开了狐尊殿。 怎么办? 那个自己就这样回到了锋弦城,然后拿出一张纸,明显是在纠结要不要汇报。 求求你,告诉尊上,鬼年双眼通红的看着那个自己,心中的恐惧不断上涌,求你,别瞒着尊上,拜托了。 他永远不会忘记尊上那天告诉了他什么。 “鬼年,若不是你最终还是把消息传给了朕,这锋弦城,朕不会来,你献祭的事情,朕也不会管。” “朕有很多别的渠道知道这件事情,不需要借用青丘的人手,你应该庆幸你最后的选择。” “鬼年,你是朕的人,签过契约发过誓言,你犯了错,朕会罚,也会教。” “你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但若是该说的时候,若是朕要知道,你还在因为你自己的那些情绪而选择欺瞒……” “你我的关系,也就走到尽头了。” 所以,不要隐瞒,写下来,告诉尊上!可是,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个自己,狠狠捏住了纸张,接着,坚定的撕了个粉碎。 完了,这是鬼年失去意识前最后的想法。 那是他自己会做出的事情,所以他深信不疑,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奇异的因果,让他恐惧着另一种结局。 …… 鬼年有一瞬间的恍惚,似乎忘了些什么事情一样,他的视线落在那一堆碎纸上,记忆才渐渐清晰,是了,自己刚刚决定,将献祭一事彻底隐瞒下来。 虽然战酒仙说了让自己好好想想,但是,他怎么能够这样去面对尊上,这一仗他到底是赢了的,所以,何必让尊上看到那样不堪的一面。 如果尊上知道自己拿生命献祭,知道狐族士兵看自己的眼神,也会觉得自己可笑而无用吧,尊上身边本来就有了新的近卫,如果再对自己失望,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很多时候,对与错,只在一念之间。 一个月后,战以择携水潇,即墨途回到青丘,他坐于主座之上,神色莫名的扫过大殿中的群臣。 青丘重臣全部被召,一时间众人心中都是有些忐忑,不知道战以择要说什么事情。 “鬼年”战以择淡淡道。 “在”鬼年上前一步道。 “锋弦城一战,如何?”战以择的语气一如平常。 战酒仙不是都把捷报传过去了?尊上怎么还问,不会知道什么了吧,鬼年心中有一丝不好的预感,可是这个时候,总不能直接说自己有所隐瞒吧。 “回尊上,城池守住了,但我方亦伤亡严重,是属下失职。”鬼年道。 战以择没有说话,他微微向后靠了靠,鎏金花纹的红色袖袍随着他的动作垂下来,他将胳膊抵在了座椅的扶手上,一手支着下巴,就那样安静的看着鬼年,桃花眼中的神色一点点的冰冷下来。 一时间,大殿安静到诡异,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半晌,战以择发出了一声嗤笑,“你是失职。” 鬼年的头上本就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乍听此话只觉心神一震,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请尊上责罚。” 战酒仙似是想到了什么,不会吧?难道鬼年还是隐瞒了尊上?他的眼中浮现出一抹不敢置信。 “用士兵来献祭,引得军心大乱,这样的事情你隐瞒不报,是何居心?请朕责罚?你连欺瞒之事都做出来了,朕哪里还敢责罚你?”战以择怒道。 大殿之中,鸦雀无声。 鬼年第一次感受到一种名为后悔的情绪,战以择的话句句诛心,他惶恐的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嘴唇不断的颤抖,才终于说出一句,“属下知罪。” 战以择气得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下去,一把拽住了鬼年的领子,将他提了起来,“知罪,你知个屁!” “两辈子来,鬼君负责的暗卫一直独立于青丘权力之外,只对朕一人负责,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战以择白皙的手背上肌腱凸起,青筋毕露。 “这代表着你仅仅是朕的耳目,意味着绝对的信任,但有一天,你却亲手蒙住了朕的眼睛,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战以择一把甩开他,微微闭目,试图缓解一下快要没顶的愤怒。 鬼年被狠狠的摔到了地上,疼痛让他有一瞬间的迟钝,他怔怔的抬起头,看着揉捏眉心的战以择,明显是太生气,都有些眩晕了。 鬼年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暗卫是只属于尊上的部门,代表着绝对的忠诚,可如果有一天,暗卫的首领对尊上有所隐瞒,那代表着什么? 那代表这个传递消息,执行任务的部门将失去它纯粹的意义。 “鬼年,你知不知道朕有多相信你!”战以择看着鬼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就因为一个献祭,就这么一点困难,你就去破坏这种信任,就去背弃自己当初发过的誓言,你把朕当成什么?你相信朕吗?” 大殿上,战以择带着怒气的骂声犹在耳边回荡,一片沉默中,众人都是低垂着头,不知由战以择这句话想到了什么。 ——你相信朕吗? 什么才是相信?这是一个无法泛泛而谈的问题,但至少,如果没有被相信,青丘不会成为他的理想,狐族的命运也不会变成他的命运。 妖族的情感世界总是偏执而纯粹的,带着一种奇异的公平和因果循环,你交付了多少,便总会在不经意间得到某种形式的回馈。 你相信朕吗? 鬼年僵硬在原地良久,眼眶一点点的红了,他真的好后悔,“尊上,属下知错了。”他重重的扣下头去,打破了大殿内的沉默。 鬼年的声音都带了点哽咽,那种深深的懊悔几乎要吞噬了他,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明显是让尊上失望了,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了,他好恨,为什么要隐瞒尊上呢? 战以择就这样看着他,半晌没说话。所有的妖连呼吸声都放缓了,心思深一些的已经意识到了问题,尊上今天召集了所有的青丘重臣,又说出了这样一番话,只怕不仅仅是要教训鬼君这么简单。 “把鬼君印给朕。”战以择终于开口。 所有妖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尊上是要……废鬼君?这可真是闹大了。 鬼年的身子剧烈的颤抖起来,他终于意识到了战以择的意图,可是,怎么会是这样的惩罚呢? 他觉得心脏都在剧烈的收缩,呼吸都难受的发涩。他想说点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把鬼君印给朕。”战以择又说了一遍。 众妖都在等待着他的反应,鬼年的手微微动了动,可是,他做不到,他做不到把鬼君印交出去,那是尊上给他的东西,是至高无上的信任和荣宠,他怎么会这么糊涂,糊涂到连鬼君印都丢了,可是,尊上,怎样都好,可不可以不要把鬼君印收回。 大殿中的气氛僵滞无比,在这样的气氛中,战以择一步一步的走近鬼年,蹲下身,抓住了他的左手,捏住了那个漆黑如墨的戒指,就要直接扯下。 鬼年的左手下意识的一缩,右手也扒上来,试图护着戒指,“鬼年,别搞得太难看。”战以择沉声道。鬼年的表情已经不是难看能够形容的了,他整个人都在抖,手上根本就没有半分力道。 战以择直视着他充满恳求的眼睛,抬起另一只手,一根一根的把他的手指掰开,鬼年眼睁睁的看着战以择的动作,脸上的表情几近绝望,“尊上,求您……” 终于把鬼年抵抗的手扯开,战以择干脆利落的拽下了戒指。 鬼年颓然的跪伏在地上,死死的握住了拳,因为过于用力,鲜血顺着指缝道道流下,尊上,我真的知道错了。 战以择走到了水潇的面前,“朕教你的,都记得吧?” “回尊上,记得。” “别让朕失望。”战以择把鬼君印递给了他。 看着沾血的鬼君印,水潇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鬼年毕竟是他崇敬的妖,“是,尊上。” “即日起,狐族暗卫回归青丘权力内,居三大长老之下,撤除鬼年鬼君封号,由水潇接任。”战以择道。 “臣等领旨。” 两千年了,这个被第八十一代狐祖独立出来的机构,竟然会重新回到青丘的权力范围,群臣心中都有些无法平静。 然而,一切还远没有结束。 战以择再度走到了鬼年的身前,一只手抚上了他的头,鬼年有些不敢置信,小心翼翼的抬了抬头。 “吾名战以择,愿起与眼前之人解除契约,从此……” “不,不!”鬼年猛地往后一退,跌坐在地上,眸中全是不可置信。 “尊上且慢!”意识到战以择要做什么,即墨途忙上前一步道,“您与他都用过祭坛,不宜再对自身法则进行改动,解除契约对您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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