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蚁窝的铁律是窝内不可相残。你们三人在窝外呢,就没有斗过?” 陆无归道:“我们三人在窝内也是可以动手的,只不过谁都不是白痴。蚁王不插手的话,什么铁律都是空话。我们三个相处日久,大约知道对方的实力。任意两人相争,都是第三方渔人得利。” 高行天道:“王不破又是替谁传的话?” 陆无归不答反问:“对上郎永绝,你有几分把握?” “生死?”高行天听到这个名字,眼睛闪现精芒,语气显得异常慎重。 “不错。” “你说‘试炼’就是一场杀戮,这意味着只有活下来的人才能加入蚁窝?如果郎永绝也在这场试炼中,那么我们必须要分出生死?如果两败俱伤,又会如何?”高行天领悟的很快。 “最终留下的必须是一个人。蚁窝会等,一直等到试炼场分出生死,或者双双死去。”陆无归的回答很冷酷。 高行天忽道:“你对上白追抑或霍离生又有几分把握?” 陆无归想了片刻,展颜笑道:“是我多虑了。” 生死不是空谈。 “刀不顺手不如无刀,拖着把不顺心的,心气就不顺。”高行天认为这里根本买不到他想要的刀。 陆无归立刻道:“那是金家的铺子。” 高行天听了这话才同意去看看。这其中好奇心占了多半,金家的兵器打造和机关布置堪称天下一绝,蚂蚁窝竟然有金家的店铺,这太稀奇了。 小镇没有高过二层的建筑,江湖盛传蚂蚁窝的深度都在地下。小镇经营数代,地下工事纵横,四通八达比真正的蚁窝亦不遑多让。 高行天脚踩踏实的青石小路,感受着蚂蚁窝的风光,只见矮矮的房屋衬得苍天很高,云朵因为遮着日头透出丝丝暖意,已是深冬,小镇放眼望去到处是寒冷的色调,本该热火朝天的铁匠铺也熄了火。一个年方弱冠的公子耷拉着脑袋坐在门口,身体歪斜,两袖看来就像是风中的陈旧对联。 “这就是金家的店铺?怎么连个打铁的都没有。”高行天不是失望而是不信。 陆无归笑道:“有名气的都不能看表面。打铁的没有,掌柜的却在这。” 高行天指着那垂头丧气的小公子,道:“这人是掌柜?” 陆无归点点头,温声道:“金公子,陆某来了。” 金公子一摇冠带,不抬头,只闷声吭气的道:“刀不是托人送给你了么,这里没有像样的炉灶,铸不了好兵器。不过,我给你的那把刀还是勉强可以用的。”他像是活在寒冬的杨柳,生气全无。 “那刀人家看不上眼,所以再来麻烦你一次。” 金公子猛地抬头,怒道:“什么?看不上?这人懂不懂刀?那虽是一把烂刀,可只有金家人才有资格说他烂!” 陆无归向高行天笑笑,他对金公子突变的态度习以为常,陆无归反向暴躁的金公子一揖。 金公子本是骑在板凳上,此刻忽而一跳站了起来,用手指着陆无归疑道:“你,你,你有点怪……”他连道三个“你”,连退三大步,不悦续道:“你没事你拜我做什么,你这样准没好事,我告诉你,现在我不欠你。”金公子嘴上强硬,动作却慌张,他离家出走分文未带,一直都是陆无归周济着他大手大脚的开销,吃人嘴软,用人手软,细说细话起来他总觉得寄人篱下,矮人一头,然而形势使然,他也没能力离开这里。 陆无归语气柔和道:“寒窗,你即使欠我,那些旧账也从此一笔勾销。” 金公子金寒窗眨眨眼,摇头道:“不对,不对。” “这有些银两,公子拿去先用。”陆无归从怀中掏出两张银票,递上前来。 债主上门,不要钱反送钱。 金寒窗“哇呀”着不接银票,心里憋的想吐血,叫嚷道:“有什么事情快说,他娘的,要逼死我啊!莫非是我家里的事情?快说我家里出了什么事?” 陆无归挠挠头,道:“我这么出去一趟当然给你捎回点家中消息,但我首先要跟你说的并不是这个。” 金寒窗皱眉道:“那是何事?” 陆无归看定金寒窗,严肃中带着歉然,赔礼道:“寒窗,对不起。我把盒子弄丢了。” 此话一出,金寒窗立刻呆住了,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话来,继而公子哥的面色由木然变为铁青,一扭身进了屋子。铁匠铺的木门被“咣铛”一甩,震在一起。 高行天一直冷眼旁观,此时道:“可以走了么?” 陆无归道:“还没完。” 吃了闭门羹还不算完? 铺门紧闭,内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有人在里面翻箱倒柜。果然不一时,屋门被人从里面一脚踢开。金寒窗面带杀气冲了出来,除了杀气他还带出一把伞。 伞是黑伞,伞式看起来也很普通,但是质料并不是寻常油纸,薄薄的黑更近于铁色。 金寒窗一言不发,擎伞朝陆无归奋力一挥。 攻击一旦启动,这伞就不再像是伞了。 黑伞伞盖于抽挥中绽放,然而,它一打开就停不下来。伞盖如被狂风吹捋,完全反折,伞骨瞬时并拢成一条直线,伞盖伞柄相连如同长枪。更为奇特的是,这仅仅是最初的变化,只见伞盖不断打开,反折,并拢,极为快速的重复着这个过程。 怪伞节节高节节长,已经长如旗杆,完全就是一杆攒射的伞枪! 伞枪在金寒窗手中一挺,直扎陆无归小腹。这伞状兵刃说长就长,伞尖锐利,突兀的一扎声势骇人。 陆无归向后连翻数个跟头,一跃至身后的屋顶,遥声道:“我也不想搞砸的。寒窗,你把锦瑟伞收了,我传几句棠夫人的话给你。” 锦瑟伞一击不到,颤动不休,如玄蛇吐信,如龙骨震怒。 金寒窗恼然道:“你他娘的放屁!当初是怎么说好的,口口声声说用用就还,现今呢?你终究还是把盒子丢了!你知不知道这盒子对我有多重要!陆无归,你是存心啊!早知这样我死也不找你借银子。” 陆无归道:“没那三千两,你怎么给青州府怡香楼的小芙赎身?” 金寒窗面上一红,强叫道:“闭嘴!快说我娘说了什么?” “寒窗,我是闭嘴呢?还是快说呢?” “闭嘴!我叫你快说!” 陆无归笑道:“你娘的话,我这样喊给你听,镇里任谁都听见了。好兄弟,凡事好商量,先把兵刃收了。” 铺子周围已有人远远的驻足相望,金寒窗不得已恶狠狠地一扭伞把。伞盖不断收张并拢退回,花开花谢般转瞬就变回一把寻常黑伞。 陆无归来到金寒窗跟前,拍拍他肩膀,安慰道:“寒窗,盒子虽丢了,你娘却已经原谅了你。夫人说随时欢迎你回家,你爹也不会怪你。回去吧,盒子将来我定会再给你夺回来。” “盒子都丢了,我怎么还有脸回去!你嫌我闯的祸还不够大吗?夺回来?以为我白痴吗?以你的身手还守不住盒子,抢走盒子那家伙的强大岂不是显而易见!”金寒窗气道:“再说,我不想回去。我众目睽睽之下击杀朝廷命官,武陵山庄都要拿我,家里怎么能护得住我?回去岂不是给他们添麻烦?” 陆无归道:“难道你要在这里躲一辈子,做个杀手?” 金寒窗左思右想道:“反正我不能回去,而你,请记得现在是你欠我,今后不要再对我挑三挑四的!” “额,我欠你,我欠你行了吧。你再给挑一把刀吧。” “好你个无赖,怎么好意思又提出要求。刀?谁用?” “他。”陆无归把高行天一指。 金寒窗打量在一旁负手而立的汉子,愠道:“就是他看不起我的刀?那我不会再卖他刀,金家不和不识货的人做生意。” 高行天忽道:“你的刀太差,砸了金家的招牌。” “什么?啊哈哈……”金寒窗讥笑道:“就你也配评刀,因这里炉温不够高,铁石不够好,干活的铁匠也都是二流货色,所以那把刀的确不算上品,不过方圆千里之内你就是上了武冢也买不到这样的好刀!” “给你上好的条件,你也打不出好刀来。看你的手,细滑的就跟小葱似的。好的铸剑师无不是自己亲自上阵,挥汗如雨的汉子。如你一般指手画脚,让别人代工,怎么能炼出好刀?” 金寒窗叫道:“那是本公子寻常不愿意动手,一般器件我可没兴趣。再说,你怎知我不亲自动手铸器?” “因为你嫩的像个娘们,还是刚断奶的。”高行天说这句话时别着脸,连看都不看金寒窗。 金寒窗勃然变色,孤傲的他因高行天的一句话,暗地里连自己的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也恨上了。 他一怒之下就要再次出伞。 陆无归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俗话说不打不相识,但这两人性格不相投,一旦斗起来就不好收场。 金寒窗不管这一套,狠狠道:“你放手!让他见识老子的厉害!竟敢说老子是娘们,待会却要看谁哭着喊着告饶。” 陆无归道:“你不能对他出手。” 金寒窗怒目道:“为什么?” “因为他是杀手。” 金寒窗怒笑道:“杀手?这镇子上的有几个不是杀手!杀手怎么了……” “的确都是杀手,但他不同,白追你见了吧,他比白追还要纯粹,你若动手,没有胜负,只有生死。”
第六章 蚁窝(下) “你是说那老头?被我当众辱骂却不敢动手,出了镇才扬言叫嚣即算破了窝规,再回镇也要诛杀我的那个白胡子老头?” 陆无归点头,这心高气傲的世家公子给他惹了不少麻烦,初来的时候金寒窗就对白追吹胡子瞪眼,话语尖刻,几乎让白追破了窝规当场动手。 白追、霍离生与陆无归同为血蚁,是蚂蚁窝的顶尖人物,金寒窗想了想白追,再看看高行天,好一番比对,不过高行天负手四顾,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金寒窗肚子里的一把火就怎么也熄不下来。 这人竟敢看不起我?他凭什么?子是金家嫡传的三公子,你又算那来的草贼?看不起我也罢了,连我家的手艺也要侮辱,今天非要让你见识下小爷的厉害! 金寒窗寒着脸看着陆无归,陆无归的眼神很凝重。对峙之下,金寒窗松口道:“你放手,我明白了。”他正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内心的怒火在烧,但是面上先压着。 陆无归缓缓松手。 金寒窗冲他一笑,笑容温文。俊俏公子笑起来更加好看,如同料峭寒冬里的一朵吐蕊孤梅。可他笑到一半,薄唇就带了恨意。陆无归一惊,金寒窗已经带着恨意冲了出去,他飞纵而叫道:“老子管你是谁!” 陆无归伸手一抓,只捏到金寒窗的衣角,金寒窗竟如此执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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