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行天转了头,眼神冰冷! 陆无归知道金寒窗的能耐,这世家的公子哥确实有两把刷子,一般的江湖高手也难斗得过他。不过高行天岂是一般高手可比。金寒窗就是用上独门机关也是白搭,根本弥补不了实力的差距。并且陆无归深知高行天的个性,这个人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杀招。 当初他把金寒窗带到蚂蚁窝,金唐两家都是知晓的,金寒窗若在窝中出事,他与金家、唐门的梁子就结定了。并且“蚁王”让他负责金寒窗的安全,他也不能负命。 不过隔了一霎,陆无归又有什么办法,他追也晚了,高行天是可以一合定生死的人物,陆无归希望高行天不要出手太重。 出手极重的是金寒窗,这次“锦瑟伞”不化枪不怪变,伞盖一开一颤,几十条伞骨就激射而出。 他发暗器! 陆无归与金寒窗打交道日久,也不知锦瑟伞还能发暗器! 金家的机关令人匪夷所思。 高行天对锦瑟伞一无所知,初时一见这伞的怪异,杀手的天性就使他格外警惕。这伞能长击他也不靠近相搏,高行天仿着陆无归,在金寒窗一纵而上的时候他反而后退。 锦瑟伞激射而出的伞骨异常锐猛,如果近距离逢上绝难抵挡。离得远了,沉重的伞骨就逐渐失了威势,高行天一退之下,避开了这一击。 金寒窗还欲再搏,陆无归已不给他机会。陆无归阻在金寒窗身前,扬声道:“金公子脾气就是这样,高兄休怪。” 金寒窗横眉道:“我脾气怎样?” 高行天道:“陆老弟,我对这个层次的人不感兴趣。”说完,高行天用手指下金寒窗,然后手掌比量着高低,以此来代表金寒窗与自己的差距。 金寒窗见高行天手掌上下起伏,最终压在最低的位置,作色道:“你这贼厮,竟敢瞧不起人!” 高行天不理他。 他的确看不起金寒窗,他也不掩饰他的不屑。 阻在二人中间的陆无归忽望着右方街口,轻声道:“高兄,时候到了。” 铁匠铺右边小街是个长坡,坡下有数人扛着一口箱子正缓缓上来。 箱子黑漆狭长就像是一口棺材。 高行天心中一凛。 金寒窗也看得一愣,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试炼仪式。 抬长箱的队伍有九个人,抬着棺材的八个人的嘴上都咬着一枚长钉。单独一个黑衣人领在队伍前面,黑衣人的面上也罩了一帘黑巾,只露出两只眼睛,他冷声唱道:“八十一号,请君入箱。” 高行天什么也看不见,因为蒙着眼睛。他辨不清东南西北,因为他在一口箱子里。就像是一件行李,他被运走了。 八枚长钉将箱盖钉得死死的,箱子没有留透气孔。要问这是箱子还是棺材,只有钻进去躺着的人才晓得。 一路行去,抬箱子的人竟倒了九拨之多。 有吴敬启在第四拨,王不破在第七拨。能来抬箱子的都是在镇中深得重用的人,每一次接应都多一个黑衣人。第一个黑衣人一直领行,直到凑足八个黑衣人,他们才一起抬着箱子进入镇中心地下入口。 地底才是真正的蚁窝,领路黑衣人乃是一只黑蚂蚁,是蚁王的绝对亲信。 陆无归不在抬箱子的人中,他绕道而行。 即将见到蚁王,高行天心情异常平静。 黑暗的箱子里,过往的一次次惊险刺杀都在脑海里浮现,那时他独来独往,神行无迹。 一个人一把刀能在江湖上做到什么地步,高行天认为已经达到极致了。 他每杀死一人都几乎导致一方地域势力的重组,譬如风不免之与天下水路风烟会,譬如厉啸兰之于无双门。 树大招风,盛极而衰。江湖浪涛汹涌,他必须找一个支点。 原先的时代过去了,不能贪恋神杀手的荣光,他想要超越过去。 如果能在蚂蚁窝立住脚,有了一个坚硬的壳,高行天暗想,又能达到什么高度呢? 有没有杀掉司马穷途的可能,终结这个小镇存在的意义? 一阵光刺进箱子里,打断了高行天的思绪。 在黑暗中呆久了,粗糙的火光让他的眼睛略微不适。 到了。 “高兄出来吧。”听来竟是陆无归的声音。 棺材一样的长箱挪开了盖子。空气不再稀薄憋闷,头顶是一片岩石代替了天空,耳畔传来水滴落在石头上的声音,清脆又带着回响。水声仿佛化身一个甜蜜的梦,在幽静的空间里撞来撞去,找不到出口。 身处一间石室。 这里是地下吗? 高行天攀着箱子两沿坐起来,然后他便看见了一个人。室内还有其他人等,这个人也不在高行天目光的正前方,但是高行天出棺第一眼看到的却是他。 有一种人永远鹤立鸡群,木秀于林。高行天望到的这个人就是。 这位趺坐石台,浑身缠着绷带,就连面上也不例外。身体唯一露出的部位只有嘴唇和两只眼睛。即使这样包扎,几处伤口的血水还在向外渗染,数处长条白布已经泛着微红。 吸引高行天的并不是这个人伤得如何的惨,吸引他的只有一点。 这是个绝对的高手。 即使伤成这样,此人依旧深不可测。伤者的眼睛深邃而幽暗,只要多看这眼睛一眼,就会觉得天地都化成了一团漆黑。 不用介绍人点醒,高行天便知道此人是谁。 蚂蚁窝之主,蚁王屈洒。 这个名字对于高行天来说如雷贯耳,有一段时间他甚至仰慕这个人,视他为传奇。 因为江湖一直盛传屈洒是逼得司马穷途亲自出手的三名刺客之一。 刺杀司马的杀手如过江之鲫,但让司马穷途亲自出手相拒的只有三个人。而这三个人的状况是一个丧了,一个降了,一个重伤逃了。 屈洒就是那个重伤逃走的人。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屈洒开口了,蚁王的声音听起来竟是十分悦耳的。 十分受伤的身体,百倍好听的声音。 屋内只有四个人。 屈洒、高行天、陆无归,再加上后面桌边还坐着一个食量惊人的女人,桌子上食物堆积甚至遮挡了她的面庞。 高行天闻言不经意的耸了耸眉毛。 屈洒见状,淡淡续道:“你在想我是如何刺杀司马穷途的。” 高行天心中所思正是此事,他遥想那会是如何惨厉的一战。 “不过你错了。江湖上的传言都错了。”屈洒嘴唇勾出一丝笑意,道:“我并没有见到司马穷途,我是伤在他关门弟子孟千回剑下。” 高行天一愣、一震、一敬。 江湖虚言使他错愕,武冢的强大让他震惊,屈洒的毫不掩饰让他钦佩。他沉声道:“孟千回虽排行第三,在司马穷途的弟子中辈分最末,但传言他的武功修为、悟性却是最高,被江湖公认为司马穷途的接班人。蚁王与他对上,不异于决战年轻时期的司马穷途。” “喔,你不失望?” “我失望于江湖传言,但尊敬蚁王的气度。” “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不多,但一个秘密只要有第二个人知道就不再是秘密。我这件私事不知怎地竟然没有泄露出去。” 高行天道:“没有人喜欢深究洒脱之人的秘密。” 屈洒道:“你认为我洒脱?” “蚁王能在武冢杀进杀出,岂止洒脱。” 屈洒笑了,他笑起来的声音像是发出长鸣的乐器,古怪而好听,不过满身伤患不能久笑,他喘息几口,转头径向陆无归道:“小六,你说我洒脱吗?” 陆无归低首道:“窝内都传蚁王回来时,愤恨欲狂,夜夜呕血。” “这就对了,我不洒脱。我是气量狭小之人!所谓的洒脱,那是逼不得已,强撑给外人看的。杀不到人,办不成事,我就不舒服,不痛快,可自怨自艾也有个时限。时限一过,任何人都会变得洒脱。”屈洒重重的重复一下,“任何人!没有人例外,高行天,你说是不是这样呢?” 高行天道:“的确如此。但那是杀不到人,办不成事。可有些人未必杀不到,有些事只要坚持也未必做不到。” 屈洒道:“我们各说了一半一半。你很有意思,小六赞许你,一点没错。你雄心壮志,但并不鲁莽。” 高行天道:“陆兄弟是谬赞了,高某一无所长,只会用刀。” 屈洒略微张了张嘴,但没说出话来。屈洒只是没有发出声音,但他的嘴唇在缓缓噏动,一字不差的表达着。 陆无归一直低着头,恭敬侍立在屈洒身旁,是以观察不到屈洒的动作,而且屈洒无声的话也不是说给他听的。高行天看着屈洒的口型,却一字不差的将意思读懂,杀手要读一个人的唇语实在是太轻松了。 屈洒是说:“你认为他错了?他只是在奉承你?” 这是一句哑语,本不用回答。高行天却朗然道:“是的!” 后方的女人侧身瞟过来一眼,这双眼睛虽然美丽,但神色是空洞的。
第七章 未还 屈洒柔声道:“你要加入蚂蚁窝,成为一只蚂蚁?” “不错。”高行天语意决然。 “理由呢?虽然你的介绍人是小六,但我还是要听听你的理由。我需要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 “江湖飘摇无根的人如同荒原野狗,终日遭人逐来赶去,即使呲着牙偶露峥嵘,却不如那些摇尾乞怜的卑污者瞬息所得。这里叫做蚂蚁窝,众人皆是蚁般贱命,但是活着有归属,有寄托,有希望。窝北就是武冢,天底下再没有比这里更接近杀手荣耀的地方,所以我觉得在这里做蚂蚁比在外做野狗要好。” 高行天的声音是一贯的冷漠,但这段话说来前半段哑,后半段冰。话音似块寒冰在震颤中破裂粉碎,有一种直达内心的动人真诚。 屈洒缠着纱布的面容看不出表情,幽暗的眼睛却是连眨几下。 陆无归目光下视,他虽是血蚁,但若要在这个场合发言还差点分量。 至于最后面的女人,她坐在石桌旁,一个劲的吃,像是灾荒之年的幸存者。 女人极少有这种吃相,尤其是如她这般身材曼妙的。 女人很原始的大口吞咽,偶尔还用红唇咂着手指上的油渍,尽管这女人如此饕餮,却不显得鄙俗,姿态自然流露出一种媚态,食欲烘托着柔媚,撩人魂魄,看到她的吃相,不禁就会使人联想到性欲。 高行天一番话后,女人放慢了节奏,似是吃得差不多了。石桌堆积的肉骨像一座小丘,对比她的优美身材,若不是亲见,大概没有人会知道这竟然是一个暴食者。 屈洒淡淡道:“野狗一旦有窝,它的牙齿还能保持当初的锋利吗?” “蚂蚁的牙越来越利,野狗的齿越磨越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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