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氏毕竟是久跟在太太身边的,几乎没怎么思索就猜出了话里的意思,也知道周氏心里怕是早就做了决定,遂迎合道:“这丫头自来老实低调,手上功夫又这样好,呆在厨房着实可惜了。” 婉芳静静听着,两颊渐渐微红,心里也跳得厉害,两只手不知不觉已揪起宽大的衣袖来。 周氏见温氏也对婉芳满意,心里更没什么疑惑,当即便拍板做决定,对婉芳说:“你性子温和,手艺又巧,少爷屋里眼下正缺一个服侍的人,你要是愿意,我就和你爹你娘还有钱叔说一声,把你调到西院去,你看怎么样?” 婉芳早激动得心都跳到嗓子眼儿,她没想到这么快太太就做出决定了,暗暗的狠掐了自己一下才稍稍平静下来,道:“不拘在哪儿,终究都是伺候老爷和太太,婉芳但凭太太吩咐。” 周氏连声道好,心中赞叹这丫头心思灵巧,若婉芳直接说愿意伺候少爷,她只怕就要心存警惕,但婉芳偏偏说的是“伺候老爷太太”,周氏便觉得这丫头是个懂事的,至少可以看出来她知道自己的忌讳,以后进了西院应该不会存些不安分的心思。 “既如此,你就先忙去吧,等过了这个月十五,你就去少爷屋里伺候。” “是。” 婉芳从正堂退出来,脸上的笑容渐渐绽开,从前不敢看,现在她却大着胆子往西院看了一眼,想到以后可以像从前隐香那样在西院进出自如,她就觉得高兴。 手背上传来一阵痛楚,她才发现先前自己下手太狠,竟掐出一大块青痕来,惊得她赶紧回屋去敷药。 婉芳走后,周氏生怕温氏多心,连忙又说道:“砚书屋里也该安排个丫头了,这两日我就寻个靠得住的人牙子,买个干净老实的回来。” 温氏自然没有什么意见,她只是还在想方才的事。因她平时不怎么插手家务,只是看周氏打理一切,所以久而久之就养成了冷静旁观的习惯。 方才的事周氏身在其中,难免忽略一些细节,可她冷眼旁观着,却无意中将婉芳表情的细微变化和半掩在袖子里的动作悉数收进眼底。她本想提醒周氏一两句,但又觉得只是这些并不足以证明什么,每个丫头受到提拔都会兴奋,且婉芳她是看着长大的,一直安静本分,胡乱对她揣测也有失偏颇,便终究按下没提。 午后赵兴才满头大汗的赶回来,先急急回屋洗个脸,再换身干净衣裳,方才来正堂交苗氏的回信,同时手里还提着苗氏送的东西。 “太太,这是阮家夫人给您的回信,上午一得到消息,她就打点着去逢山书院走了一趟,说是小姐的名已经报了,那位吴夫人让明日带着小姐过去看看。另外,这是阮家夫人叫我带回来的东西,说是前段日子小姐病着,她也一直没机会来看过,就送了这些补品过来。” 周氏忙接过东西,见果然都是专给女子温补的名贵药材,且分量不少,粗粗估计,统共花费竟不下白两银子,便惊讶道:“难为她这样舍得,倒叫咱们家不好意思了。” 赵兴只是笑笑,并没插话。顾元贞这时也坐在堂上,他顺手拿过回信拆开,觑着眼睛细看起来。看完,他平静道:“嗯,不错,阮家太太说让明日一早在书院门口等她,她亲自带你们进去。” “不是我说,她二婶对阿汝真是没话说!”周氏听罢不由感叹。 阿汝又新奇又激动,便也将脑袋凑到信纸边探看,顾元贞已经看完,索性把信交给她让她慢慢看,可惜阿汝还是一个字也没认出来,十分苦恼地盯着信纸发愁。 顾元贞看见她的样子,疑惑道:“怎么,你不认得那些字吗?” 周氏听到这话也不禁看向阿汝,见她一副茫然的神情,的确像是不识字的样子,想起她病好以后将针线活忘得一干二净,心里骤然升起不祥的预感,不禁也问了句:“阿汝,你还认得那些字吗?” 夫妻俩同时问起这话,阿汝一时十分紧张,但她不是爱撒谎的人,便面露愧疚的垂首点头。 “哎哟!”见预感成真,周氏忽然泄下气来,双手一拍大腿,道:“这可怎么好?若是明儿吴夫人考她识字该怎么办?” 阿汝听罢忽然特别后悔,以前有那么多时间,怎么就没想起来学着识字呢,否则现在也不会一片抓瞎了。 周氏犹不死心,又问:“那唐诗呢?娘记得你会背好几首的,还有三字经,你从前可是全会背的,还记得吗?” 阿汝只得再次摇头。 “这下可好,明日只怕悬了。”周氏哭笑不得的将两手一摊。 顾元贞起初也很惊讶,但很快镇静下来,略沉吟后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那场大病大概损去了她记下的不少东西。所幸砚眀也说了,书院不止考察才学,还看孩子的品性,也不是完全没希望。再说阿汝不是明年才入学吗?重新识字也来得及。” 虽这么说,但周氏仍不放心,就算还要考察品性,阿汝也已足足失去了一半的机会,她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牵着她就往门外走。 “娘,我们去哪儿啊?”周氏走得急,阿汝有些赶不上,就问道。 周氏带阿汝进入顾砚眀的书房,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三字经,又从屏风后面搬来凳子,让自己和阿汝均坐在书桌前。她指着三字经,略严肃道:“你虽全忘了,但临时抱抱佛脚还是有用的,娘今日定要教你背会这三字经。” …… 第10章 会面 顾砚眀回来后也未能幸免。周氏究竟所学不多,又因操之过急而教导失法,加之阿汝一字不识,毫无基础,一个多时辰下来,也只背下前几句,且还是盲背,阿汝根本不知所念的文字是何意思。因此晚饭过后,周氏便把这个重任交给了顾砚眀。 “这……你一个字也不认识,就算再给三天时间也很难背下来啊。”周氏走后,顾砚眀无奈地与阿汝大眼瞪小眼,片刻后如是说道。 阿汝也面露难色,两只眼睛里尽是迷茫,先前她虽记牢了几句,但因强迫自己死记硬背,精力已消耗大半,照这样下去,恐怕今晚彻夜不眠也背不完了。 顾砚眀叹口气,表情略微缓和下来,他将三字经合上,从书架上重新抽出一本诗集,说道:“其实吴师娘为人洒脱,固然她必定会叫学生背三字经,但不至于让你们全背,因此你记下的那几句应该够用了。” “真的吗!”阿汝听到不用再背,以为可以出去玩儿了,不由双眼发亮,差点蹦起来。 谁知顾砚眀看见阿汝贪玩的样子,浅笑着摇摇头:“都这时候了还想着玩儿。”然后坐下来翻开那本诗集,继续说道:“师娘一生最喜爱老庄和陶渊明,她总认为女子也该如这三位圣贤一般,活得随性洒脱才好。可眼下的情况,临时记诵老庄之文也实在为难你,不如你便背两首陶渊明的诗吧,总比三字经有用些。” 听闻还是要背,阿汝已经露出一张苦瓜脸,她的脑子真的快不够用了,但想到周氏和顾砚眀都这样上心,自己独自退缩也着实辜负了他们的好意,就还是乖乖的坐下来背诗。 顾砚眀挑的是陶渊明最经典的《饮酒》和《归田园居》,他不像周氏那样急躁,一味让阿汝死记硬背,而是不慌不忙的将每个字每句诗都细细讲解给她听,等她理解完诗的意思后才开始背诵,是以等阿汝背完两首诗,诗里的字不仅勉强能认个七七八八,还不容易忘记了。 不过阿汝毕竟没有基础,到背完这两首诗后,已是亥时过半,眼看就要到子时,家里大多数人都已歇息下了。 好几个时辰费神费力下来,阿汝早觉得疲倦,只得放弃今晚静修的打算,由元妈妈和小初伺候着歇下。 顾砚眀却还得再熬一会儿,因为一直帮忙抱佛脚,他的功课都还没来得及做,等阿汝走后,他才有时间静下心来慢慢将功课做完,待睡下时,子时已过了大半。 次日一早,周氏梳洗打扮一番,吃过饭便带着阿汝和顾砚眀坐马车往书院赶去。村子临近集市,马车又跑得快,因此不过两刻钟的功夫,三人就已等在书院门口。 “砚眀,你还要上早课,先进去吧。”周氏见儿子两眼发青,知是昨夜为了阿汝熬夜的缘故,不禁有些心疼,就不愿他再在这里陪着,急忙催他进去。 “不急,我再陪陪你们。” 今日来得早,离早课还有些时候,此刻进去也没什么人,因此顾砚眀还是陪着周氏和阿汝等到早课快开始时才进去的。 分别之前,他不忘问阿汝:“昨晚背好的没忘吧?” 阿汝点点头,两只眼睛甜甜的笑起来,她今早已经在脑子里过了两遍,于是胸有成竹道:“没忘!”顾砚眀这才放心离开。 莫约又过了半盏茶的光景,苗氏的马车才急急驶来,周氏忙领着阿汝上前迎接,不一会儿,一名身着月白衣衫的清丽女子从马车上下来,这便是苗氏了。 阿汝连忙照着周氏之前教她的规矩向二婶行礼,苗氏笑着将她扶起,上下打量一番,才道:“半年不见,小萝又长高了,也长胖了!”话毕又对周氏打趣道:“到底是你们家的人,从前在我那儿,也是好吃好喝的养着,却没见长半分肉的。” 周氏笑道:“都是一样的养法,只不过因为她病这一场,反倒病出好胃口,这才稍许长些肉出来。对了,苗老太太现下应也是痊愈了吧?” 提及此事,苗氏面露无奈之色,想着站在书院门口,一句两句说不清,便只淡淡提了句:“不过是老毛病,如今已大好了。” 周氏一听那口气,就知有不便说出的内情,遂不再提起。 苗氏还未到三十,与周氏比起来要格外年轻些,她穿着打扮均十分淡雅,性子也略清傲,眉眼间带着一抹凌厉,面上总是只挂着淡淡的笑意而已。因此阿汝见到她,只觉她有些严厉,便不大敢亲近。 但周氏和她是多年的好友,深知她面上虽冷,心里却是最热心不过的,于是笑着挽了她的手道:“我可不管,这可是你亲侄女儿,明年能不能进这书院全凭你了。” 亲昵的举动叫苗氏回忆以从前还未出阁时,姐妹们常聚在一块儿的日子,不免心中一热,笑道:“周姐姐一把年纪了还朝我撒娇,也不怕叫小萝看见笑话,罢了罢了,少不得我替你仔细打点着就是,快进去吧,这时候吴夫人应该也等着了。” 逢山书院有严格的门禁,如若不是学生,必须提前约好留档才放人进去。苗氏报上自己的名字,门房知是昨日与吴夫人约好的,便开了门放她们三人进去。 进得书院,先是看见一片宽敞的砖石铺就的空地,然后是两条岔路,左边一条通往学子上课念书的教舍,右边一条则通往先生们日常作息的地方。 苗氏径直领着周氏和阿汝走上右边的长廊,不过十来步,便见一排古旧的房屋出现在眼前,这是几位先生日常批改课业、与学生探讨学识的地方,又穿过一方花圃,跨过一道拱门,忽然视野开阔起来,原来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大院子,这里便是先生夫人们日常生活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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