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冬的笑容有一瞬间僵硬,但很快恢复自然。他将手插进裤兜,一脸满不在乎,鼻尖几乎是快贴到何秋韵脸上。 何秋韵站着没动,面无表情地垂眸看他。 “哥哥变了,一点都不好玩了。”韩冬拖长了调子,懒洋洋的声音里泛着委屈。 “说吧,这次要多少钱?”何秋韵没耐心再和他纠缠,开门见山地问:“一万?十万?” 韩冬装模作样地思索了一番,眨眨眼说:“只要我说多少哥就给多少吗?” “滚。”何秋韵转身就要离开。 韩冬伸手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指尖安抚般在他腕骨上摩挲了一下,他露出一副示弱的表情:“哥,我开玩笑的,这次来不是跟你要钱的。” “哦?”何秋韵甩开对方的手,很是嫌弃地啧了一声。 “我是想着,师父以后不能做造梦师了,那不就只剩你一个人了吗?”韩冬说着笑了一声。 何秋韵看见了他那颗灿白的虎牙,不知为何,他觉得韩冬此时的笑竟然是发自内心的。 “你一个人多辛苦呀。”韩冬接着说:“所以我想让哥哥跟着我一起。” 何秋韵“哦”了一声问:“跟你一起干什么?睡大街还是捡垃圾?” “跟我一起造梦……”韩冬梦字还没说完,何秋韵顿时伸手捂住他的嘴。他没控制好力度,指尖直陷入韩冬的脸颊肉里。 何秋韵平淡的神色终于有了起伏,他眉毛向上扬起,瞳孔微缩,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准再说这种东西。” 韩冬愣了两秒后猛地抓住何秋韵的手,他胸腔剧烈起伏了两下,本来一直上翘着的嘴抿成一条弧线。 何秋韵对韩冬此时的模样十分熟悉,十年前或者是更早的时候,他经常见到韩冬露出这样的表情。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他7岁,韩冬5岁那年,那时他刚拜赵竹之为师。赵竹之牵着自己的手走到两个师兄跟前,其中一个就是韩冬。 韩冬看见自己和赵竹之牵在一起的手当场就不乐意了,他嘴角嗫嚅了一下,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气鼓鼓的样子像一只河豚。 下一秒,他一边哭一边冲赵竹之喊:“师父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为什么又收一个徒弟?” 那时赵竹之只觉得韩冬是在争宠,甚至觉得他那样子有些可爱。但谁也没想到,后来会发生那样的事…… “我为什么不准说这样的话?哥,你是不是一直都看不起我?”就在这时,韩冬的话将何秋韵从回忆里打断。 何秋韵看着面前的人,对方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卫衣,许是洗过太多次了,变形的领口有些发黄。 何秋韵就这样看了一会儿,突然问:“他们最近还在赌?” 韩冬眼神躲闪了一下,下一秒,他那种完美的笑又浮了上来:“还行,就之前那样。” 何秋韵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嗓子眼有点发堵。 韩冬试探着低声问他:“哥,真的不可以吗?” 何秋韵咳嗽了一声,语气严肃道:“韩冬,不管你问多少次,我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韩冬的眸子沉了沉。 何秋韵继续说:“你那样做是不对的,师父第一天授课时就告诉我们,造梦师只以噩梦为食。说起来你还是我师兄,这些话应该不需要我提醒你才对。” 韩冬站在阴影里一言不发,直勾勾盯着何秋韵的脸看。 何秋韵叹了口气:“回去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说罢,何秋韵转身回到店里,夜幕中只剩下韩冬独自一人。 这时,手机发出“叮咚”一声,他打开锁屏一看,一条未读的消息弹了出来: 「钱呢?要到了没有?」 韩冬徒然沉下脸,脸上乌云密布。他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打下几个字: 「还没有,再等等。」 ** 距上次接到迟宴的委托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何秋韵最近很忙,却并没有接到合适的单子。 这应该是迄今为止何秋韵难得感到迷茫的一段时间。从跟着赵竹之学习起,他就知道自己的职责与使命所在。但在他成为一个能独挡一面的造梦师前,只需要跟在师父后面处理杂事,就算入了梦也有师父站在前面。 可一直挡在前面的人突然不在了。 短短的几个月里,繁星玩具店发生了巨大变化。出入这里的客人拿着的不再是写着赵竹之名字的名片,那张白色薄卡纸上印着的名字变成了何秋韵。虽然很多委托人以前就认识他,赵竹之从不吝啬对他的夸赞。但他还是清楚地感觉到,这些客人和以前不一样了。 具体想来,以前师父接到的委托大多是比较严肃的,而现在...... “何先生,请你一定要帮帮我。”一个约莫70岁的老大爷坐在幽暗的小隔间里:“我和你师父关系可好了,说起来你还是我看着长大的!” 何秋韵总觉得这种开场白似曾相识,他试图把话题拉回正轨:“......您需要我帮什么忙?” “我老花镜丢了。” “......” “爷爷,老花镜丢了建议您回家再找找,这种事我也没有办法。”何秋韵耐着性子回答。 老大爷伸手握住何秋韵放在桌上的手,他的手颤颤巍巍的,稍有些激动地说:“不行啊,四点半我要去接孙子放学。” 何秋韵抬头看了眼时钟,三点五十。 他问:“没有眼镜您一点也看不见吗?那您是怎么过来的?” “我就在前面那条街卖早餐。” 何秋韵想起来了,师父的确很喜欢去附近一家早餐店吃饭,有好几次非要在六点钟把他叫起来一起。 何秋韵又问:“您贵姓?” 大爷听见这话觉得有戏,立马回答说:“赵!我姓赵!” 前面确实有家叫赵氏早餐的铺子。 何秋韵知道,如果是师父在的话一定会帮这个忙,他轻叹了口气说:“您先坐在这里好好回想一下。” 说话间,几根蚕丝从何秋韵袖口钻出,那蚕丝像是有生命一样,在桌面上缓缓爬行。它顺着桌子攀上赵大爷的手臂,再往上是他的衣领,赵大爷对面前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 随后,蚕丝爬过布料触碰到他的皮肤,顺着下颌的弧度往上,从耳孔处爬入。 同一时间,表面正坐着静静喝茶的何秋韵大脑里传来一阵波动。细碎的蚕线串成一片,无数个包含眼镜的画面在他脑内闪过。碎片化的信息在他头脑里飞速窜动,那些蚕丝看似繁杂,实则错综有序。 何秋韵不动声色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不过是在这个几秒的动作间,那些蚕丝将画面定格,找到了。 那个画面所处的背景正是一个早餐铺门口,包子的香气缓缓向何秋韵飘来。升腾的白雾将一人高的蒸笼遮盖,他透过白烟往后探去,三四岁大的小男孩出现在视线里。男孩带着嫩黄色棒球帽,帽檐下露出正滴溜溜转动的眼睛,他鬼鬼祟祟站在桌子边,赵大爷的眼镜正摆在桌子上面。随后,趁赵大爷没注意,男孩伸出小爪子“嗖”的一下将眼镜揣进书包里。 何秋韵挑眉,还是个“小贼”? “赵大爷,眼镜被您孙子带走了,一会儿去接人的时候找找他书包。”何秋韵出声打断还在回忆的老人。 赵大爷明显一愣,他挠挠头,奇怪得口音都出来了:“真是神嘞,我啥都没想起来呢,你咋知道嘞?” 何秋韵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出声提醒道:“现在已经四点了,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赵大爷听后赶忙站起身来,他一边道谢一边问:“何先生,费用怎么结?” 何秋韵摇摇头:“不用了,您快去吧。” “这怎么行,你帮了我大忙!” “一点小事而已。” 赵大爷一脸犯难,但又着急接孙子,只好慢吞吞走到门口。不料,他刚走出去几步又转身回来。 何秋韵不解:“还有什么事吗?” 赵大爷有些不好意思:“我看不清路,能麻烦你跟我一起吗,不远,二十分钟就到了。” 何秋韵:...... 现在退休还来得及吗? ----
第6章 你儿子在我手里 “快看快看,那边有个好年轻的爸爸。” “看到了看到了,长得真俊!” “那么年轻,是来接弟弟的吧?” “不知道诶,不过想想我老公那样子,再看看人家,哎……” “老婆,你就不能背着我再说吗……” “……” 幼儿园门口聚集着一群等着接孩子的家长,何秋韵高挑挺拔的身影在人群中分外显眼,引得周围人的目光全都若有若无落在他的身上。 没过多久,一群人类幼崽排成小队朝门口跑来。小豆丁们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个个把脖子仰得老高,用稚嫩的童声冲门口喊着自己的家长,活像一窝嗷嗷待哺的小雏鸟。 “你很喜欢孩子?”站在何秋韵身边的赵大爷突然问。 他一直在悄悄观察何秋韵的表情,先前对方脸色一直不太好。赵大爷还以为是自己提出的要求让他不高兴了,这会儿见他笑了才松了口气。 何秋韵听见对方的问题一愣:“为什么这么说?” 赵大爷笑着回答他:“因为你笑了,你一看见那些小崽子出来就笑嘞!” 何秋韵这才发现自己的嘴角正微微勾起,他转头看向那些被父母牵着的小孩,用右手捏了捏左手指骨道:“或许吧。” 就在这时,一个小男孩直愣愣跑过来抓住赵大爷的手,他语气里满是激动:“爷爷!你真的来了!” 赵大爷拎起小孩的书包,作势要狠狠教训他一番道:“你这个小兔崽子,是不是把我的眼镜藏书包里了!” 小男孩看爷爷生气了赶紧躲到旁边大人身后,何秋韵感觉自己的裤脚又被人攥在手里。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他低头看着小孩的头顶,突然想起小徒弟了,也不知道那个不爱说话的小崽子最近怎么样。 不过既然迟宴没来联系自己,应该就没出什么问题,再不济自己还留了一只蝴蝶在他身边。 何秋韵这样想着,出面打圆场说:“赵爷爷,您先找找眼镜吧。” 赵大爷当然不会真的打小孩,只是想吓一下调皮的小孙子。他顺着何秋韵的台阶下了,瞪了一眼小男孩后把手伸进书包掏了掏。 果然,再伸出手时手里多了一副老花镜。 “你说说你藏我的老花镜干什么,爷爷看不见怎么来接你!”赵大爷怒气冲冲地冲小孙子说。 小男孩有点委屈,开口时带着哭腔:“可是小胖和我说,把爷爷的……眼镜带到幼儿园里,爷……爷爷就可以早点….早点来接我了!” 小孩说话不太利索,结结巴巴的,但这句话让在场的两个大人都微微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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