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再怎么繁华强盛的家族终归会有式微的一天,但仅从江宴能记事直到他十九岁时,江家倒依然那样难以撼动。 所以谁也没想到,这样一个强大的家族,竟然会在一个夏夜忽然覆灭。 定坤680年七月,碧汀江家共二百七六口,一夜之间断气死在江家祖宅,而那时无论是周围的普通居民,亦或是落脚在碧汀的修士,竟没有一人听到任何动静。 这事儿过了四百多年,修界风云录也都毫无头绪。 而目前知道这件事的人,三分之二就在这里了。 那晚在贺行章的帮助下江宴好险在排山倒海呼啸而来的记忆里保持了神志,即便如此,他还是对这件事至今很难淡然处之。 当时他按着江家子弟惯例到庙堂祭拜先人,庙堂设有结界以确保先人安眠,所以他其实对外头发生了什么是完全不知情的。正当他拜完最后一拜,一身狼狈血渍斑斑的江家家主突然闯入庙堂,一见到他便亮眼发光。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发觉自己竟一动也不能动,他一直和这个家主不太对头,本来还以为是这家主突然抽风要惩罚他,可惜他一个三脚猫的剑修,挣了大半天也无法动弹,凭轻无能为力地在他体内不停尝试着离体护主。 “我是不会让人把你抢走的!你永远也别想逃开我!” 家主的声音就像是沁了令人胆寒的疯狂,江宴被吓得不轻,拼命想要挣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冲过来,召出了一枚雕满繁复花纹的锥子,直接扎进了他胸口。 心头一震锥心刺骨的剧痛袭来,江宴却连抬手捂住痛处都做不到,他发出一声极凄惨的嚎叫,浑身抽搐了几下,才缓慢地低头去看胸口,但他的所见却让他在痛苦中感到疑惑—— 被锥子刺破的地方,非但没有流血,反而泛着一层淡淡的浅金光芒。 那光看起来完全没有任何不详的意味,可身体传来的痛苦做不得假,江宴在那个瞬间甚至觉得自己看见了牛头马面。 他模糊地感觉到有什么灵气极为充沛纯净的东西顺着锥尖涌入了他的身体,尽管那灵气纯正,可江宴只觉得它的每一寸推入都像是在剜着他的灵魂,仿佛要将他的灵魂活活剜下一块来。 在那金光的照耀下,江宴在已经被泪水弄糊的视野里看到了家主脸上狰狞的欲望,他心脏狠狠颤抖了一下,吐出一口血来。 也是在那时,他突然感到自己有什么地方一下子变得虚无起来,那金光也淡了下去,只剩下那一把锥子还深深扎在他血肉里,家主露出了极为满意的笑容,一下子抽出了那锥子。 那理应刺入他心口深处的利器,竟只带出一两滴鲜亮的血液,落在庙堂被擦得光亮的木板上,晕出一朵稍纵即逝的红花。 就在此时,庙堂外忽然传来一声巨响,结界被强行打破,木制的屋门瞬间被灵力撕成了碎片,家主被破碎的屋门砸了个正着,飞出了几米,把庙堂供奉的灵牌都撞得七零八落。 而江宴身周却有一层泛着浅白光芒的结界,为他挡下了那些四处乱飞的木片。 他本以为自己终于得救了,忍着体内剧痛抬眼去看那霸道灵力来处,眼中的希冀却在看到屋外一片狼藉的江家时扭曲起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压着惊愕恐惧,江宴才把视线上移,去看屋外唯一的活物。 那是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相貌一顶一的优秀,可却与他平生所见的人有很大不同,仿佛自带着不可冒犯亵渎的气息,皎洁月光洒在他身上,发出浅淡的白光。 他垂眸看向庙堂内,视线先在江宴脸上停留了一会儿,才移向一旁爬出废墟的江家家主。 “冥顽不灵。” 那声音宛若梵音绕梁,灌入江宴耳中震得他有些恍惚。 然而这神圣的感觉很快就被已经失去理智的江家家主打破,只听他几近癫狂地大喊: “那又如何?你也没办法把他带走,他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那人一声叹息,“愚蠢。” 只见他一抬手,江宴便听得一旁一声爆响,温热而散发着腥味的血液喷了他一身,身上的禁锢也在此刻被解除,他顿时滑到了地上。 他浑身都在发痛,可痛楚却完全没法掩盖他的恐惧。 他甚至不敢去看那个一抬手便戮人一命的可怕存在。 “既是孽缘,便于此处了断好了。” 江宴登时全身一颤,却只能闭上眼睛去等待那一瞬间的崩溃。 可下一秒,他就落入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他急忙睁眼,只看见贺行章急切担忧的眼睛。 “江宴?你没事吧,没事了,我师尊来了!” 江宴越过他肩膀,遥遥看见穗华尊师与那神秘人相互对峙着,心下不见放松,反倒揪心起来。 那神秘人实在可怕,若是穗华尊师一不小心轻敌,肯定要出大事! “不!那个人太恐怖了!你师尊他会有危险的!我……” 可惜他的记忆到了这里,也就断了,再醒来,已经是在卜亭之巅,他自己的房内了。 听他师兄们说,碧汀江家在三天前一夜覆灭,真凶是谁至今毫无头绪。 他只是心下一颤,捏紧了被褥。 又过几天,他师尊乘烨尊师为他把脉,面色凝重。 “小宴,你……” 江宴无知无觉地看着乘烨。 “你人魂失落,恐怕日后在剑之一道,再难有所长进。” 他说完,密切注意着江宴的表情。 只见江宴飞快皱了下眉,“那不是还可以学别的?师尊之前不是一直希望我与您一样,修行医道?” 屋内站在一边的宋唐云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江宴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师尊和师兄反应如此大?” …… “那段时间,我可废了好大劲。” 像是看出江宴心神不宁,贺行章出声调侃道。 这一招对江宴还算有效,他忍不住笑了一声:“那不是你应该做的?” 啧,面对忽然性冷淡的对象,不哄还能做什么? 他慢半拍地在心里吐槽一句。 第二天一早,段珧典就传讯让他到回清阁大殿一趟,江宴沉吟一下,把搂着他腰的贺行章塞回被子里,安抚了几句就去了。 如今江巍昏睡不醒,回清阁里的事务真的全都落到了段珧典头上,在这个时候还要想办法求得一些靠得住的修士和江宴一块去一趟宁州碧汀,着实把人累得不轻,眼皮下都沉了淡淡一层乌青。 “平霁门已经允诺,会派一个长老与你们一同前往碧汀。这事来得突然,我虽然已经修书送往好几个门派,但一时半刻还没有回音,你再等几天……” “师兄,”江宴打断了他,“还是我自己去找帮手好了,现在阁内乱成一锅粥,这些事就不用再麻烦你了。” 他看着段珧典。 江宴眼型圆润,是很温柔的一副面相,此刻却莫名透着坚定,段珧典蹙眉,沉默了几许。 江宴再接再厉:“师兄,我不是那种不惜命的性子,你大可放心,况且我心中已经有数,找人不是要比你这样广撒网要快上很多?” “我绝对不会鲁莽行事的。” 眼见段珧典有所松动,江宴赶忙加码:“师兄,我等得起,可我哥他不一定能这么耗下去……” 良久,段珧典叹了口气。 “从小到大,我都没拗过你。” 他眉目温柔下来,眼中依旧是化不开的担忧,破天荒地拉过江宴的手腕,在他掌心之上召出了一枚模样精巧的玄铁圆盘。 “这是须弥章,要是遇到了什么事,你就驱动它,里面的芥子世界能抗住任何东西。” “你这次,一定要好好地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tedeng~ 学业日渐繁重.jpg 掉了一个收藏,有点小失落,不过我这佛系更新,也没办法 以后能保持个一周一更我就觉得好难得惹
第48章 破远山1 从回清阁所处的遥州到宁州的碧汀,大概需要坐上半个月的灵船,眼下虽说遥州才刚刚步入深秋,宁州却已经是飘着万里的鹅毛大雪了,加上江宴近期神魂损伤屡屡发作,宋唐云在望仙台如此这般地拉着江宴嘱咐了很久,才拉着张脸把灵船召出来,转手送给了江宴。 往年清运长老外出很是不羁。 他骑马。 医毒双绝并不会御剑出行,又嫌弃坐灵船看不着途中风景,因此常沿路换着马出行。 不过现在江宴只想能偷懒一点是一点,再者这次出去又不是为了玩,能少耽搁时间就尽量少耽搁。 平霁门的那位长老提前一天来了回清阁,此刻正立于一旁,神色淡然。 不过江宴对这位尊号离牧的长老却是完全没有印象,他没回来之前追到的《伏鬼鉴》内容里并没有提及此人,大概是他这里的故事线和北南二人关系不大的缘故。 白船见风就长,船头那飘逸的淡绿云纹盈着浅浅光亮,江宴抱了抱宋唐云,段珧典等人实在腾不出手,并没有来送他,江宴忍不住望了眼看起来和他最开始回来那天别无两样的回清阁,心中生出点忧虑来。 也不知道,这副样子还能维持到几时。 贺行章和离牧长老相继上了船,因着江宴的再三拒绝,再没有另派弟子跟着他们了,一大只灵船站了三个人,江宴踩着船头甲板,向宋唐云点了点头。 船只飞出不多久,离牧长老回了房间去静修,师徒两依旧一块住,不过已经从一大一小变成一高一矮了。 关于这点,江宴有话要说。 为什么贺行章一直都比他高出一个头还多???难道攻就一定要高出受这么多的吗?他几天前还是能一伸手就能揉揉小贺头毛的清运长老,转眼间已经变成需要贺行章举高高才能摸到头顶的江小宴了。 #人生多变 贺行章恢复神魂以后是与他共享各种东西的,比如蜗居,比如江宴整理出来的几个乾坤袋,一恢复他就轻车熟路地在江宴的乾坤袋里摸出了一套当初江宴觉得画风格格不入又诡异不忍心丢掉的玄色衣服,尺寸贴合地穿上了。 难怪,他说怎么这种一看就知道清运尊师不会穿也穿不了的衣服怎么这么多,感情都是给他备着的。 不过他也确实蛮喜欢给对方准备这些鸡零狗碎的东西,这些衣服都是贺行章还没出事时,他不由自主去一件一件置办的,不知不觉间竟有这么多,也是有点好玩。 江宴这次特意挑的大些的房间好让两人不用觉得拥挤,虽说也料得到贺行章大部分时候会和他待得极近,不过毕竟刚恢复没多久,还是需要一个静修调养的小空间。 比如现在,江宴便瘫在座上看着外头浮云,等着贺行章调养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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