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男双目含情脉脉,温其如玉的容颜露出几分落寞。那是天上仙落了凡尘,搅得水中月都是淡淡的委屈。 小表情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凇云欺负了人家小仙男,惹得美人伤心了。 凇云微微抬头,定定地看着玄子枫这张谪仙人的脸。 “你个小骗子。” 突如其来的指责让玄子枫有些不知所措。 “我真是色令智昏,被你这张脸给骗了。”凇云用鼻子笑出来,“我也不是按挑牲口的法子挑人,怎么偏偏……” ——是嫌弃器大吗? 这个玄子枫也没办法,是他那没见过面的妈生的,也改不了。 凇云多喝几口甜润的茶水,暗红的眼睛神游着,有些迷茫和空洞,“想当年,我也好歹也是当过花魁的,一天晚上接三、四个客人也不是没有的事。但我是真的没有这么累过。” ——是嫌弃活儿太好吗? 仙男顿时不委屈了,眉开眼笑地抱紧他的小师尊。 有过奸|情之后,二人之间的距离感和种种顾忌烟消云散,生出许多亲密无间的感觉,肌肤相贴的触感叫人心动、又叫人安心,自是怎么腻歪怎么来。 “你不累吗?”被抱住的凇云微微扭头,用鼻子蹭了蹭玄子枫的下巴。 “托师尊的福,我怎么会累呢?”玄子枫笑得很开心,“您封了我的护体灵力,让丹笑阳老师往死里训练我们锻体的事儿可还不远呢。” 没错,鸡仔当年全身酸痛之仇,今日得报。 凇云无奈地笑了,“是不是药灵泉里飘着的那数十‘冤魂’,都看着现在的我拍手称快呢?” “那可不行,师尊现在的模样只有我能看。”玄子枫扯着凇云身上留着的对襟小衫,盖好白玉肌上残留的姹紫嫣红。 滑动的衣衫擦过胸前,惹得凇云不禁仰起头,身子微颤。 “师尊,我不是故意的。”玄子枫眨巴着撒了繁星的大眼睛。 叫谁看在眼里,都会觉得天底下简直找不出比他玄子枫更无辜的人了。 凇云稍稍缓过去那股子酥疼,长舒一口气瘫在玄子枫怀里,懒得理会。 知道他累、不想开口,玄子枫这边倒也乐得围着他转,嘴里师尊长师尊短,竟然显得有些活泼,全然不似以前总是躲在暗处一言不发的沉静。 “师尊,是不是饿了?您可有什么想吃的?师尊是想尝尝我的手艺,还是去五味食堂带份盒饭回来?要是想吃鱼生,我可以去万灵潭深海区,黎长老不会发现的……” 见凇云只是抬头看着他笑,玄子枫骤然停下。 “您是不是嫌我聒噪?”玄子枫在凇云面前患得患失惯了,此刻心底有点凉。 凇云摇摇头,“没有,你说吧,挺好的。” 他缓缓顺着玄子枫的身体滑下,枕在玄子枫大腿上。 “以前,彩儿说你性子其实是张扬的,比起朴素的衣装,显然更喜欢艳丽些的。偶尔也会喜欢人多的场合,虽然看起来你只是坐在角落里,但心是跟着热闹走的。” 玄子枫仔细想想,发现说不定还真是舒彩说的那样。 “师尊,您也跟我说过,让我做自己、多看看自己。但我,可能……会变得,跟你们想的不太一样。” ——比如我并不是一个安静的小仙男。玄子枫心里暗暗道。 “那又如何?”凇云闭着眼睛道:“我对你都没有任何不切实际的期许和构想,他们也是。我也从来没觉得了解过你,只言片语、细枝末节推断的东西,绝不是你的全部。” “就算是这样,师尊也爱我?”玄子枫问道。 那双赤瞳缓缓睁开望向玄子枫,装了淡淡的笑,“大家只是不知道你的喜好,但不代表他们不了解你的为人。你做的事情足以让人信任、喜爱、赞赏,这就够了。” 见习弟子时,玄子枫自己不愁衣食,还帮衬着有好货卖不出去的南泽恩熙;大狱里奔逃时,他也没想着舍弃重伤的舒彩自己逃命。虽是暗探,但他这么多年从未害过响玉阁的人。 离开抱玉城时诚心劝过玄子枫的苟老板,在灵天雷暴劈碎城西灵具场烟囱之后,得到过供联的帮助,没有破产。 本是瘦马的舟远没被冰雹砸死、没在雨夜冻死,在幼儿部努力学习、修炼,暗恋她的良家小男生得排队。 差点被拿去做实验、炼制成活傀的思渊在万灵潭游得欢,过几年就能回鲛人都城自由自在。 对于吃人嘴短、整日向玄子枫索要投喂的大家而言,以前的玄子枫是个模糊的友人,以后的玄子枫可以做一个鲜明的友人。 仅此而已。 “而我比较特殊,比旁人知道得多些。”凇云捻起身上一根玄子枫的墨发,道:“我知道你喜欢我。” 直白而撩人的话语简直是想把玄子枫的火又撩起来。 ——迟早有一天得被师尊这个雪松精榨干。玄子枫默默地捂住自己的脸。 “师尊,我去厨房给你做吃的。”玄子枫在自家师尊脸上嘬了一口,乐颠颠披上衣裳跑去做饭了。 清水挂面加绿油油的小青菜或许有些朴素,但沥干水、拌上霜叶山珍奇野菌做的油菌子就能鲜掉舌头。玄子枫又片了腌制的火瞳肉、摊了溏心蛋、撒上切碎的酸豆角和小榨菜,再来些葱花熟芝麻。 ——完美! 然后,玄子枫就得意忘形地往里面舀了一大勺辣椒油。 “……” ——怎么就这么不禁夸呢? 这碗换在平日里一定能得凇云喜欢的油菌子拌面,最后放在了玄子枫自己面前。 “雉郎,你要是不放,两个就都别放,偏你那一碗放了,不是要馋死我?”凇云的声音有些微沙,听上去全然没有抱怨的意思,倒像是在撒娇。 凇云已经洗漱完毕,雪发简单地用一根簪子固定。当他带着倦怠的笑意玄子枫之时,下午的光暖洋洋地洒在屋子里。书堆、茶杯、盆栽这些平凡的事物,在此刻显得无比温馨、令人向往。 这些曾是一个暗探不敢也不能奢望的。 如今,就在玄子枫手上。 ——对了,暗探!!! 神木塾里还有位玄子枫的“前同事”,可是个不小的祸害。 筷子戳破溏心蛋,金黄的蛋液混着酱油、油菌子的香油被面条吸走。世上极鲜的食物莫过于“山珍”和“海味”,稀有菌菇的鲜香可以把一切寡淡染上浓郁。 凇云美美地吃上一口,叹道:“我们雉郎手艺真好。” 转而,他又收敛笑意,有几分无奈道:“若是有辣就更好了。” 他抬头看玄子枫那一眼里藏的都是儿女情长,弄得玄子枫的心跟放烟花似的,扫兴的话卡在嘴边,说不出口。 小碗拌面精致,凇云三两口就卷干净了。他拿茶水漱过口,问:“雉郎可有什么事要告诉我的吗?” 毕竟是鸡妈妈看大的鸡仔,什么小心思、小动作都逃不过凇云的火眼金睛。 “还真是瞒不过师尊。”玄子枫凑到凇云身边,漂亮纤长的手轻轻按摩凇云的肩,“师尊,其实我来那年,聆风堂不止派了我一个,还有其他暗探,这些年应该都在响玉阁。” 对此,凇云并不惊讶。 玄子枫这才想起来,“我刚进抱玉城不久时被那人追杀,是师尊救的我吧?” “是,那时候救人要紧,让他跑了。”凇云把手搭在玄子枫手上,抚摸手背嫩滑的触感,拇指去摩挲与之截然相反的粗粝手心,“放心,你回来的事情只有彩儿知道,洛洛也没告诉。” 昨日的教师大会上,凇云并没有提及玄子枫已经身在响玉阁,只是讨论了补课补考的相关事宜。在神木塾助教宅院安排的房间,也是以舒彩想申请独立书房的名义登记的。 凇云不想再看到玄子枫因被追杀而遇险了,他不得不谨慎。 虽然椅子上垫了软垫,但凇云那处隐痛,久坐定是不好受。玄子枫将人横抱起来,道:“如果是跟我一届进来的,按道理应该是毕业了。也不知道那人现在是不是还在响玉阁。”。 “除了他,你知道聆风堂塞了几个人进来吗?”凇云自然地抬手抱住玄子枫的肩颈,就像昨晚那样。 玄子枫摇摇头,把凇云放到床上用被子卷起来,“我只知道他一个,这还是他要杀我的时候,我才知道聆风堂不止派了我一个人来。” “其实,有件事我是百思不得其解的。”卷饼状的凇云道:“响玉阁可以识别聆风堂伪造的文牒。按理来说,在城门处查验时我们就能知道暗探的身份。” 说着,凇云微微扭动身子,探出来一只手去牵玄子枫的手。 “问题是,你来的时候,只查出来两个人。我留了你,另一个暗探是恩熙亲手解决的,洛洛还在一旁看着,怎么说也不可能失手。可那暗探死后,又冒出来一个追杀你。” 玄子枫也跟着躺下,与凇云十指相扣,“那时候恩熙才十二,怎么不可能失手?有您在,不就让恩熙失手了吗?” 细细回想,皇城的雨夜中曾有凇云幻境开启的金玉之声。南泽恩熙的三发破魂铳,打中的应该是凇云加过防御阵法的神木文牒,而玄子枫被打成破布娃娃的场面是幻境的幻象。 凇云拖着玄子枫一条手臂枕在颈下,“所以,我也在想,响玉阁到底混进来几个人,两个?三个?还是更多?二楼二峰一木一潭中,神木塾流动性最大,我筛查时也很严格,但还是防不胜防……” 话语中的未尽之言,玄子枫自是懂的。 “师尊,我也是,不想怀疑任何一位同学。”玄子枫轻吻凇云的额头,“这也不是您的错。” 然而,凇云还是露出了落寞的神情,“如果我是个更好的老师就好了。我真的尽我所能了,但总有些时刻我依然感到很无力,尤其是他第二次对你下杀手的时候。” 第一次追杀,两个人都是暗探,为了生存厮杀还能理解。但第二次时,他们已经同窗三、四年,那人竟还能对情同手足之人下手。这是凇云最不想看到的。 玄子枫劝解道:“师尊,就像敬迟老师生气时常说的,‘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那人铁了心要做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暗探,任谁说什么都没用。” 换成其他地方,外门来的人大多被当作奴仆,有姿色的也是被人凌|虐、侮辱的命。比起来,聆风堂除了拿捏着暗探的小命,还会多给这些可怜人几分好处。这种情况下,暗探确实不太容易被策反。 但神木塾显然是不同的。 这也是玄子枫决定抛弃他暗探身份的原因。 “师尊,您可能不知道。其实桃子酒出事之前,我就已经决意不再听命于聆风堂了……” 透露当时那些不为人知的心迹,或许是让玄子枫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但他仍想把这些传达给凇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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