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此时在逛市集,视线中的少女时而得意,时而抱怨,时而滔滔不绝,她走在裴远时前面,清清注意到,他似乎一直看着她。 然后——朱红的剑穗被递到手中,火一样炽热的颜色,照亮了整个幻境。幻境中的少女在说话,嘴唇一开一合。 “……我就知道师弟定会喜欢,因为这本就是买来送你的。” 清清正以裴远时的视角感知这一切,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却能依稀感受到,此刻他的情绪如浪潮一般涌起,一下又一下。 意外又慌乱,欣喜又茫然。 接着,是寂静的街道上偶尔的几声犬吠,暮色四合的山野,不倒翁似的少女正在山道上蹒跚,她行动已经十分吃力,但偏要不时回头同他说话,二人走得很慢。 再然后,一阵冷风吹过,漫天细碎的晶莹悄然飞舞,耳畔传来惊叹。 她通过少年的视线,看着山道上正仰着头,呆呆望着空中的少女,她此时无可避免地察觉,当时她在看雪,而他一直在看她。 她感受到了铺天盖地的温柔,像夜里静静翻涌的海面,虽然她从未见过海,但她觉得一定是这样。 香已燃尽,油灯也不知何时熄灭了。 满室寂静,只有月色从窗缝中透出,不至于叫书房一点光亮也无。 清清悄悄眨了眨眼,逐渐回神,她的手指仍停留在裴远时的额头上。 先前幻境中,属于他的那些茫然的、慌乱的、温柔的情感,仍如水波,一点点漾在她心头,还未完全消散,她满心都是奇妙的感受,这让她没有第一时间收回手。 迟疑的这片刻,她的手被轻轻按住了。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也听不出他此时的情绪。黑暗中,他的手指留住了她,她想收回,却被握得更紧,二人手指无声地纠缠,亲密无间,如同隐秘的游戏。 清清的手指并不算得细嫩,这是干活练功所致,尤其是虎口的茧,长年累月持剑握铃磨出来的。同样的位置,裴远时也有茧,甚至更加粗糙一些。 相缠间,清清触到了他的虎口,她察觉到了他们这点默契,这让她无端心颤。 裴远时轻轻叹了口气,他将清清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这是他们前所未有的亲密举动,但做起来十分自然。 少年哑声开口:“师姐看到了什么?” 清清看到的不多,她在其中感受到的、自己也不明白的东西要比双眼看到的东西多太多,但她什么也不打算说。 她抬起另一只手,掐了一把师弟的脸。 “我看到,你很喜欢这个礼物。”她的声音带着笑意,又有些得意。 “也很喜欢小霜观。” 作者有话要说: 下次更新:后天 从后天开始就是日更啦!之前落下太多,把所有线索又重新梳理了一遍。 突然多了好多天使!!呜呜呜呜呜呜 这是怎么回事,好喜欢看到新评论,好开心啊!我会加油的 这章发红包!谢谢你们!
第50章 琵琶(上) 午后,泰安镇义庄。 邓伯正在院子中扫地,他原本无需做这些,可现下手中不做点别的事,他会难受。 他记着小霜观两位小道长的承诺,此番心神不定,正因为已是约定的最后一天,但二人还未前来。 偏偏是在这等穷酸破地方! 扫帚重重地扫过青石地面,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长安的名寺高僧、清观道人难道不比这穷乡僻壤的小道士强?为什么主人定要出来这一趟,迟迟不肯返程,还不往那富庶之地去,去的尽是名不见经传的偏远之地。 以至于现在,除了那两位少年,竟是求助无门。 说实话,他的年纪也太小了些,虽然说英雄出少年,两人还师承名门,但要把全部希望寄托于他,仍让邓伯心焦忐忑,却又无可奈何。 那个女孩,竟能如此准确地说出多年前长安府邸的陈设,又是林道长首徒,应该是有两分本事。至于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 虽然他那日只是在帮师姐打下手,连话都未多说几句,但他绝不是那种容易被人忽略的存在。 邓伯从前在姑苏便是宅上的副总管,到了长安,也是独当一面负责迎来送往之事,一双识人之眼早已炉火纯青。他早已察觉,这个只会打下手的少年绝不会那么简单,他好几次暗中细细打量,发现—— 这少年有点眼熟。 但他实在想不起来,眼下的事已经足够叫他焦头烂额了,想到榻上日渐消减清瘦,丝毫没有醒转迹象的主人,邓伯只觉得心急如焚。已经午时二刻了,那两位迟迟未现身…… “今日天气真不错。”一道清凌的声音在院子另一头响起。 邓伯诧异回头,看到枝叶掩映的月门下的少女,而那个令他暗暗注意的少年站在她身后。 看到邓伯望过来,清清微笑道:“这还是入春以来,泰安镇最为晴朗的一天。” 邓伯闻言仰头看了看天,果然是一碧如洗,万里无云,可惜心焦的他根本无暇注意,也没有兴趣讨论这个话题。他放下扫帚,恭恭敬敬拱了手:“仙姑道长——奴已经等候多时了。” 清清回了礼:“说了两日便是两日,绝不食言。” 她朝屋门走来,邓伯忙躬身相请,待她走近,他听到她身上隐隐有细碎的金石碰撞声响。 清清边走边问:“苏少卿到了泰安镇,没过两天便昏睡不醒了?” 邓伯恭敬答道:“第二日晚上入睡后,就再没醒来。” 简短的对话间,清清已经走到苏少卿的榻边,她掀开帘子,看着双眼紧闭着的男人,少卿同前日比起来,眉宇之间似乎又了些污浊之气。 这是魂识脱离身体太久的表现。 并不需要多看,清清侧过头询问正在一旁忐忑的老仆:“少卿此行所带的器具物事,都放置在何处?” 邓伯讶然,但他很快回答:“都在隔壁屋,大多都还没从箱笼中取出……” 还没来得及取出,便病倒了,再没有拿出来的必要。 清清颔首,她说:“烦请带我去看看。” 邓伯犹豫片刻,拱手道:“请随奴来。” 隔壁是一间被空置了的房间,正好用来放一些杂物,此时整整齐齐地堆叠着几个箱笼,邓伯率先入内,用钥匙替他将箱子打开。 清清弯腰翻看着箱中的物事,无非是些书籍卷轴,衣裳鞋袜,她一连查看了好几个,里边都是一些平平无奇的生活用具。 没有看到想找的东西。 她将目光放在角落中一个古朴陈旧的木箱上,那个箱子唯独未被打开,箱门上还挂着一把古铜色的锁。 她示意邓伯:“那是?” 邓伯随着示意望向那处,踌躇道:“那是——主人的私物,他收拾这个箱子的时候,并不让我插手。” 他艰难道:“钥匙也不由鄙人保管。” 清清和裴远时对望了一眼,她确信,想找的东西定在这个箱子里。 “那么钥匙会在何处呢?”她问道。 邓伯为难道:“鄙人也不知,但我此行所带的东西不多,翻找一下,应是不难寻见……” 话音未落,一直静默着的裴远时突然开口了:“是这个么?” 二人齐齐望向他,只见一枚造型古朴精巧的钥匙躺在他手心。 面对众人的诧异,他淡淡地说:“方才从这堆箱笼中翻出来的。” “鄙人从未见过这枚钥匙……” “试一试不就知道了?”清清从裴远时手中取走钥匙,埋头在那锁上捣鼓了一下。 清脆的“咔哒”一声,锁开了。 清清打开箱子盖,里面并不是设想中的挤挤挨挨的物事,而是一片黑咕隆咚。 那是因为箱子中垫了层深色的绸布。 清清慢慢揭开那层绸布,触感细腻柔软,价值绝对不会平常,看来箱子里面的东西十分宝贵,以至于用如此质地的绸布去减震。 绸布下面……竟还有一个匣子。 清清抬头看了眼邓伯,邓伯苦笑了一下,表示自己毫不知情。 幸好匣子上没有上锁,只有一个精巧的卡扣,她略微看了一下,这个卡扣很容易解开。 这里面装了什么?苏少卿里三层外三层地护着,还不让旁人假手…… 盖子被缓缓掀开,众人皆屏住呼吸,里面的内容物一点一点显露出来,那是—— 一把陈旧的琵琶。 清清又抬头看邓伯,这位老仆此刻的表情可以说是七分惊讶三分茫然,毫不作伪地显示,他对这把琵琶更是一无所知。 “这,这,”他哼哧哼哧地说,“奴从未见过这个物事。” 清清简直要可怜他了,这位忠心耿耿的老仆,短短半个时辰,就被迫暴露了好几次这也不知那也不知,这对于一片忠诚向少卿的他来说,该是一种折磨。 她体贴地一挥手:“无事,劳烦你去把少卿卧室内的杂物清理清理,留一片空地出来,待会儿我设阵需要场地。” 邓伯忙不迭告退了,清清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觉得他此刻定是如释重负。 他没见过这把琴,没关系,因为—— 她在苏少卿的三清入梦阵中见过这把琴。 清清垂眸,慢慢摩挲琵琶上古朴秀致的花纹,这把琴已经很旧了,琴颈上甚至有一点细细的裂痕,比起十五年前,又更老旧了一些。她的手指抚过弦,琴箱中便发出不成调的脆响。 一只手伸了过来,骨节分明,修长而坚韧,替她一根一根地弹拨过去,琵琶独有的清脆音调回响在寂室中,就着这声响,裴远时轻声开口道:“这琴应该不久前被紧过弦,声调丝毫不差。” 清清略微点头,她看向箱子边散落的深色绸布,抚摸着才被鱼油养护过的琴头,细数了一下琴身的瑕疵裂痕。 苏少卿显然爱护这把琴,但仍免不了它一日日地陈旧下去。 清清抱着琵琶站起:“走罢,就是它了。” 二人出了屋门,回到隔壁苏少卿的卧房,不过片刻,这间屋子已经被拾掇得清清爽爽,榻边留出了一大块空间。 邓伯在一旁擦拭额上的汗:“仙姑,您看这样成吗?” 清清点点头:“有劳了。” 她有些抱歉地对他说:“今日的阵法不同以往,是独门秘传——” 邓伯犹豫一瞬,道:“鄙人出去等,出去等。” 他看着屋内的两人,还想说点什么,又觉得什么也说不上,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门被合上了,清清长舒一口气,她喃喃道:“今天可有得累了。” 裴远时上前替她接过琵琶:“师姐,我不用出去吗?” 清清没好气地斜睨他一眼:“自家人,有什么好避开的。” 听到前三个字,裴远时抿了抿唇,没有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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