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纸鹤再行一礼:“多谢。” 小纸鹤歪歪斜斜地飞走后,方雀用指尖弯着书页,垂眸想这小东西是谁派来的。 她第一个排除了何山。 这么幼稚又拙劣的戏法,怎么想都不可能是师兄所为。 大概是……某位倾慕她的修士吧…… . 西厢房内。 幼稚又拙劣的何山张手接住了他的纸鹤。 纸鹤落定,他并拢手指,惩戒性地拍了下小纸鹤的脑袋: “你这……问的都是些什么问题。” 小纸鹤“嘤”了一声,何山动了动手指,心软地摸着它的翅膀。 听到方雀念出他的名字,他实是极高兴的,高兴得耳尖泛红。 有了此等基础,攻略一事,想能顺水推舟了吧? . 月过中宵,一个身影悬于翰白宗上空,轻轻摇了摇折扇。 . “沙拉拉,沙拉拉……” 风过林梢,吹出一片簌簌之声,何山在这声响中缓缓苏醒。 柔风正好拂过脸侧,有些痒。 何山半睁着眼,试图动下手指,却没有成功—— 他感觉不到十指的存在。 人彻底清醒。 何山能感觉到,他人是立着的,立得笔直;晨光正穿过他的眼睫,干净清澈,像刚刚剥下的玻璃糖纸。 可是,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 他的上一段记忆还停留在西厢房内,他只是眯了一会,等到再醒来时,就变成了“人棍”。 这是梦吗? 清早的树林总是喜人的,稚鸟扑动翅膀带出的风声和它们的啁啾就在头顶盘旋,林雾还没来得及退,小树们偷偷将细根从土里抽出,像小八爪鱼一样四处爬动、追逐打闹。 透过薄雾,何山看到一条条树干上的小圆鼻子头和亮晶晶的小豆眼。 是树精,何山想起卫平泉书房里,那个惯会出怪声的太师椅。 小树精们笑着闹着围向何山,按某种特殊的顺序站定后,一个个乖巧地噤了声。 最前首的小树精仰起脸,树冠后斜,发出“刷拉拉”地一阵响。 “准备好,一、二……” “爷爷早!” 全体树精声情并茂地冲何山喊道。 何山的表情管理系统险些失控。 他从数十双小豆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尊容—— 一棵盘根错节、布满青苔的老槐树。 笔直又沉默的设定,倒是和何山本来的性格很像。 早知道有“一大早被拉来变树”的一天,当年就不会在摧毁系统还是悉心守护之间摇摆不定了,何山心道。 草率了。 小树精们道过早,便一窝蜂地围了过来。 “爷爷,散步吗?” “爷爷,讲故事吗?” “爷爷!”“爷爷!”“爷爷!” 何山有些疲惫地闭了闭眼:他总觉得这些小东西不应该是槐树,应该是葫芦。 不然怎么这么能喊爷爷? 小树精们不等“爷爷”回复,就七手八脚地抬起他的树根,将他往某个方向架,何山一脸冷漠地被托起,一脸冷漠地在空中颠簸,然后—— 哐当。 又一脸冷漠地被摔回地上。 老树不经折腾,如此一摔,被摔掉了不少细枝败叶,扑簌之声在耳边久久回荡。 何山掀起眼皮,仔细分辨落叶声中混杂的声音。 “爷爷、爷爷”的呼喊声听不到了,小树精忙于装树,林子里陡然安静了许多。 于是,不属于这片林子的声音便显得尤为刺耳。 那是一串脚步声。 何山见过这个人,就在进翰白宗的第一天,他扮兔公子的时候。 那个戴着空白面具的翰白宗弟子又出现了。 来人左手按着面具,右手拖着根小苗,小苗根部朝天,还在像八爪鱼一样扭动挣扎,可惜拖树的人手很稳,步履也很轻松。 她先是望见了何山,转眼又看见了后边本该栽着古树的巨坑,轻轻“嚯”了一声。 来人伸出一根手指在何山与坑之间来回一指。 “劳驾,您也是能动的?” 这话何山没法接。 这人也太像来砸场子的了。 “来砸场子”的方某人摸了摸面具的鼻子:她明白了,这翰白宗里边就没几样正经东西,连树都填了一肚子坏水;她刚走进这片林子,就被手里这个小东西使坏绊了一脚,她无奈之余,反手将其就地正法。 仙友们,她做得对吗? 方雀仰起头,一圈一圈转着左手手腕,骨节间发出的脆响在幽深的树林里层层回荡。 老前辈,我来给您看手相了! 何山从那对黑漆漆的面具孔洞中,看出了两道名为“想砍树”的光。 方雀松开拖树枝的右手,被正法的小树精立刻弹起冲向树林深处,一路连滚带爬,引得尘沙漫天。 方雀抬手在口鼻前扇了扇,扇过风的手自然抚在古槐树干上。 一阵电流迅速爬过何山的四肢百骸。 方雀:这哪里算是树的手? 何山:……注意举止。 方雀的手指一寸一寸抚过树皮,被其上的纹理刮得烦了,就换用点的方式,从食指到小指,四根指头轮流点过。 那些指头软软的,且有弹性,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被点过的地方就落下一点火星,火星多了,就连成一片酥麻的大火。 更糟糕的是,这活人变树不知是怎么样的换算关系,表面一层皲裂的树皮并不等同于衣物,那四根调皮的手指似乎是直接点在他敏感的肌肤上。 太难挨了。 一阵气息窜进何山的咽喉,他梗着颈子,努力压下闷哼。 枝叶却不受控制地一抖。 一截斑驳的石碑从枝叶缝隙间露出。 方雀抚摸树干的动作一顿—— 比起给树看手相,她显然对那块东西更感兴趣。 杵在附近装树的小树精们大气都不敢喘。 方雀收回魔爪,抬靴绕过那棵被她折腾得想死的“古槐树”,直直向前走,不巧挡住她路的小树精当场拎起树根,横着爬到一边。 深林静寂,只能听到树根划地的“嚓嚓”声。 何山足足换了好几口气,才硬邦邦地跟着方雀转身。 门规碑说是碑,其实更像是一截古城墙,碑面并不平整,很多地方已经剥落,又有很多地方布满划痕,碑角还有被火烧过的痕迹。 它与翰白宗的绮丽灵动格格不入。 方雀仔细辨认着碑文: 向有鸿鹄栖于鸦,鸦群起而攻。是鸿鹄之罪邪?是鸦之罪邪?罪者,鸦之多而鸿鹄之少也。故鸿鹄若图安身立命,需隐于鸦。 以此寓言立门规八则,常戒后世子孙。 其一,需荫蔽同类; 其二,需守出身之秘; 其三,需苦制丹药; 其四,需时常携带拜月丹; 其五,需佩面具以遮拜月相; 其六,不得与仙门冲突; 其七,不得令外宗人踏入山门; 其八,不得与外宗人谈情说爱。 此门规八则,如有违逆,应处重罚,虽死不为过。 一口气读下来,方雀打出的问号多得能压死人,可最令她在意的,还是最后五个字。 虽死不为过。 这也……太狠了吧? “啊——” 林鸟受惊四散,一声凄厉嘶哑的惨叫声从地底传来。
第36章 海天一色(二十一) 刑架与少年 方雀下意识向后让了一步, 垂眼盯着脚下的地面。 惨叫的回音还在林间飘荡,小树精们三三两两挤作一团,小圆鼻头不住地颤抖。 “又……又开始了吗?” 低语声被方雀听了去, 她转过头, 问小树精:“什么又开始了?” 小树精没答她,只是继续低语道:“有空多看看门规, 就不会落得这样下场了……” 方雀皱起眉, 抬眼去望碑石, 从这个角度,正巧能望见第八则。 其八,不得与外宗人谈情说爱。 方雀忽然觉得那声音很是耳熟。 何山也注意到了那声惨叫, 与此同时,冰冷的机械音在他耳侧响起。 “警告, 翰白宗之密即将暴露,请尽快采取挽救措施。” 立于门规碑前的方雀忽然抬眼,喃喃道:“容海?” 那声音已经被折磨得扭曲变形,可偷偷上扬的尾音还是同他向她撒娇时一模一样。 被情蛊寄生的地方抽痛得厉害。 方雀一只手扯住前襟, 另一只手拍在门规碑上,巨石的凉意源源不断地渗进掌心, 恰与心口的钝痛中和。 她很快适应了这种疼痛。 “想去找他吗?” 一个陌生的男子音从天上传来。 方雀掌根一推门规碑,借力向后退了两步,抬头去望: 一位白衣公子踏于门规碑顶,他前额印有一枚金色的印记, 手中折扇半展挡在胸前, 腰间玉环配有很长的流苏,流苏尾巴随衣摆向后飘,翻飞的衣摆之下, 一双靴尖白如冬雪。 公子生得眉清目秀,只是始终合着一双眼。 乍一见他,方雀即将冲口而出的称呼,依然是“师兄”。 他比大多数修仙人更像神仙。 方雀静静望了他一阵,没吭声。 秋子煜微微侧耳,又重复了一遍:“想去找他吗?” 方雀晃掉遮眼的额发:“当然想。不过,不需要你帮。” 秋子煜忽然朗声大笑:“不需要我帮,我也帮过多回了。不然,你以为单凭你方雀,能顺利躲在翰白宗三天不被发现吗?” 方雀下意识按住面具:…… 她先是震惊于秋子煜居然能精准洞悉她的身份和目的,接着,又想起那些过分清净的小路。 她不是没有被发现,而是根本就没怎么碰到过翰白宗的弟子。 她不知道大魔头从哪里得来的信息,她只知道,她在不知不觉中被同伙了。 方雀:“你想做什么?” 秋子煜:“这你不用管。我们合作,只是为各取所需,你只要开开心心地接受我的帮助就好了。” 方雀:“非要开开心心的吗,不开开心心的行不行?” 秋子煜:…… 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病。 趁秋子煜被噎住的空当,方雀在心里快速权衡利弊: 她知道这位叫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是在利用她做一些事情,可摆在她面前的,是容海的性命,乃至于她自己的性命;说到底,这些人、这些恩怨不过是系统里的一团数据,非NPC的命才是这里最珍贵的东西,她与秋子煜合作,不亏。 而实际上,她有把柄捏在秋子煜手里,也不得不从。 她现在就是秋子煜的人质。 被人质安全法则第一条:不要和劫匪对刚。 于是,某方姓人质笑眯眯地问绑匪头子:“你看我现在够开心吗,达没达到合作标准?”
福书网:www.fushutxt.cc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79 首页 上一页 34 35 36 37 38 3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