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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如此，我可否向您购买几株慕仙花，送给我一位故人，作为赔礼。价格好说。” 小童闻言转过身，仰起头用清澈的眼睛直直地看向他：“这花虽然稀罕，但在你我眼里它只是花而已，只有对特定的人来说它才有特殊的含义。花是开给有缘人的，我当然愿意相赠，只是这花太娇贵，离开盈梦花田的土地，怕是很难养活……” 顾采衣和他对视片刻，淡淡地笑了一下：“有理。” 洛从云听得一头雾水，有心变回原型飞上前，，仔细看看这慕仙花是什么新鲜品种。但想归想，他站在顾采衣身后没动。 顾采衣冲小童一抱拳：“劳驾可否辟出一条路，让我们到近处一观？” 小童的指尖虚点，脚下出现了一条同样窄小的土路，一直通向慕仙花近旁：“请吧。” 慕仙花的花色淡粉，叶片细长，倒真的很像兰花，只是香气要比兰花浓甜得多，透着股勾人的媚。 顾采衣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怀念的神色，俯下身子，修长的手指轻轻滑过花瓣。 “传言古时天女降临东海之滨，见那里的兰草叶子修长可爱，却未到开花时令，便解下衣上浅粉色的彩练，抛诸叶上化出花瓣，四季常开，自此就被那边的渔民看作圣物，每年祭日时他们会采来鲜花，再用花瓣酿制花酒，用以祭神。”小童看了洛从云一眼，继续说道：“我族当年造访东海，向大巫师求得几株幼苗，换了各种土，耗费无数灵药，才小心翼翼地养活了这几丛。想不到，这几株如今竟是世上仅存的慕仙花了。” 顾采衣阖眼叹道：“可惜……” “确实可惜。看来月盈月亏，生死离合皆是命数，要走的，强留不得。” 洛从云听了这话，咂摸出一丝悲凉的滋味，竟莫名有些心悸。 “阁下既然如此通透，不妨再坦诚一点。”顾采衣站直身体，动作斯文地扶了一下眼镜：“您所求的一定不只是在这里侍弄花草，我和洛从云此次前来也不愿浪费时间和那些个长老虚与委蛇，我有坦诚合作的意愿，阁下愿不愿意行个方便、近一步说话呢？” “两位此行的目的我大概能猜到一点。”小童弯下腰，从路边的土里摘下一朵淡蓝色的鸢尾，踮起脚送到顾采衣手里：“您可以叫我洛司楠，有些惑，我可以斗胆为二位解一解。” 洛从云“啊”了一声：“族长……果然是你。您是被逼了宫篡了位，再被发配来看大门了吗？” “小云你太久没回来，我早就不是族长了，现任族长是个被长老挟持的傀儡，成天畏畏缩缩的，相貌没有我一半英俊。前任族长洛司楠已经死了。”看门小童——凤翼族前族长洛司楠神色轻松：“反正我也不想干了，咱们族的易形幻术天下无双，连自己族人也认不出，多方便？如今我每天浇浇花松松土，不用被那些老头子老妖婆纠缠，挺好的。就是平日里没有一起聊天的，有点寂寞。” 说着他把顾采衣拈花的那只手用双手握住，深情款款地说：“南斗大人，久闻大名，今幸得见，真真是风华绝代气度不凡，可惜我现在不能变回本相，否则定要与顾先生好好相交一番……” 洛从云之前心里好不容易升起的那点敬畏心顿时连渣都不剩了，他木着脸上前拉开这位老不正经的族长的手：“请您自重。” “不好意思啊小云，我太久没见过这种满身书卷气的外族美人了，一时有点情难自抑。”洛司楠潇洒地一转身，继续往前走，口中说着：“小云你找得到藏书楼吧，上次小雪看的那本在四楼六十九架三层最右，你们去一看便知。” “族长真是耳聪目明，什么都瞒不过您。”顾采衣背着手，不紧不慢地缀在他身后：“当初洛从雪私入藏书楼偷读典籍，您为何不出面阻拦呢？” “那时我还坐在族长的位子上，不然如何能替他掩盖，瞒过那些老家伙的眼睛？本来呢，当年我是不赞成连坐你和小雪的，但那些个老东西都把罪状按在我脸上了，我就想着，走了也好，至少不用留在这鬼地方受气，有些事还是要你们年轻人去做。于是我就给你们留了个后门，放你们走了。”洛司楠笑眯眯地回头看了他一眼，看着两人身上“情侣装”露出了暧昧的表情：“看来你过得不错，面色红润，还能常伴美人身侧。小雪呢？现在应该也过得不错吧。” “族长。”洛从云强压下五味杂陈的心绪，问道：“您为何一直留在这里、不一走了之呢？” “我啊，我舍不得这些花。”族长的声音轻柔：“有些品种娇贵，一天不浇水，就活不成了。” 这句话似乎勾起了洛从云很多回忆，他面色动容，顾采衣却依然平平稳稳地开口：“您知道现在洛从雪如何了吗？” “我自然是不清楚，但想来他应该是平安无事，否则小云不会这么从容。” 这话倒也在理，顾采衣继续说道：“他倒是性命无虞，只是受那本典籍上的内容引导，犯下了大错，如今被黎海若黎先生关押在东堂。” 这话表达出的意思虽然跟事实大相径庭，但细究起来似乎也不算撒谎，洛从云配合着点点头，适时露出了一点惋惜痛心的神色。 “诶呀，这孩子，怎么还招惹了归墟东君？谁不知道那位的心眼只有针尖大。”洛司楠露出懊恼的神色：“黎海若我当年见过一面，哎呦呦，惊为天人亭亭玉立的一朵出水芙蓉啊！好好的美人怎么就是那么个脾气，眼里除了他家白遊，别人谁也装不下。” 顾采衣和洛从云听了这话，都露出了一点古怪的神色，因为第一次有人用这么清新脱俗的词儿来形容黎海若，听起来还挺新鲜的。 但这位族长能全胳膊全腿地活到现在，想来还没有不长脑子到勾搭过黎海若。 第36章 交易 顾采衣看上去文文静静的，翻墙的动作居然还挺利索。洛从云躲在门外替他望风。他去得干脆，却不到一时片刻就出来了，脸上依然是古井无波，也不知道查到了什么。 前族长洛司楠坐在藏书阁外一棵梨花树上，手里捏着刚刚顺路从向日葵上撸下的一把葵花子，大鹦鹉似的嗑得正欢，瓜子皮天女散花似的仍了一地。 洛从云在他跳下墙时扶了一把，问：“怎么样？” “我找到了那本典籍，内容和洛从雪说得差不多，纸张有年头了，但墨味像是新的。”顾采衣抬头望向洛司楠：“您应该也看过那本书了吧。” “看过倒是看过。”洛司楠从树上轻飘飘地落地：“但那上面记载着一大堆真真假假的杂记，我不知道小雪要找的是哪篇，对他要做什么也摸不出什么头绪。顾大人不必防着我。” 说着他略一欠身：“顾大人急着见那几位长老吗？如果不嫌弃，要不要先到我家里坐一坐？” 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被夺了权的族长生活条件果然十分艰苦，花匠小屋里只有三两件破木头家具。尽管如此，洛司楠还是尽到了地主之谊，把屋子里唯一一把椅子让给了顾采衣，还大方地端给他一盘奇形怪状的果子，估计是自己在院子里种出来的。 “我那天偷听到族中长老议论，说北斗白遊在平山受了重伤，我连西瓜都准备好了，就等着看黎海若会搞出什么大动静。”洛司楠说着真端来了一盘切好的西瓜，盘腿坐在地上咔嚓咔嚓地啃：“听说十年前因为观星台派白遊下鬼渊，黎海若闹上门去淹了半边山头，烧了秦风月的小楼，把大长老和他新娶的老婆打成了骨折，还挠花了穆琮那张小白脸。怎么现在这么安静呢？” 顾采衣：“……贵族长老都是从哪里听到的谣言？” 洛司楠殷勤地递了一片大的西瓜给他：“看来传言有一些夸张修饰，但现在太安静了，简直不像黎海若的风格。就算他不想问罪观星台，至少也会往鬼渊里灌点海水给他男人出气。他现在在做什么呢？他现在偃旗息鼓，顾忌的又是什么？” 这老家伙顶着一张童子面，天天迈着小短腿打理老大一个花园，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却了解的不少。 顾采衣自然不会把荀子姜和招摇君的内情告诉他，只彬彬有礼地接过西瓜，吃相文雅地咬了一小口：“这是黎先生的私事，我不太清楚。” “观星台从创立初，干的就是‘兼济天下’的活儿，你们南北斗当年双星降世，力挽狂澜，何等的风光。我空活了几百年，满脑子花花草草，像样的正事没做几件，不上不下地领着全族一起吊着，还放任那些老家伙顺顺当当地夺了我的权，闭目塞听地留在花田里做个闲人。” 顾采衣慢条斯理地吃完西瓜，取出一条手帕仔细地擦拭着手指：“您谦虚了。” 洛司楠年轻稚嫩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沧桑老迈的悲哀：“我还不算太老，不是没嗅到暴雨来临的味道。但我退缩了，想着上古蝶族血脉珍稀，不想拿这日渐凋零的家族冒险。谁料族里这些老家伙，先我一步站好了队。” 洛从云在一旁殷勤地给顾采衣剥瓜子，堆起了一小撮瓜子仁推到顾采衣手边，插话道：“你是说是他们换掉藏书阁的典籍、给我哥错误引导的？” 洛司楠仗着长辈身份，十分手欠地顺走了一小把剥好瓜子仁，一股脑地全都塞进嘴里：“不然呢？除了他们还有谁能做到？” 顾采衣略一沉吟：“可我看这藏书阁守卫并不严格，我进去后只看到了一位打扫的，像我和洛从雪都能来去自如，想来若有外人混入，换走一两本书也不是什么难事。” 洛从云张了下嘴，话还没出口就被洛司楠截了胡：“你有所不知，藏书阁之所以不怕失窃，是因为每本书上都有相应的钤印，印泥是混着我们族人的鳞粉特制的，你拿下来翻一翻没什么，若想将其带离藏书阁或是掉包一本其他书，藏书阁会自动封闭并示警。所以那本书只有可能新是族长亲自印上钤印并放上的，至少我在位时并没有见过它。” 顾采衣点头：“怪不得进去前您叮嘱我，不要把书带离藏书阁。” 洛从云问道：“会不会是族长印失窃？” “不太可能，因为族长印就是族长的标志。我当初就是被他们设阵困住，被夺了印才被迫退位。”洛司楠嗤笑一声，也不知道是笑新族长还是笑自己：“他上位成功后肯定要长记性，不会把印离身的。” “怪不得，怪不得您刚才说新族长和长老们已经站好了队。”顾采衣拈起一颗瓜子仁，淡红的嘴唇一抿，将其纳入口中：“凤翼族这几年一直低调，若说那几个长老背后无人教唆指使，我是不信的。您可有线索？” 他放低了声音，继续说道：“以您的能力眼界，若真有心做点什么，不可能这些年只留在族中浇花种草。想来您已经做好的打算，在下不才，算是您送上门的一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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