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从云眨眨眼,心里也渐渐回过味来了。 “不愧是南斗。其实我一直等的人是黎海若,但看来您能代表他。”洛司楠拉过旁边一只脏兮兮的酒瓶,给自己和顾采衣各倒了杯酒:“不枉我假托洛从雪的名义给他传了信,想引他来凤翼族查探。” “您想和黎先生谈条件吗?”顾采衣淡淡地扫了一眼杯中的酒液,见那酒是一种浑浊的琥珀色,保不齐是这位自己摘花酿的,味道也十分可疑:“我代表观星台还可以,但可没资格代表他,若您真的想谈,我可以替您给他传个话。” 洛司楠举起杯子:“这倒不必,这件事和您谈反而比和他谈更妥当。” “您说说看?” “看来您还是不信任我,怕我是假冒的吗?”洛司楠的下巴朝洛从云一扬:“我们凤翼蝶族易形术毫无破绽,甚至能瞒过同族,只有各自的鳞粉有区别。若想向同族亮明身份,只要展露自己的鳞粉就可以了。之前我自己挑明身份时,就已经和小云互相亮过鳞粉了,您可以怀疑我的诚意,但不必怀疑我的身份。” 顾采衣面无表情道:“这没什么,我也不怎么信他。二位在我眼里是一样的,就不必互相作证了。” 洛从云默默翻了个白眼,气的。 “行吧,不管你信不信,我就直说吧。”洛司楠叹道:“那几个长老谋划的绝不是小事,在我察觉时,他们已经做了很多事了。我愿意配合您和黎先生,将来若要追究,请求您不要连坐我们族中其他族人。” 顾采衣:“就这件吗?” “对,只这一样。” 顾采衣看着他半晌,表情复杂地开口:“族长,时代变了,自己做的孽自己扛着,我们观星台不搞连坐,不会随便灭族。” “我当然知道,可您也清楚,一牵涉到北斗,黎海若就……容易不按常理出牌。唉,我也是怕了他了。” “好,我知道了。”顾采衣也端起杯,在洛司楠的杯子上“叮”地一碰:“我向您保证,将来不论发生什么,过错不累及他人。凤翼蝶族在世间仍会有一席之地。” 洛司楠笑了,顶着一张十几岁的幼童脸,用一种老酒鬼的熟练姿势豪迈地干了这杯酒,喝完还“哈”了一声,似乎喝得颇为痛快。顾采衣目光复杂地在杯口转了几圈,接着自然地把杯子塞到洛从云手里:“在下身体虚弱不胜酒力,这杯酒就让从云代饮了。” 洛从云捧着酒杯,心情复杂。 这会您不说什么信不信的见外话了?终于想起我是您嫡亲的学生了? 明明就是嫌杯子脏不想喝。 但没办法,顾采衣难得投喂他的东西,别说是酒,就算是一杯兑了香油的鹤顶红,他也得一口闷了。 第37章 琴海 黎海若跪坐在在一口巨大的箱子旁,弓着腰在里面翻来捡去,旁边扔了一大堆金光闪闪的宝贝,珊瑚珍珠玉如意。白遊在一边探头缩脑地旁观,随手捡起一颗拳头大的琥珀问道:“私房钱?” “是啊,私房钱。”黎海若没好气地把一串红得像血的玛瑙佛珠扔到他怀里:“准备攒来养小白脸的。” “那这小白脸身价可不便宜啊。”白遊挪到他身后,手欠地拿起一对翡翠耳坠,在他的耳垂上比划了一下:“官人不如收了我吧,养我花不了多少钱,给口饭吃就行,还能给你干活。” “小美人,我哪舍得使唤你干活?”黎海若演色鬼信手拈来:“暖床就行。” 白遊的一只手鬼鬼祟祟地向他的领口里伸去。 这时黎海若似乎找到了他要的东西,按住白遊的爪子,直起腰来漫不经心地一挥手,那些个珠光宝气的鸡零狗碎一股脑地飞起来,哗啦啦地落回了箱子里:“好了,找到了。” 白遊一手搂着他,下巴搁在他肩上,见他手中多了一块巴掌大的玉,似乎有些年头了,但丝毫没有精心盘养过的光泽水润,反而有些暗淡。造型像是一只虎,背上有一个用以穿绳的小圆孔。 兵符? 而且形状和图案确实眼熟,白遊伸手搓了搓虎符的脑袋:“这和下鬼渊的避鬼符箓是一样的吧。” “嗯,原版。准确来说,那个符箓是按照它刻的。”黎海若偏过头,亲了一下他的侧脸:“要刻的分毫不差也不容易,至少我们都做不到,要找专家。” “但现在再找专家怕是来不及了。所以我们要直接带着它下去。” “嗯。而且我现在也找不到当初制作符箓的那位如今在何处。”黎海若任由白遊攥着他的手,把虎符包裹在掌心:“那个符箓为什么会在鬼渊下突然失效,大概除了害你的人,也只有她知道了。” 白遊想了想,发现自己的记忆中并没有这么一号人,便问:“她是谁?” “一位手艺人,姓廖,手上功夫特别好。但她一直避世隐居,你回来之后我便让东方胜到处找她,现在还没有消息,有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黎海若幽怨地掐了一下他的大腿:“当初还是你把她引荐给我的呢。” “额……” “其实我自己下去就够了。”黎海若犹豫了一下,转身面对着白遊,用双手的指尖轻轻托着他的脸:“上次你真的吓到我了。你……知道我怕什么的,就当是疼我,好不好……” 白遊和他认真地对视了半晌,才轻轻说:“你知道我怕什么吗?” 无数个答案在黎海若心里滚过,他隐约猜到了白遊想说什么,但他没说出来,只配合地问:“是什么?” “我怕死得不明不白,到头来也来不及再见你一面,留我老婆自己孤孤单单地活着。”白遊张开手臂把黎海若环在怀里,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后背:“所以我发誓,以后不离开你。就算下面有什么危险,我死……也要和你死在一处。” 黎海若的脸埋在白遊肩头,声音很细:“我死不了,你也死不了。咱们还有千秋百世要在一起。” 两人坐在地上互诉衷肠,腻歪了好一会。黎海若揉揉被亲得发肿的嘴,问:“我们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白遊:“孔昭和洛从雪还在下面关着呢……” “哦对。”黎海若想起这两位就忍不住想翻白眼:“便宜洛从雪那厮了。” “儿大不由娘……” “你也就是把上辈子的事忘光了。否则你若是知道有野男人馋孔昭的身子,肯定第一个发火。”黎海若的声音里莫名有点酸溜溜的:“是不是啊,白大将军……” 白遊心说不会吧,难得我上辈子和孔昭有一腿?不可能啊。 于是他试探着问:“我为什么要发火?” “你可是比我先认识他的,只是你都记不得了。” 黎海若说着闭上眼睛,想起孔昭的长发和广袖,微微勾起一丝柔和的、怀念的笑。 当年在东海之滨,还是少年面貌的孔昭抱着琴,穿着一身黑色绣竹枝的长袍,仙人下凡似的落到海中的一块平整礁石上,一撩衣摆盘腿坐下,横琴于膝上,轻轻拨了几个音。 就见不远处,一溜水波快速地向这边游过来,紧接着,一个精致好看的脑袋从水下探出来,两条雪白的手臂熟练地扒在礁石边,笑嘻嘻地说:“琴哥哥,今天要给我弹什么曲子呀?” 孔昭笑着摸了下他的头,温声细语地说:“《南水吟》好不好?” 长在海里的鲛人自然不懂这些,甜甜地夸道:“哥哥弹什么都是最好的。” 他懵懵懂懂的,乐感倒是不错,水下的银色鱼尾悄悄浮上来,一下一下地拍击着海面。 小鲛人眼睛亮晶晶地听完了一首曲子,接着假装漫不经心地随口问道:“哥哥,白将军今天不来吗?” “将军今日要去亲自清点粮草守备,我这个闲人先来陪陪你。”孔昭温柔地伸手,帮他把沾在脸上的湿漉漉的长发拨开,声音压低:“他说今晚单独来看你。” 光亮的尾鳍兴奋地扬起了一小片水花。 彼时孔昭也化出灵体不久,算起来年纪并不大,但他一直待在人堆里,心智比海生海长的黎海若还要成熟一点。 他本是前朝一位大儒珍藏的一床古琴,经年日久竟化出了器灵。那时九州动荡,人妖混居,这种事虽然不常见,但也不至于大惊小怪。孔昭跟着那位先生学了几年经,并作了一回孝子,守在榻边把年过耄耋、无儿无女的老先生送走,觉得没什么意思,索性回到了琴中。后来风云变幻江山更迭,德音琴作为战利品,辗转被收到了国库中。 白将军平乱有功,德音琴作为御前赏赐被送到了将军府。从此以后琴中器灵便被白将军带在身边,在军中挂了个军师的名号,一路跟着他征南伐北。 可能是这种木质灵秀、金声玉振的器灵天生七情迟钝六欲不通,即使在军中多年,孔昭依然保持着温温吞吞的性子,似乎和外界始终隔着一层,而且知书达理温文尔雅,因此时常被白遊派去陪伴小鲛人,试图让长在海里的小鱼多少沾点书卷气,别和军中的糙汉一起学坏了。 当晚,将军白遊左手提着酒壶,右手提着长戟,一个人来到海边。 一溜欢快的小水线出现在旁边,兴奋地绕着那块石头转了几圈,就是不露头。 白遊笑了,把戟横放在一边,拔出酒壶的塞子仰头灌了一口,用哄小孩的语气说:“再不出来,酒就没了……” 话音刚落,小鲛人“哗”地从水中窜出来,在半空翻了个跟头,稳稳当当地落到他身边坐下,银白的尾鳍垂在水面上。 “年纪不大,就想着喝酒。”白遊刮了一下他的鼻尖儿:“不许多喝啊,容易醉。” 小鲛人双手接过酒壶,高高兴兴地举起来嗅了嗅,突然皱起鼻子:“不要了……” “怎么?” “别人用过了,我不要……” 白遊愣了一下,才想起来上午自己军营里的兄弟用过这壶传酒,十几个汉子都对嘴喝过,哭笑不得地摸摸小鲛人那头光亮柔顺的长发:“好好好,明儿给你换个新的,只给你用,不让别人碰,好不好?” 小鲛人这才重新高兴起来,腻腻歪歪地靠在白遊身上,小声说:“和你一起用。” 白遊失笑,捏捏他的耳朵:“我不算’别人‘吗?” 黎海若的下巴搭在他肩头,雪白的指尖大胆地碰了碰这位人间战神的侧脸:“你不是别人,你是……我的心上人。” 白遊错愕地扭头:“什……” 还没等他问完,小鲛人就像害羞了一样,“噗通”一个猛子扎回了海里。 白遊手提着酒壶,有点啼笑皆非。 小鲛人是他当年从小渔村的海边救下的,他养了小半年,每天必定抽空带着吃食来看它。直到离开前才把他放回海里。几年后他回到这一带,才知道小鲛人一直在沿海一带找他,样貌也已经从十七八岁长成了二十出头的模样,美得惊人。白遊本来想着,小鲛人是被他养得熟了,才会这么黏他,反正他也愿意惯着。也不知道是谁嘴这么碎,教小美人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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