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算足不出户,也清楚如今凡人的国家、种族的概念和当年已经大不一样了。这次的大劫并不是落在人间兵祸上,而是沉寂多年的古老氏族,试图再一次颠覆天地修行者的格局。若我没猜错,想要得到骨殖的,不是为了救命,而是要作法唤醒沉寂的真龙血脉。” 白遊眉头一跳。 “若我突然不告而别人间蒸发,告诉采衣不必挂怀,对于后事我自有打算,各位也不用费心来寻找。”秦风月慢悠悠地理了一下袖子,抬头笑了一下:“我命硬得很,不会走在他前头。” 这句不管怎么琢磨都不像好话,好像在诅咒灵泽早点归西。 “北斗大人,我知道您和黎先生、还有采衣都心系人间苍生,想尽力把祸乱降到最小。但天行无常,不是我们能控制的。我和采衣之前自作聪明,尝试着用天机命开局,将他那个叫洛从云的学生送到平山,但还是失败了。但今后你和黎先生一定要重点关照凤翼族,他们现在的聚居地所在之处正是祸乱的起点。还有那个叫洛从雪的蝶族,很可能就是星相中昭示的天机命。” 对此白遊倒是不怎么意外,但关于上一世大劫的记忆在他脑内被抹去了,他一时也分析不出太多。 “北斗大人,上一次您舍命破局,又以人间战神的一臂镇住疆场,如今实力怕是不足以再一次忤逆天命了。今后无论发生什么,请您千万记住,要先保全自己的性命,若您再出什么事,黎先生失去牵挂,怕是会不理智了。” 听起来,白遊像是在这场大戏里拿了个“母仪天下”的伟大剧本。 “但我知道,这话你听不进去。遇事你会有自己的取舍,那么我换个说法,别离开黎海若身边,无论走到哪里,你都要陪着他。” 得,黎海若的剧本是“生活不能自理”的废物皇帝。 白遊觉得自己明白了秦风月表达的意思,只是这个说法有点好笑。 但联想到其坎坷多难的情史,白遊心想他可能是对这种话题有点别扭,才导致说出来的话怪怪的。 “现在你们要做的,是尽快查明是谁在鬼渊下害你,再追根溯源,抓到背后搅局的手。黎先生似乎在十年前就察觉到了什么,和荀子姜有了一些安排。若你们找到了鬼渊下的那个老朋友,麻烦代我问他一个问题。” 秦风月停顿了一下,微微加重了语气:“问他,广仁王的埋骨地在何处?” “只要黎先生听到了这个问题,无论有没有答案,他都会做他该做的事。今后在你们需要时,我会出手相助。骨殖我带走了,也会料理好,这些是我和他之间的恩怨,不会影响到你们。你和黎先生可以去凤翼族看一看,据我所知,他们的前任族长洛司楠还活着,而且知道不少东西。他不会完全信任观星台,大概只有黎先生能让他开口。” 接着,秦风月眉目低垂,浅浅叹息一声:“根据星盘推演,如今大劫重演已成定局,我们唯有尽人事,再听天命。北斗大人,您今生的命理特殊,‘黄粱’对你的作用有限,大概只能看到零星片段。但以你的洒脱和胸襟,想来也不会执意强求。前世的因果福报皆已偿清,如今你有惊无险地活着出了鬼渊,也劝黎先生不要被三尺为牢困束了眼界。” 说到这里,他抖了下衣袖,身子渐渐变得透明:“我眼下想说的就是这些,如果您不愿出梦,后面大概还能看到零星片段。白将军,当年东海欠您一个情,我这里代谢过。” 他的身影消散,周围的环境也从纯白重新变回了礁石和海浪。白遊又站在原地草草看了一会,果然,零星的几个家长里短场景过后,他猛地惊醒,睁眼看到床顶熟悉的帷帐。 帷帐…… 白遊坐起来,却没有下地走动,而是盘起腿坐在床上,看了一下时间—— 他睡了两个时辰。 可他明明是在偏房睡的,为什么醒来后却在他和黎海若的主卧床上? 白遊就算记性再差,也不至于不记得自己的床长什么样。 他试探着拿起枕头,向床下掷了过去。 枕头接触地面的刹那,就像一朵花被扔进湍急的暗流,被突然翻腾起的浓黑旋涡吞没了。 这可是东堂,黎海若卧室的隔壁,谁有本事在这里动手脚? 所以说,他此时还在梦境中。而且这个梦境要比秦风月的“黄粱”险恶得多。若他贸然下地,还不一定会碰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这“黄粱”香是秦风月托顾采衣转交的。如果是秦风月想害他,肯定不会用这么迂回的手段,顾采衣同理。那么最有机会在香里做手脚,同时又擅长这种幻术的,只有洛从云。 第43章 结茧 洛从云。 白遊有点惊诧,同时又觉得有点好笑:顾采衣那样一个谨慎了半辈子的阴谋家,居然没防住身边的徒弟。还是那小子真的给南斗灌了迷魂汤? 顾采衣曾说过,洛从云是鬼迷心窍去千重阁里偷什么催情的迷香,才获罪被关进了鬼渊,现在想想这件事分明很可疑。说不定催情香只是个幌子,洛从云当时要偷的就是魂血胆。 洛从云和洛从雪是凤翼族,抓来的那女的也是凤翼族,这个血脉从上古流传至今、一直低调隐居在一亩三分地的种族,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白遊被困在深层的梦境里,却并不是很慌,反倒有心情胡思乱想,因为不管意识被拖到哪里,他的身体还躺在东堂,醒来只是时间问题。 只是洛从云和他接触这么久了,不会真的以为这样能困死他吧。还是说有什么凶险的后招在等着? 反正黎海若不在身边,白遊打算试探性地作一回死。 他翻身坐在床边,脚尖慢慢地伸向地面。 刚接触到实地,就见落足点处凭空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色漩涡,下一秒漩涡猛地升起,把他整个人裹入其中。 这到倒没什么吓人的,但白遊的心脏突然像是被用力提了一下,他一口气没喘上来,随即猛然睁开眼,入目是偏房里简单的鸡翅木床顶。 他醒过来了。 紧接着门就被一把推开,黎海若衣衫不整、脸色煞白地冲到他面前,一把揪住他的领口,把他从床上拉起来:“你干什么了?” 白遊这才想起,因为魂血胆的缘故,他心口流着的血有黎海若的一部分,看来是存在着某种感应。可能是感知到这幻梦的凶险,魂血胆及时唤醒了他。他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地讪笑了一下:“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 黎海若不由分说地按着他的肩让他重新倒回床上,屈起一条腿跪在他身边:“扯淡!孔昭说秦风月给了你‘黄粱’,你用过它怎么可能做噩梦?上辈子和我在一起的日子难道是你的噩梦吗?” 白遊没想到他的脑回路居然偏得这么曲折,只好单手搂着他的背,靠亲嘴来阻止他继续乱想。 黎海若身子一软,整个人压在他身上,手习惯性地插进他的头发来回抚摸。等亲完一轮,黎海若撑着他的胸口微微抬起身子,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白遊,你现在的身体里有我的一部分血,所以你的命也有我的一部分。我不允许你再随便作死、做那些不惜命的事,记住了吗?” 白遊想起梦境中秦风月的叮嘱,一时也有点愧疚,于是轻轻翻了个身,和黎海若面对面侧躺着:“记住了。” “嘴上答应得痛快,每次都不长记性。”黎海若嗔了一句,又重新凑上去在他的喉结上亲了一下:“都记起来了吗?” “没有……我没看到太多过往,倒是看到了秦风月给我留下的一段讯息……” 顾采衣在书房里泡了壶老普洱,在茶香中从容不迫地摆好了棋盘,对门口的洛从云招了招手:“来下棋。” 洛从云露出了一点意外的神色,但马上被大尾巴狼一样讨好又假装乖巧的笑容取代了。他坐到顾采衣对面,抓了颗黑子捏在两指间,笑嘻嘻地问:“老师,您怎么想起下棋了?” “不管怎么样,我都教过你一场,被你叫一声老师。”顾采衣执白子,眉间萦绕着淡淡的倦色:“甚至你做错了事,我私心里也不想把你交给别人审判。” 洛从云用一种近乎露骨的垂涎目光盯着他执棋的手,口中漫不经心地应道:“做错了事自然要受罚。我私心里也希望,审判我的是您。” “既然你这么说,左右现在没人,你和我讲讲,你做错了什么事?” “您为什么突然找我下棋聊这种话?”洛从云随手抛下一子,歪头叹了口气:“是洛司楠族长让您起了疑心吗?” “本来你有很多破绽。是我之前轻心了,因为我总觉得,你对我表现出的那些想法,虽然荒唐,但总是有……真心在里面的。”顾采衣垂眼盯着棋盘:“若当时是我自己去见洛司楠,想必他要说的远不止那些,要交代的也不会是不痛不痒的‘保全蝶族血脉’。能从逼宫篡位的风波中全身而退的老家伙,别的不说,规避危险的本事肯定是一绝。我猜,他当时要规避的危险就是你吧。” 洛从云没说话,低头状似认真地算着下一步的子。 “你拜入我门下的第一天,我就教了你棋道。但这么多年来,你和我的棋路完全是不同的两个方向。我钻研百家古谱,一直中规中矩很少出错,最差也是能拖成一个平局,要想攻破确实很难。而你跟着我学了一个月,就开始琢磨起了自己的路子,路数又散又跳,却有很多高明的步法在里面。” “我天赋异禀。” “确实是天赋异禀。但那天在东堂,我看你和孔昭对弈,用的分明是我教你的棋路。所以你研究野路子,只是为了胜过我吧。” 洛从云抬起脸,舌尖轻轻地绕着嘴唇舔了一圈眼睛里投射出一种堪称危险的光芒:“顾采衣,你知道吗?我没有一天不想着要胜过你。” 顾采衣八风不动:“人往高处走。我的棋艺也并不是独步天下,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和我较劲?”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下棋。”洛从云霍然站起,居高临下地盯着顾采衣的眼睛:“不胜过你,你就永远不会正眼看我。” 他重重地喘了几口气,咬牙切齿地笑道:“那晚在山上,如果不是黎海若出现搅局,我早就已经把你带走了。” “坐下。”顾采衣面无表情地发话:“你不是要胜过我吗?这局棋还没下完呢。” 他很少撂脸色,一旦沉下脸,白遊都要怕他三分。洛从云不情不愿地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在今天和你摊牌吗?”顾采衣无声落下一子,提走了洛从云的三颗棋:“刚刚东堂传来消息,白遊和黎海若从鬼渊出来了。” “所以呢?” “所以即使你有本事在这里杀了我,黎海若他们也会盯住你,让你没机会做后面的事。”
福书网:www.fushutxt.cc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30 首页 上一页 35 36 37 38 39 4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