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不等江浮白止住他的动作,宁无恕一撩下摆跪在道玄真人跟前:“师父说的不错,是我的错。我明知浮白生死劫在身,却依旧拉他入局,身死前也留下话叫他等我。” “是我私心牵念,累他八载受苦。宁无恕上无父母,下无亲友,您是浮白的师父便如我师父,师父想怎么罚我都认。” 他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剖白自己的心,他知道与宁桀的一战不可避免,也知道此去凶多吉少,但他撇不下江浮白,所以即便是死也不愿被他遗忘。等候的时光是八年抑或是八十年,谁也不知,但宁无恕从说出让江浮白等他的话时,也做好了用毕生弥补的准备。 所以,道玄真人要罚,他毫无怨言。 道玄真人尚未开口,江浮白也跟着跪倒在地,与他并肩:“师父,他说的这些我都知道,‘私心’一念他有我也有,所以······” “所以你不想让我罚他。”道玄真人棍子已经举起,那上面灵光闪烁,气势磅礴,“若我非要打呢?” 江浮白抿了抿唇,不能忤逆,但也无法旁观:“弟子愿同担。” 宁无恕一把握住江浮白的手腕,强势地用灵力催动他脖颈上的坠子,结界骤起,把江浮白严严实实地笼罩起来:“师父,是我的错,我担着。” 结界中的江浮白蹙眉不展,掌心灵力蕴出纯白的光辉,他想破开结界出来,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宁无恕被打。 无极真人和三七他们也终于忍不住了,正要开口求情,道玄真人便将棍子往边上一丢,不忿地抱臂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嘟囔着:“嫁出去的徒弟,泼出去的水······” 众人见状愣了一会儿,然后才露出放心的笑。 无极真人挥袖欲替江浮白解了结界,却发现自己解不开,宁无恕见状连忙解开结界放江浮白出来,然后不等他问罪便伸手拉住他的手:“浮白,别生气······” 这一下,无极真人也看不下去了,转身就走。 嫁出去的徒弟,泼出去的水,这甚至还不是他的徒弟呢······ 宁无恕这般,江浮白哪里还生得起气来,只是由他牵着手。 真人没有动手,小道长还等回了道侣,这实在上天庇佑。三七赶紧把粗棍子往山门外一扔,唯恐真人转头又想起来提棍子打人,其他孩子们早就迫不及待地围上去欢迎江浮白回家。 三七已经长得和江浮白差不多高,脱了稚气,瞧着已是个大人的模样。观中又多了两个脸生的孩子,他们虽知道观中真人有个心爱徒弟,今日却是头一次见这位小道长,躲在人后悄悄地打量着江浮白和宁无恕。 冥冥也许久不见这些孩子们,变化了大小,熟稔地同他们滚到一处,观门外传来了嘻嘻哈哈的笑声,观内的两位真人听了不住摇头,眼中却都暗藏笑意。 江浮白没有同宁无恕计较方才的事,牵着他的手带他进去,师父的脾气他知道,嘴硬心软,刚才的棍子不过是下马威,还被他挡了一半。 进门后,宁无恕还不忘将袖囊里的糕点拿出来分给孩子们,然后才跟着江浮白一起在道玄真人面前跪下。 江浮白仔细打量了道玄真人的神色,跪行两步,难得孩子气地伸手拽住道玄真人的衣袖:“师父,你给他把把脉好不好?徒儿看不出来有哪里不对······” 道玄真人心里气得倒仰,可小徒儿难得露出这副神色,做出这般举动,道玄心中纠结片刻,臭着一张脸冲着宁无恕一扬下巴。 江浮白忙示意宁无恕上前,宁无恕也学着样子跪行两步,将手腕放在桌上。 搭脉的过程道玄真人全程沉默,垂着眼,面色不变,片刻后收了手,指尖的灵力也跟着闪过,江浮白知道师父这是用灵力将宁无恕的内里也探查过一番。 “师父?”江浮白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状况。 道玄真人淡淡道:“无碍了。” 江浮白心中重负落地,开心地笑了。 起卦所问的天机此刻也尽数明了,在劫雷下灵识消散还能这般重聚重生的人,宁无恕也算是第一人。无极真人也感慨了一番,只觉得重云顶的天女实在是神奇。 有师父这一句话,江浮白最后一点儿担心也尽数消失,两人坐在道玄真人屋中,一壶茶,一壶酒,江浮白将人间的八年又细细说了一遍。说起酒馆外的粥棚和酒馆里收留的孩子们,道玄真人笑说这怕是随了他的性子,一旁的宁无恕看破不说破,只静静地陪着,这点儿名头师父喜欢便算在师父头上液无妨。 事情尘埃落定,无极真人给门中去信,说明原由。 自修魔大战之后,绝云山上的修真门派各自散去,这七八年间也逐渐恢复了元气,一些没落的门派或是回到原址重建,或是干脆留在了扶桑阁。除了九居安,无人赶去搅扰江浮白的清净,所以这些话他与宁无恕都是头一回听。 “如此,也算是有始有终。”无极真人将信送出,笑道,“你们二人在修士中倒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往后再出门历练只怕就无法掩藏身份咯。” 不等江浮白和宁无恕开口,道玄真人一枚棋子掷来:“掩什么掩!我道玄观的名头说出去还丢人了不成?” 无极真人熟练无比地躲过,闻言冲着宁无恕一挑眉,宁无恕心领神会拱手向道玄真人道谢:“多谢师父体恤,往后我与浮白出门若是挨了欺负,必用师父的威名震慑宵小!” 没想到被这里钻了空子,道玄真人一口气憋着不上不下的,最后别别扭扭地一扭头,装作没听见这话。 没过多久,三七带着孩子们来请真人、道长去用饭,大家难得聚在一起,观中热热闹闹地围在一起用饭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观中孩子大了也多了,饭堂里放了两张桌子,两位真人带着江浮白和宁无恕坐在小桌子边上,三七带着孩子们在长桌上吃饭。 冥冥则是两边跑,不是在江浮白手边就是在三七怀里。 吃过饭后,江浮白带着宁无恕回房。难得回来,自然是要住一段时日的,从前来去匆匆,宁无恕几次来到道玄观都不是为了什么好事。 江浮白这回亲自带着他在自己的院子里看了一遍。 "小时候不懂事,不知道为何我要独自住这个院子,因为寂寞会喜欢将门窗都开着,听外面的林风松涛。" 江浮白指着屋外廊下的一块地方对宁无恕说,宁无恕看着那地方浅笑,约莫能想得出小小的江浮白是如何坐在廊下的,虽然心中寂寞,面上恐怕看不出来,依旧是乖乖的,静静的。 "后来师父抱回一只被母亲遗弃的幼鹿与我作伴,师父说人生便如大河入海,大河汹涌却从无并行,人生来便是寂寞的。我要读懂这山中的风雨、阴晴、盈亏,才不会再寂寞。" 宁无恕:"然后呢?你花了多长时间读懂?" "不记得了。"江浮白只记得在那只小鹿崽子长大后,他亲自将它送归山林,似乎从那之后他就不会再时常开窗。不知想到什么,他突然勾唇轻笑,"但是,这数年间,每次对月独酌,我依旧觉得寂寞。" 下山后的江浮白习惯了宁无恕在身侧,所以他不在,他会寂寞。 他了悟大道,读懂人生,却因为失去了一个人再次堕入凡尘烦恼之中,可也正是因此,他在平安镇的八年中是完完整整的江浮白。 再相逢,宛若新生。 宁无恕闻言喉头一紧,江浮白很少会这样直白得袒露心声,更何况还是脆弱的一面,这是独属于他的柔软情绪。宁无恕伸手抱住他,轻轻地抚摸着他背后的头发,江浮白也环住他的腰身放任自己沉溺在宁无恕的怀中。 林风轻柔,鸟鸣阵阵。 宁无恕轻声道:"往后有我。" 江浮白:"嗯。" 在等到宁无恕的瞬间,江浮白就知道,往后,大道三千,有人同行,他无需再尝寂寞滋味。 作者有话说: 还有最后一章! 再更新就是完结章啦,但我还没写完,所以完结章更新时间暂时不确定。 番外二已经确定是《报恩》讲两个小故事,和儿童节的小剧场会很像,还有别的想看的也可以在评论里留言哦~
第九十五章 完结章-上 山中岁月悠长,但只要有江浮白在侧,宁无恕哪里都住得习惯。 况且,江浮白失而复得,对宁无恕越发没有底线。观中的吃食自来简素,可自从宁无恕上山之后,三七下山采买的次数都多了不少。大到被褥桌椅,小到各色精细点心酒水,三七每次去买东西江浮白都会给他另外写一张纸,就那一张纸的东西所费的银钱就够整个道观过两三月了。 道玄真人知道此事后对着宁无恕的面色又差了一些,连说话都懒得同他说,宁无恕一声声师父叫着却顶多得个白眼。 道玄真人还同无极真人抱怨,说宁无恕难养活,是个败家玩意儿。 无法,宁无恕偷偷给三七塞了不少银钱,好洗刷洗刷自己“败家”的坏名声。他是个极聪慧的人,在人间行走数百年,银钱一物虽说不上堆山码海,积蓄却是不少的。同江浮白那个时常入不敷出的小酒馆比起来,实在是好不知多少。 三七得了银钱下山,买了一大车东西回来,点心酒水都另有真人的一份,“贿·赂得当”宁无恕这才没再见真人白眼相对。 除去这些开销,江浮白带着宁无恕将山间都走遍了,有时发现一处景致不错的地方,两人在山中一待便是一日,闲坐喝茶,下棋看花。日子过得闲云野鹤,倒真像是人间话本上说的隐士了。 无他,只是观中抄书抄经的活又全部归了三七,道玄真人又从“败家”骂到“祸水”。 没几日,眼见着天要转凉,三七便开始给观中的孩子们量体裁衣,预备着做秋冬的衣裳。从前的宁无恕储物囊中不知有多少衣裳,如今的三两身则都是在平安镇买的成衣。 江浮白便也拿了皮尺来给他丈量,宁无恕乖乖地伸着手,冥冥叼着皮尺的一端,帮江浮白。 “似是比从前高一寸,这是怎么回事?”江浮白疑惑地看着皮尺,唯恐自己量错。 “许是江道长这些时日给我吃了太多天材地宝,我又长个子了?”宁无恕逗着他玩儿,语调都带着小钩子。宁无恕实在是喜欢他疑惑的神情,蹙着眉,抿着唇,澄澈的眼睛像是走失的幼兽,可怜又可爱。 江浮白仰头,险些撞上宁无恕的下巴,发丝拂过,宁无数忍不住痒得笑出声来。 江浮白:“是这样吗?” 宁无恕收回手臂揽住他的腰,抵上他的额头:“我猜是,所以浮白打算给我做几身衣裳啊?” 叼着皮尺的冥冥一下子没了活计,扑扇着翅膀飞到江浮白的肩头站着,好奇地用乌黑滚圆的眼睛看着自家两个主人,大有也想挤进去一起玩一玩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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