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玩意不是寻常魇魔……而是巨怪和男童相结合的双生魇魔。只要被它吸走了美梦,那就不仅是梦里,哪怕白日也不会再快乐。 只见那怪物和男童同时摊开手,它们的手心里居然都藏着一张嘴。这几张嘴发出刺耳的笑声,又一同对严彦道:“我们还没吃过道修的美梦,不如就拿你的尝尝吧!” 它们不等严彦反应就开始奋力吸气,严彦想要后退,可那股吸力大的惊人,自己身上极快地泛起粉色薄雾,眨眼就聚成了一个透明泡泡。 严彦急忙伸手要捞回泡泡,却又堪堪顿在了半路。 眼前的泡泡轻轻地悬浮在月色里,从里面渐渐印出个极漂亮的女子,和一个同严彦长得一模一样的小男孩。 严彦的双眼瞬间失焦。 他在看到这枚泡泡前,自己都不清楚会被吸出怎样的美梦。 泡泡中的梦境如幻如真,那女子正笑着把一张热腾腾的鸡蛋饼塞在小严彦的手里,看他吃得狼吞虎咽,还伸手怜爱地帮他擦了擦嘴角。 这是严彦埋葬在内心深处,和现实截然相反的美梦。 那年饥荒,到处都是饿死的人,严彦永远记得那段和狗抢食的日子,那是吃着饱饭的人无法想象的绝望。 这种绝望也击垮了这对母子,血亲在苦难面前也要变得脆弱。那个心狠的女人最终还是牵着小严彦的手,一步步地把他哄骗上山,没有解释一句,就把他扔在了李清轩的道观门口,再也没有出现过。 严彦太久没见娘亲了,要不是这梦境被强行唤了出来,他自己都快想不起娘亲的模样了。 这会,他近乎痴迷地看着泡泡中的女子,左手也无意识地垂下,黑色小刀松松地握在手中好似随时就要落下。这梦境泡泡都快挨到双生魇魔的嘴边了,他还是魔怔地看着。 双生魇魔原是志在必得,可就在这节骨眼上,有只木头做的雀鸟跌跌撞撞地飞了过来。 这鸟在翅膀扑棱间,慌慌张张地结出一张海碗大小的残缺阵罩,竖在了梦境泡泡和双生魇魔的中间。 双生魇魔顿时如临大敌,它虽不是什么叫得上名号的大魔,但也知道阵灵师的存在。 它几乎想都没想就放弃了严彦的梦境泡泡,转而把所有魔气都集中起对付这阵法来。 可这阵罩像是新手的花架子,只挡了两挡,就不争气地长出密密麻麻的裂纹,劈哩叭啦的碎得渣都不剩。 严彦如梦初醒,他刚一定睛,就见到了院门口的桑为。 这小师弟脸色白的吓人,脸皮子上冒着汗珠,他双手交叠在胸前,摆着一个结印的手势,从中发出微晃的绿光。 严彦使劲地眨巴眼,又抬手用力地揉了揉,他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末了才惊呼出声:“小呆子?!” 桑为刚到村口就嗅到了魔息,他顺着味寻过来时就看到严彦一脸呆愣、束手无策的蠢模样。 他本想大喊,可无奈自己还是发不出声,情急之下只好开了三脚猫的防御法阵。 此刻法阵被击碎,他忍不住“哇”得喷出口血来,但他没有停下动作,而是在手中聚满气劲,挥臂,叫碎石像鞭子一样抽向男童的双手。 男童猝不及防,它捧着双手惨叫了声,严彦的梦境泡泡就悉数蹿了回去。 桑为真没见过像严彦这般没用的人,他都来不及擦下嘴角的鲜血,就着急地对严彦大幅地挥起手,他指了指男童,又指了指自己的手心。 严彦终于心领神会,桑为这是告诉自己,这男童双手是魇魔的弱点。他举剑跃起,剑锋对着男童的那双手挥下,喊道:“万剑归一!” 男童一直淡定的脸终于变得狰狞,它飞快地缩回巨怪的大嘴里。 这巨怪的皮肤坚硬无比,几乎刀枪不入。严彦这剑只是平时练习用的普通铁剑,砍在巨怪身上,不过是挠痒痒。 严彦一个脑袋两个大。就算是双生魇魔,只要伤不了人命,道修就把它划为小魔范畴,谁知它居然会这般棘手? 他实在没辙了,伸手在袖袋里掏出张皱皱巴巴的爆裂符。 这符咒贵如黄金,一张可以买下三个清轩神派。严彦果然是个败家玩意,这张李清轩珍藏了多年,给他防身用的符咒,他就这样毫不犹豫地丢了出去。 更糟糕的是,那袖袋里,桑为的小木牌不小心也一道落了出去。 桑为看到了,他的心瞬间缩成了一团,抬腿就要冲过去。 严彦却跑了过来,一把拦起他的腰,把人往后推带:“小呆子!那是爆裂符!不可以过去!” 桑为喉间竟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他疯了似地推着严彦的手,卯足劲要往前冲,甚至挥了一鞭子碎石在严彦背上。 严彦衣服被抽破了,他疼得抽气,索性将人一把抗在肩上,跃到院外,他喘着气喊:“你要是真那么喜欢这小木牌,回头二师兄再给你做一个!” 桑为还想说什么,那爆裂符已经“轰”得炸了开来。整个院子刹时火光冲天,魇魔被炸得皮开肉绽,疼得在地上疯狂打滚。 桑为瞬间僵成一根棍子,手指揪起严彦的一小片背脊,那很久没有共振过的声带开始蠢蠢欲动。 过了好一会,有些干涩的声音从齿缝里吃力挤出,他咬牙切齿地、恨恨地说:“严彦!你这个——王八蛋!”
第六章 荧蝶 严彦愣了愣,随后飞快把人放下,急忙回头,不可思议道:“你竟不是哑巴?” 桑为看着严彦,瞳孔里印出爆裂符烧起来的火光,一蹿一蹿的。 严彦“啧”了声,像真怕似的:“你这眼神看得我慎得慌。”过了会,又腆着脸哄道,“好嘛,我错了,我赔你还不行么?一个不成,十个总成吧?” 桑为抬了抬眼皮,他试着又发了次声,居然还是成了!他虽是稚童的声线,可说起话来气势却一点不差,他冷冷道:“赔么?可你赔不起。” 严彦辩解:“怎么就赔不……” 他想说这种骗小孩的玩意满大街都是,做起来也不难,他也能做的。可桑为眼中的厌恶不加掩饰,自己话到嘴边突然生出一丝不确定来,那本要脱口而出的话,又原封不动地咽了回去。 而那边的双生魇魔像个火球似的还在院里打滚,严彦叹了声,对桑为道:“你先在这等我,我去去就来!” 他说完就奔向了双生魇魔,对着男童的双手挥下了剑。 魇魔这会已无反抗之力,大股的黑血喷溅而出,紧接着,一个又一个的梦境泡泡从男童身体剥出。 小小的村落上空漂浮起大大小小无数的粉色泡泡,它们接二连三地飞走,去寻找自己的主人了。 双生魇魔对着严彦怒目而视,可它再也说不出话来,那丑陋又笨重的身子渐渐化成了黑沙,最终消失不见了。 严彦如释重负,花了那么多天,自己总算完成了李清轩的任务。 他才松口气,这天突然就下起了雨,他暗骂这次出门是没挑日子,倒霉事一桩接着一桩。 那爆裂符还没被雨浇灭,它在地上闪着微弱的火苗,严彦在火光晃动里,看到了裂成两瓣的小木牌。 这小木牌从那天起就一直扔在自己的袖袋里,严彦压根就没在意过。现在它被火熏得发黑,但仔细瞧,能看到上面刻着一家三口,雕工堪称粗糙,但中间的小孩一幅板着脸的别扭模样,倒很是传神。 小师弟是师父亲自带上山的,自己也从未听过他提起家人。严彦心里“咯噔”一下,他转身冲着桑为刚刚站的方向脱口而出:“这是你爹娘给的?” 可回答他的只有哔啵作响的爆裂符,这院门口已经没人了。 “小呆子?”严彦唤了一声。 *** 雨点渐大,山路变得更不好走了,旁边就是斜崖,滑得很,桑为却走得极快。 “喂!小呆子你等等我!”严彦火急火燎地追了上来,伸手就去够桑为的肩膀,“听到没有啊?” 桑为停下脚步,他只是侧过身想躲开严彦的手,谁知被突起的树根结结实实地绊了跤,身子好巧不巧地往外侧斜崖一歪。他只来得及抓了把杂草,就顺着泥石摔了下去。 “我去!”严彦惊呼。 他吓得魂飞魄散,想也没想就一道扑了下去,眼明手快地抓住了人,可他到底低估了惯力,竟被一道拉着飞滚下了坡。 满坡的碎石树根硌得骨头生疼,严彦嘴上虽骂骂咧咧,可到底是自己做了亏心事,哪能怪人家小师弟不当心呢? 他最后用了个老母鸡护小鸡崽的姿势,把人拱怀里,一路滚到了坡底。 严彦那件外袍被磨的稀烂,身上全是深深浅浅的划痕。他腰酸背痛地趴在地上,气还没喘匀呢,就听那头小白眼狼冷冷地开口:“严师兄,你压到我腿了。” 严彦闻言立马把腿挪开,他气鼓鼓地翻坐起来,吐掉一嘴泥,控诉道:“夜路危险,你同我置气也不该自己摸黑上路!” 桑为勉强站起,拍了拍袍子上的灰土,冷着脸垂着眼,他公事公办地作了揖:“多谢严师兄关心。” “……”严彦一时语塞。 接着,他眼睁睁地看着这人一瘸一拐地走到坡边,抬起脚一意孤行地想要爬坡。 这小师弟脑袋不灵光。 他忍不住上前抓住桑为的胳膊,急道:“你脚都扭成这样了,自己硬爬怎么可能上得去?” 桑为一把扯回胳膊,扭过头瞪着严彦,那眼里的憎恶和委屈铺天盖地的,他咬牙道:“放手!与你无关。” “你这小孩……”严彦有些恼火了,“怎么不讲道理啊?” 到底谁不讲道理?桑为发出重重地冷笑。 这会儿雨落得越来越密了,他们的衣服湿得都能绞出水来,严彦在雨雾里看到桑为的眼眶似乎红了。 他心下一横,也不顾桑为的意愿了,把人狠狠拽了过来,托着人家的双腿就把人背到了身后。 严彦住在道观好些年,知道这破山的德性,但凡大雨,河道必会涨水,此处正是低谷,过会就会被河水淹没。 桑为刚想挣扎,就听严彦凶巴巴地说:“别再闹了!这里快要发大水了,你要杀要剐也得等上去了再说!” 桑为小小年纪,却也是知道轻重缓急的,他听严彦这样一说,这会再气也得憋着忍着。 严彦掂了掂他,吓唬小孩似的:“你抓牢点,万一摔断腿,我们清轩神派没一个会正骨的,残废会被师父扔下山的知不知道!” 桑为是根本不想听他讲话,他“啊呜”一口,毫不留情地咬在了严彦的肩膀上。 严彦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桑为用少年老成的口吻道:“严师兄,闲话少讲。” 于是严彦闭嘴爬坡。 这坡虽然不高却分外陡峭,这种坡换任何一个有道丹的道修不过就是御剑而上的事情。可惜严彦没有道丹,他只能同常人一般,老老实实徒手去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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