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半晌,任意很慢很慢地摇头,用气音说了两个字:“……不疼。” 傅言归很低地嗤笑一声,没再管他,转身往走廊电梯口走去。 ** 地下一层是个下沉式酒吧,不大,傅言归下来的时候,梁都已经开了一瓶烈酒在喝。 他仰躺在沙发上,神色复杂地看着采光井天窗。傅言归坐在他不远处,接过他递来的一杯酒,一饮而尽。两个人都长久地没说话。 梁都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对他们这种人来说,见惯了生死之后,恨和爱一样,都不会产生太激烈的情绪了。可当真正面对,发现也未必。 他在那一瞬间都想要失控,更何况傅言归呢! 傅言归自从五年前腺体受伤之后,已经不怎么沾酒了。应酬上有人敬酒,他也是象征性喝一点,并不贪杯。 现在心里都不痛快,两人你一杯我一杯,一瓶酒很快干出来。 喝得差不多了,傅言归捏一捏有点跳痛的太阳穴,跟梁都说:“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我们想的一样。” … 梁都坐直了身体,认真听着。傅言归没必要向他解释,既然开口了,那他现在的身份就不是下属,而是一起在刀尖上舔过血的兄弟了。 “他是从缅独立州入的境,用了一些手段进了黑市,通过中介找到天新会,最后通过层层筛选,被送来这里。”傅言归说。 他在去北边境处理暴乱当天,就安排人去查了。任意的信息被刻意抹去了一些,只查到入境的蛛丝马迹。至于为什么由3S级omega变成S级,又是怎么混进了缓解剂备选名单里面,这些都没有答案。所以天新会办这件事的人立马被转了岗。 转岗的那人挺冤的。梁都心想,以任意的本事,做些假动作骗过对方并不难。 不愧是他们几个一手带出来的人。就算没有高阶信息素加持,依然可以游刃有余。 可那又如何?他一闭上眼,就是小五惨烈的死状,身体被炸碎了,一条腿都飞出去,就挂在船帆上。他自己也差点死在海里,花了大半年才从那个吃人的第四区逃出来,和傅言归汇合。 十年心血付之一炬,没人能全身而退。 梁都不信傅言归能忘了。 “这样也好,先留着吧,静观其变。”傅言归说。 梁都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他赞同傅言归的想法。毕竟现在不知道任意和第四区有什么意图,而大选在即,目前最重要的是对付陆未晞。再加上傅言归刚刚掌权傅家不久,内忧外患不少,现在不是扳倒第四区的好时机。 “他这么明目张胆地过来,不像是……”梁都后半句话没说出来,但傅言归知道什么意思。 不像是华舒光的风格。倒像是任意自己的行为。 “他说现在和第四区没有关系,是自由人,来是为了赎罪。”傅言归说。 梁都便没说话。 他们心里都明白,傅言归如今是天新会会长,又是新联盟国军委会成员,将来就任军委会副主席的机会也很大,早不是当年在第四区每天过着刀口舔血艰难求生的帮派头子了。也不是一个华舒光能撼动得了的。相反,华舒光如果想明哲保身的话,应该老老实实龟缩在第四区,不闹幺蛾子,尽量降低存在感才是正路子。 既如此,实在没必要把扎在傅言归心里的那根刺拔出来,又来扎一遍。 这种类似于自毁的行为,华舒光干不出来,任意倒是可以。 所以,来赎罪这样的话,未必是假的。 傅言归重情重义,也莫测多疑,除了几个从小就跟着他的人,他几乎不信别人。梁都觉得傅言归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但还是多嘴问了一句:“如果是真的,你打算怎么处理?” 缓解剂和新联盟国普通公民不同,属于黑市里的交易品,没人权,依附于alpha生活,在权贵阶层是秘而不宣的一种调剂品。用完了,最好的下场是给一笔钱送走,或者转手送人,被折磨死的也不是没有。 傅言归转了转手里酒杯,眼中锐意一闪而过,说了之前就说过的那句话:“物尽其用吧。”
第7章 傅言言 “小意……” “好疼啊,小意,疼……” 滔天海浪在浓墨般的夜色中肆虐,火光中一张满是鲜血的脸在哭喊,向他伸出手来,喊他的名字,叫他救救自己。他想要冲过去,可还没到跟前,剧烈的爆炸声传来,那张脸便碎了,船帆上都挂着肢体残骸。 从火光中冲出来另一个人,远远看着他,眼中的不可置信和震惊愤怒几乎把他焚烧殆尽。他焦急地往前冲,可是双脚像是钉在原地,他张嘴要喊,想叫那人快逃,却怎么也喊不出来。 火光冲天,热浪炙烤着双眼,转瞬间所有人都消失在了深海里。 林医生给任意简单处理了外伤,那一脚很重,胸口靠近左肩的地方已经红肿一片。任意很抗拒别人碰他,林医生包扎的时候,他在昏睡中剧烈挣扎了几下。最后没办法,给他打了一针安定,人才彻底没了动静。 不过打针之前,任意似乎在做噩梦,嘴里喃喃自语。那时林医生正给他挂吊瓶,离得很近,任意很低地喊了一声“言哥”,林医生手一顿,装没听见,继续扎针。 “皮下组织出血,高烧不退是因为体质太弱,身体内有炎症,先退烧吧。”林医生调节了吊瓶滴速,将空气排出去,看了眼沉睡的任意,跟一直站在窗边的傅言归说:“会长,他腺体有点问题,但我不是这方面专家。” 为了方便包扎,任意后颈的抑制贴揭掉了,林医生刚才离得近,嗅到一丝桂花香,但那香味很淡,时有时无。 傅言归问:“怎么说?” 林医生据实相告:“腺体应该是受过损伤,信息素味道也不太对。” 傅言归声音听不出喜怒:“是洗过标记吧。” 林医生却一惊,不知道傅言归这恶意的猜测由何而来。如果一个omega被占有他的alpha认为曾经被别人标记过,那下场只会更惨,遑论还是一个毫无人权的缓解剂。 他斟酌着说:“不确定什么损伤,但不太像洗标记留下的。” 医者仁心,他能说的只有这些了。 傅言归看起来没什么反应,起身往在外,经过任意旁边时,脚步没停,视线从任意脸上扫过。那一眼平静无波,从任意脸上又转到林医生脸上,连停顿都没有,而后便走了出去。 任意反反复复烧了好几天,一直不见好。这期间,林医生一天来查看两次,有时候还会说两句安抚的话再走。 房间里很安静,任意本人也安静得过分。林医生在他清醒时问他一些问题,他都如实答了。其余时间就望着天花板发呆。 傅言归没再出现。任意有一次试探着问林医生,当然不会得到答案。任意也觉得自己病傻了,竟然跟人家下属打探上面的行踪,便再不问了。 林医生当然不会告诉任意,有一次他从任意房间出来,推开门便看到一道黑影立在走廊里。傅言归穿着西装,身上有从应酬场上带下来的烟酒气,无从判断是刚来还是已经站了一会儿,然后很随意问了一句“他怎么样”。 林医生把情况都说了,傅言归面色沉静地听着,听完了没说什么,转身进了书房。 能在傅家做这么多年家庭医生,医术是一方面,玲珑剔透心是另一方面。 再到后来,林医生有意无意把这事儿说给冯泽听。冯泽很快便安排一个女佣人来照顾任意,做得并不明显,但还算周到。 ** 那一脚似乎把任意经年的旧疾都踢出来了,足足拖拉了半个多月才好利索。梁都知道这个情况,主动开口问过,傅言归没接话茬,也看不出来高兴不高兴。但傅言归在办公室里打过一次强效抑制剂,梁都看到了,便有些后悔。 撇开那些陈年旧恨不谈,如果任意身体好好的,或许傅言归就用不上这种副作用极强的药物。 ** 任意渐渐恢复体力之后,便又开始在规定时间内去小花园散步。因行动范围有限,他只能待在这一隅之地。吊篮还在,只是短毛猫不在了,他没人说话,只好缩在吊篮里,盯着天空发呆。 “喵——” 很轻地一声猫叫传来,叫到第三声的时候,任意猛地坐起来。他确定了好一会儿不是幻听,那声猫叫是从主楼前面的大花园里传来的,和那只短毛猫的声音一模一样。 任意心里涌上来一点点不可思议的情绪,他从吊篮里下来,循着猫叫声往前走。 两个花园之间隔着一栋楼,但边缘有一条不太常走的小径串联着。任意在小径入口处停了停,低头看了看扣在脚腕上的定位追踪器,然后抬脚跨过矮栅栏,静悄悄往主楼花园走去。 得月台的午饭时间相对安静,大部分人在用餐,外面几乎没有人影。大花园视野更开阔,那只叫西蒙的棕黑色藏獒养在一个单独的小院子里,它只认傅言归和饲养员,只要有陌生气息靠过来就会狂吠。任意不敢靠近,只在花园外围转,终于在一丛矮牵牛下发现了那只短毛猫。 “傅言言——” 任意蹲下身子,小声叫了一声。那只花白底子的胖猫“喵呜”一声从花丛里蹿出来,跳到任意怀里。 “你没事啊,真是太好了。”任意揉着它的脑袋,眼角弯起来,用额头去抵胖猫的额头。 “傅言言,你要不要偷偷回小花园去?”任意和胖猫打着商量,下巴朝着西蒙的小院子点了点,“不要靠近那边,太危险了。现在跟我回去,没人发现的,好不好?” “怎么没人发现?” 身后一道声音突然响起,不高不低,带着些玩世不恭的笑意。 任意身形一滞,胖猫也受到惊吓,“喵呜”一声从任意怀里跳下来,几下便跑进了花丛里。 任意慢慢地站起来,转过身,和站在一棵树后面的alpha目光相接,然后立刻别开视线。他垂着头,看起来有些紧张,在原地停顿片刻,发现那人并没有要为难他,便一声不吭想要离开。 “你刚才叫它什么?”alpha突然又开口问道。 “不关你事。”任意说。 alpha便笑了,视线促狭地扫过任意的脸,向下,在脚环上停了一秒,心中了然。 既然是傅言归的缓解剂,齐姜不好单独和对方待在一起,而且这个omega看起来不比那只肥猫温驯多少,是会挠人的。 齐姜挑挑眉,心想这样一个尤物,也不知道能不能缓解傅言归的信息素顽疾。他看着任意匆匆离开,没再管那只胖猫。 反正开饭还有一段时间,他又在树下抽了一支烟,直到佣人寻来,才不疾不徐往餐厅走。 餐桌上只有三个人,话题还算轻松。齐姜说了几件联盟国高层的秘辛和八卦,这些信息收集多了就有用处,指不定在哪个方面串成一条环,给对手致命一击。但现在说着,是比较轻松的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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