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弟子原本就未干的后背再次被浸湿。 宗门教过本领,教过知识,却未教过他们世道人心。 第二日早上,一行人又在酒楼大堂一同用早饭。 在酒楼吃早饭的人不多,比起昨日,今天算是安静了不少。 金光闪闪和昨日没有差别,吃得倒挺开心。 放下手里碗筷,他喟叹了声,之后像是闲聊一般道:“我那赶马车的昨日夜起,可能是睡恍惚了,看到你翻进了老先生房里。” 书生动作一顿,不自觉移开视线,却看到一旁的顶着头乱毛的人依旧捧着茶杯,气定神闲。 没有得到回应,金光闪闪一摆手,道:“那应当是他看错了,小兄弟也不像是半夜爬人窗户的人。” “他怎么不是。” 原本在悠闲喝水的人放下手里茶杯,道:“他有特殊癖好。” “……” 饭桌上都安静了一下。 弟子眼睛直接大睁,不可思议地看向身边人。 其他人半阖着的眼睛也睁开了,视线在两人间来回移动,重点落在显眼白发上。 即便是一向健谈的金光闪闪一时间也很难说出话,最终只艰难道:“……是吗。” 一句话把整桌人都搞沉默。 一行人安静吃完了饭,安静上了马车。 只是今日和昨日略有不同,金光闪闪坐在了尘不染身边,目光时而复杂。 金光闪闪似乎很喜欢捡人,在快要接近瞿州时又捡了一个人,对方长得好看,穿着青衫,自称是富家子弟,去瞿州路上遇着了山匪,仆从被山匪所杀,他逃命至此,也不知该如何回去。 一车几个人,各有各身世,相比起来,经历最普通的便是尘不染,只是从普通地方来,普通地去取个药。 距离瞿州越来越近,他们也不再在驿站停下,只在离瞿州最近的一个专用来休息的地方稍作休息。 金光闪闪和他的仆从留在车上,马车夫给马喂草料,尘不染依旧没扔他那一开始就拿手上的小树枝,杵着树枝去树荫底下看话本子。 弟子去了一侧的树林里绕两圈放松心情。 这里只有他一人,他原是想拿出传音石向宗门汇报,结果还未拿出时,身后传来脚踩在地上枝叶的声音,于是一转身。 来的是富家子,看到他转身看过来后还伸出手打了声招呼。 这里没有旁人,富家子走近,先是看了他一眼,之后直接开口笑道: “我看了两日,你定不是常人罢。” 没料到这人会说出这话,弟子一时间没应声。 富家子视线从穿过重重树影看向停在远处的马车,道:“你知他们是什么人。” 他这是肯定的语气。 弟子依旧没有应声,富家子于是从怀里拿出块玉牌,蓝色穗子在空中一闪而过。 他说:“我是器宗弟子,你是哪个宗门的?” 约莫是顾忌着马车上的人,富家子动作很快,玉牌在眼前一晃而过,太快而难以看清,但弟子认得轮廓,确与器宗玉牌类似。 迎着对方视线,弟子沉默片刻,最终道: “说来惭愧,我只是书生。” “不知先生是器宗人,之前若有得罪,还请多多包涵。” 他又反问道:“先生是大宗弟子,知道得多,可否告知他们是何人?若是心怀不轨之人,我现在还来得及跑。” 富家子对上他的视线,垂在一侧的手指动了下,最终道:“他们喜欢拉拢修士,你被他们带上车,我看你模样,还以为你也为哪个宗派的弟子。” 他说完又看了马车上的人一眼,笑了下:“倒是我想错了,他们也有行好事之时。” 认错了人,富家子说了声抱歉后便不再打扰,离开树林重新回了马车。 马车内,原本闭眼假寐的金光闪闪睁开眼睛,看向刚上车的人。 穿着青衫的人脸上依旧带着还未收起的笑意,道:“他似乎不是宗派派来的人。” 原本在喂马吃草料的马车夫把草料直接放地上,也站至马车车窗边。 金光闪闪说:“那他那日半夜翻窗是作何?” 其余人不说话。 片刻的沉默后,侍从看向马车夫,问道:“那日你还看到了什么?” “他就翻了窗,翻过去,又翻回来。” 马车夫一边回想着,一边又道:“翻回去时,他似乎……衣衫不太整齐。” “……” 一行人的视线不自觉投向坐在不远处看话本子的人身上。 更加长久的安静之后,金光闪闪道:“……人的爱好总是多样的。” 休整得差不多,其余人都在往回走,尘不染也收了话本子,跟着上车,上车时收到了莫名其妙的类似于怜悯的视线。 弟子回来的时候也被众人行以注目礼。 马车向前,再走了半日不到之时,终于可以看到瞿州城的城门。 瞿州不似苏州那般富饶,但也热闹。他们穿过城门时还早,下午时间刚过半。 街上尽是摊贩,原本卖什么的都有,转过一条街后,空气里飘着的便尽是药草味。 “我到这便好。” 马车在路边停下,尘不染拿上自己小破树枝,看向金光闪闪和一边的仆从,道了声多谢。 他提出离开提出得太过自然,像是不是之前说“没那么容易走”的人一般,弟子看向他,手不自觉一动。 其他人看到了他的动静,尘不染也注意到了。他侧过头,问:“你想跟我一起走?” 其他人几乎是瞬间便想起了之前的翻窗事件,视线悄然转向书生。 弟子觉得自己分明什么事也没做,但莫名如芒在背。他也没想跟着下车,只迟疑着道了声珍重。 满头白发的人下了马车,走时还不忘带走自己拿了一路的小树枝。 直到那身粗布麻衣融入人海,弟子像是想起了什么,慢慢敛下眼睫,收回视线。 尘不染下了马车后就顺着街上慢慢走着。 街上人多,路边多是头发斑白的老人,他走在其中难得的显得不突兀,只是被几位顶着稀疏头发的人问用的何生发药。 很遗憾,这些发量多少显得有些危险的人依旧没有要到生发药。 从青山镇到瞿州一连花了好几日,原本带的药单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唯一完好保存的纸质的东西便只有话本子。 但好在记忆还算不错,尘不染记得药单上的内容,一条街走到尾,要的药基本凑齐。 他边走边逛,中途还和人一起围观了一场卖假药的和不慎买了假药的人的骂战,最终卖假药的人被带走,人群散了,天也黑了。 左右无事,带路上的话本子已经看完,终于围观完全程的人想着找两本睡前读物,于是开始四处闲逛,试图找个书铺。 书铺没找到,但闻到了酒香,顺着传来的还有一阵歌声和笑声。 每个地方总有这么一条街,尘不染也不避讳,径直穿过。 街上人光鲜亮丽,男男女女站在街边揽客,让进去喝两杯听两首小曲,耳根子软的人没经住劝,笑着便进去了。 店里人招揽着,从街上路过的人无一幸免,没进店里,却无端沾染了胭脂味和酒味。 ——尘不染幸免了。 在卖药的街上,他能融进人群无甚差别,走在这里时却明显格格不入,揽客的人自动跳过他,热情和下一个路过的人打招呼。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0-2023:42:29~2023-10-2123:34: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池稚稚、wwxq、墨宇人间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603365147瓶;Polaris11738瓶;47200777、望珩、W20瓶;拭尘13瓶;dyb%i、夜深人静、江、土松松10瓶;习又5瓶;火苗3瓶;温木、一只陌白白、冷面小青龙2瓶;RS、37617812、骚三勇敢飞、寒枫是只野指针~、西西、提纳里的狗、lof、栀茶、重箫、白白白白白白熊吖、、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晚间的风吹过,带来一阵酒香,吹得本就凌乱的白发纷扬而起,尘不染抬手按住头发。 从人群中穿过时,有一道声音传来,挺微弱的一声,轻易便被周围热闹的声音淹没。 他转头,隔着重重人流看到一个人影从一侧灯火通明的酒楼过来,身形逐渐清晰。 挺熟悉一个人,毕竟今天还在马车上见过。 走来的是富家子,他已经换了身衣衫,依旧是青色,但看着明艳了不少。 尘不染听到了声音,也看到了人,礼貌性停下脚步。 没想到这人真站在原地一步也不向自己走,富家子硬生生跑了半条街,边跑还边喊,到了人近前时完全说不出话,撑着腿喘了好一会儿气。 尘不染就看着他喘。 直到气终于顺了些,富家子这才终于能发声,道:“老先生既然已经看到我,怎的不过来?” 尘不染指了下自己手里杵着的小树枝,道:“年纪大了,腿脚不便。” 他说得很有道理也很合理,富家子只能自己继续顺气,待到气喘匀了,终于站直身体,理了理衣衫,看上去又整整齐齐,像个人样。 他先是打了声招呼,道:“没料到会在这边遇到老先生。” 尘不染应了声。 富家子带着人往前走了一段,指向一侧灯光明亮的酒楼,道:“我在这边做事。” “此前在路上,我恐老爷嫌我不是有钱人家或权贵,不带我上路,于是撒了谎,现在想来,实在不该。” 富家子说:“遇见即是缘分,老爷他们正好也来了,老先生不若上去坐坐。” 他看了眼对面人身上的粗布麻衣,又道:“不要钱。” 尘不染转头看向酒楼。 楼里大堂,说书人喝了口水,拿着手里的折扇走上高台。 —— 音宗弟子坐在房间内,之前不知道从哪传出的一直响着的琴声消失,说书人的声音又起。 他没想到一切都如马车上的那人所言。 在下了马车后,他在瞿州里活动了一段时间,也为了圆自己说过的话,特意去了大儒门前拜访。 他来历不明,也不是真书生,很自然地没有被接见。 正从那地方离开时,之前自称富家子的人出现,带他来了这里,也坦白说自己并不是什么器宗弟子,当时与他那样说只是出于个人恶趣味,还看似非常诚恳地道了歉。 到这时,他已经能够完全确定富家子与那主仆确实为一伙,也明白了他们中途让其他人离开的用意。 比起用各种借口将人强行留下,正常分别后再偶遇,这种方法能让人的戒心降低不少,一切行为也显得更合理。 富家子是这里的琴师,叫青寻,平日里偶尔在这边陪客人饮酒,今日说是为了接待他们,便不待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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