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悠悠说道:“花月族不同于我们,是走婚制。诸位同僚对走婚可能知之甚少,我给大家解释一下。男女相悦,不必媒妁婚聘,自可欢好,谓之走婚。” 扈庭踪这么一说,殿内诸人又窃窃私语起来。 “因为这个原因,很多花月族人不认亲父,只认舅父。他们的舅父会教养他们,将他们带大,故而舅父对很多花月族人而言,乃是不可割舍的至亲。”扈庭踪露出一个笑容,“柳大人,你说是不是?花月族的习俗你比我熟,我有没有什么地方说错了,你纠正一下?” 莫惊春一时没有说话,扈庭踪乘胜追击:“柳大人,你怎么不回答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他补充道:“身上的毛病都还容易治,就怕是心里有什么,那可就不好了。”
第27章 忽惊变 “扈统领可真是关心我家大人。”楼弃道,“要不是你处处针对、次次陷害,我都要怀疑,我不是我家大人的弟弟,你才是呢。” “我在跟你哥说话,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插嘴?”扈庭踪道,“柳大人,你倒是说话啊?方才不是还能言善辩吗,这会儿哑巴了?” 莫惊春道:“你希望我说什么?” “何必明知故问呢?”扈庭踪道,“直接跟尊主坦白你的身份,然后你就可以跟你舅父团聚了,皆大欢喜呀。” 攻人攻心,尤其是对莫惊春这样的人,此计最为有效。然而六载沉浮,眼看就要大功告成,莫惊春绝不能折在这一步:“你这样做有什么意思呢扈统领?以为随便找一个人冒充我的什么舅舅舅父,就能定我的罪不成?” 扈庭踪道:“他难道不是你的亲舅父?养育之恩啊莫惊春,你不会是个白眼狼,连自己舅父都不管把?不过也是,你从来奸诈狡猾,说不定还真是那种六亲不认的人。” “我自小没了爹娘,这些大家都是知道的。扈统领,你以前不就查过我吗?”莫惊春道,“你硬是找了个人充作我亲戚,我爹娘又不可能活过来替我说话,这不是只靠你一张嘴,白白叫我受怨吗?” “到底是说不清楚,还是真相就是如此,你自己明白。” 莫竟回身上新伤叠旧伤,未愈合的伤口往外冒着血珠,染红了衣裳。莫惊春不忍再看,佯装不在意:“扈统领,你说我是花月族,那我的舅父也应该是花月族才对。这人脸上也没有银月痕,你找人做戏,总要演得像一点才是。” 扈庭踪也是听虞粲说起,才知道莫惊春还有一个舅父在古憔鬼窟。初见莫竟回时他也疑惑,后来便释然了:“他脸上是没有银月痕,但原本该有银月痕的地方,不是有几道疤吗?” 魔宗四处搜捕花月族,许多花月族或花月近亲,不得不自毁容貌以求保全。莫竟回便是其一。 “好吧。”莫惊春叹了口气,转而对鹿苍道,“尊主,属下斗胆,借您的佩刀「妒霄」一用。” 鹿苍把刀递给莫惊春:“做什么?” 只见莫惊春接过妒霄,解开护腕撩起箭袖,对着白皙的手臂便是一划。 霎时间,鲜血淋漓。 在场众人都没料到此种突变,饶是鹿苍也面露诧异之色。 “哥哥!”楼弃冲上王座,在鹿苍警告的眼神下退开。 扈庭踪道:“你这是干什么?” “妒霄乃为魔刃,凡身怀仙脉或修仙术者,被妒霄划伤,伤口便如触沸火,灼烧不止。”莫惊春抬手道,“我没有。” 妒霄嗜血,血沾上刀刃便消失殆尽,根本无需莫惊春擦拭。他将刀双手递还给鹿苍:“谢尊主。” 鹿苍颇为赞赏,摸上莫惊春的手臂:“再也好不了了。” 莫惊春道:“无妨。” “怎么可能?”扈庭踪惊诧道,“你一定事先有所准备!” 莫惊春道:“扈统领这话说得奇怪,是你要陷害我,我如何提前得知?更何况,我要是提前知晓,还能上殿任你摆布吗?” “你此举看似明证,实则是心虚不已才出此下策。”到了这一步,扈庭踪不信莫惊春还能赢过他,“你要不是怕极了,怎么会用妒霄划伤自己?” “扈统领这话说得好笑,又要害我,又不许我自证?牢狱里问话还要递一份状纸,扈统领这样对我,未免太蛮横了吧?你硬说我是花月族人,又说堂下之人乃我舅父,我左右申辩你皆不听。你不肯退步,怎么就不能让我自证清白呢?” 扈庭踪步步紧逼:“自证清白?用妒霄划伤自己算什么自证清白?” “如何不算?”莫惊春将血流不止的伤口亮在他面前,“花月族是仙族在人间的遗脉,如受妒霄所伤,必如烈火灼烧。我除了流血之外,安然无恙,这还不能说明我的身份?” “行了。”鹿苍看着扈庭踪,沉声道,“以前你们二人针锋相对,本座无心理会。如今你无故设计,还将本座放在眼里吗?你现在就滚出寂梧宫,非本座诏令,禁入凭黯墟。” 扈庭踪怒目圆睁:“尊主——” 鹿苍却不理他,示意侍卫将扈庭踪拖出去。扈庭踪奋起挣扎,见鹿苍对他已经失去信任,忽然大喊:“柳吹痕——莫惊春!你说你无辜,那你敢不敢杀了他!” 他指着一旁的莫竟回,凄厉道:“你杀了他,我就信你不是花月族!” 莫惊春指节攥紧,一颗心在皮囊下狂跳不止。 楼弃骂道:“你有病吧?这你也想得出来?” 扈庭踪突然一笑:“怎么?叱咤风云的鬼面冥督,血雨腥风里走一圈也不眨眼的,还怕杀一个人不成?” 莫惊春强装镇定,缓缓道:“扈统领疯了?我方才已经证明了自己不是花月族,如若听你的话,那不是多此一举吗?你我同僚,何必如此苦苦相逼?” 扈庭踪哈哈笑起来:“你是不敢?还是不愿啊?” “黑白已辨,无需再证。”莫惊春道,“把他拖下去。” 侍卫们动手拉他,可扈庭踪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摆脱了他们:“你对自己都下得了手,说砍就砍,怎么对别人倒心善起来?冥督大人,你这样很可疑啊?” 莫惊春无法,这种时候,最好是鹿苍不愿意再查了。他转头去看鹿苍,心却猛地跳了一下——鹿苍早已不知注视了他多久。 见莫惊春与自己的视线撞上,鹿苍挥挥手:“去吧。” 一直以来,鹿苍要打要罚,莫惊春都不吭声。他难得放低姿态:“尊主,如果这样,那我方才不就白挨一刀吗?” 这个理由倒也说得过去,可鹿苍却非被人牵着走的角色。他难得从莫惊春倔强的眼神里看出一丝服软,心情大好:“杀个人而已,你怕什么?” 他把妒霄重新递到莫惊春手中,目光在莫惊春身上流转,最后看向扈庭踪:“你不是总跟扈庭踪争风吃醋吗?本座保证,过了这次,在本座面前,谁都不会越过你。你把那个人杀了,本座替你收拾扈庭踪。” 妒霄作为魔刀,本就极重。此时此刻,莫惊春更觉得它沉甸甸的,险些就要拿不住。 只要他不动手,鹿苍必定起疑。无数个法子在莫惊春脑子里回环,却没一个能够万全。莫惊春自责万千,其实当日在古憔鬼窟受莫竟回训斥之时,他心里还是多少有些不服气的。 他何尝不想直接杀了鹿苍,可普天之下根本没人能跟鹿苍直接抗衡。莫惊春六年前不过十五,当时的他在鹿苍面前,宛若蝼蚁。他要对鹿苍动手,无疑于蚍蜉撼树。 花月族本就不是擅武之族,哪怕莫惊春这些年日夜颠倒地修炼,也抵不过鹿苍十中一二的修为。莫竟回以为他想与魔宗为伍,日日对鹿苍俯首称臣?魔宗势如滔天,若非无法,莫惊春何必苦待六年。 这六年来,他如履薄冰,只要走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身边无人理解他,唯有一个楼弃。他见到莫竟回是万般欣喜,可莫竟回却不愿意认他。莫惊春当时虽然也向自己舅父认错,可心里仍旧认为,只有这样才能杀了鹿苍,报仇雪恨。当时虽则惭愧远大于不服,但倔强之情不是没有。 直到现在,他与莫竟回持刀相向,莫惊春心中才追悔莫及。 他不该去偷窃残星剑……他不该跟莫竟回相认……他不该去古憔鬼窟…… 或许从最开始,他就不该卧底魔宗。 莫惊春不是没有想过最后会失败,但他以为,到时候的代价不过就是自己一条命——他已经举目无亲、走投无路了。朝梦玉的暮河水潺潺,傍晚的斜晖脉脉,柔和的柳风叙叙,总是需要人来祭的。 可是他自不量力,他没想到会害了别人。 殿内人影渐渐虚化,莫惊春的眼神越过所有人,与莫竟回相撞。 那是他的舅父。 他会害死他的舅父。 他莫惊春,会亲手杀死自己的舅父。 莫惊春喉结滚了滚,出声道:“尊主,我……” 他没有把话说下去,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他不想杀人吗?这跟直接承认自己是花月族有什么分别? 莫惊春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将希望寄托于自己的仇人,他在期待跟自己有血海深仇的人大发善心帮帮自己。 “嗯?”鹿苍站起身来,从背后扣住莫惊春。他的手重叠在莫惊春的手上,妒霄就这样被莫惊春虚虚握在手中。 鹿苍调整了莫惊春的站向,妒霄刀尖对着的人从扈庭踪变成了一个衣衫脏旧、满身是血的男人。 莫竟回。 鹿苍的声音在莫惊春耳畔响起:“怎么不动手啊?” 他开始怀疑了。 “认识啊?” 莫惊春不知道临时编造一个谎言鹿苍会不会信。他张了张口,话就卡在喉咙里。楼弃却在此时跪下。 “大人,您不必为我担责。”他道。 莫惊春意识到楼弃在救自己和舅父,不禁低下头看他:“你在说什么……” “大人,我知道你想帮我,可我实在不想看你白白受冤。”楼弃道,“我曾告诉过你,他救过我。我虽是你名义上的弟弟,但始终不是血亲,你也不必我为平添嫌疑。”
第28章 憾怀生 事情又有转变,鹿苍起了兴趣:“哦?这里边又有什么隐情?” 楼弃面不改色地说下去:“此人名叫莫竟回,自从魔宗攻破朝梦玉后,他就一直躲藏在古憔鬼窟。我本是孤儿,在十二岁被柳大人收养之前,一直四处流浪,遇到过这人一次。彼时我跌落悬崖,摔断了腿,虽则别的地方无碍,可因为不能行走,眼看着就要饿死在悬崖底下。正好这人在周边驱逐妖狼,救下了我。后来我遇到柳大人,跟他一同入了凭黯墟。我本以为再也无缘得见这位救命恩人,可不想四月前同柳大人一起去古憔鬼窟取金色骨沙,正巧见到了他。” 眼看计谋就要得逞,半路又杀出了楼弃。扈庭踪暗道此人对莫惊春可真是忠心耿耿:“满口谎话!你是柳吹痕入魔宗第二年才收养的,至今已经五年。你说你十二岁之前见过这个人,那期间间隔少说也在五年之上。时日如此之长,你非但没有忘却他的长相,还在古憔鬼窟将他认出来了?我又不是傻子,你想撒谎替你的好哥哥脱罪,没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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