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苍凑到莫惊春耳畔,吐出了下半句话:“只不过一个是在床榻上,一个是在王座下。” 他的手往上移,游荡在莫惊春脆弱的脖子上,像一个无声的威胁。莫惊春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弄得鹿苍手心发痒。 莫惊春声音不高,如松似竹:“尊主当然可以不选,但属下会帮您选。您要了一样,就不能再要另一样。鱼和熊掌的道理,难道还要属下给尊主陈述吗?” 鹿苍俯视着他:“帮本座选,你敢吗?” 莫惊春与他对视:“尊主可以试试。” 二人的目光交汇凝滞,半晌,鹿苍败下阵来。他知道,莫惊春真的敢。届时他不会得到一份爱人的慰藉,只会收获一个敌对的叛臣。 然而鹿苍却不知晓,无论他做与不做,莫惊春都是那个叛臣。他在寂梧宫的承诺,永远也不会兑现。
第34章 山雨来 “扈庭踪枉自跟了本座那么多年,还没你会揣度本座的心思。”鹿苍从莫惊春身上离开,“其实无论你是不是花月族,本座都不会杀你。” 他看了莫惊春一会儿,欣赏道:“之前本座喜欢你,不外是因为湛若水。今日本座才算明白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本座会把你留在身边,迟早有一日,你会愿意。” 莫惊春坐起来,意味深长道:“但愿如此。” “你该好好教教你这个弟弟规矩了。跟在你身边,学得一样不知天高地厚。”鹿苍对上楼弃饿狼一般的眼神,“本座容得下你,但容不下别人。” 莫惊春把那枚玉兰坠子捡起来。万幸,它没有摔坏。 “是。”莫惊春盯着鹿苍的背影,“恭送尊主。” 楼弃没有大碍,只是碍于鹿苍的压制,不能上前。鹿苍一走,他又重获自由,两三步行到莫惊春身边,替他拉好衣服。 “哥哥……” 莫惊春看着他:“没事吧?” 楼弃摇摇头。 “没事就好。”莫惊春把一个指环交到楼弃手里,“你拿这个去啼竹愁找翁齐焱,他会把有无钟给你。” 虽然楼弃知道莫惊春势在必行,可临近十五他仍旧不免担忧起来:“哥哥,你真的要这样做?万一你有个好歹,那可怎么办?我怎么办?” 莫惊春的右手软绵绵地垂在袖中,他冷道:“我必斩他于剑刃之下。” 楼弃凝神望了他哥哥一会儿,伸手拉住莫惊春的衣袖:“哥哥,等事情了结了,你就带我走好不好?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走得越远越好。找一个你喜欢的、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下,你说呢?” 莫惊春把他捡回来时,楼弃不过还是个才到莫惊春腰上的小孩,如今却快趋近莫惊春的身量了。微雨梨花、青山在望,这样美好的未来,莫惊春已经很久没想过了。他摸上他的头,应道:“好。” 窗外闪过一道电光,惊雷混着暴雨打下来。风吹得殿外的树直往一个方向倒,无数白色的小花在此刻坠落飘摇。 寒雨连江,云沉山河。 衣照雪在梦中猛然惊醒,待意识到那不过是一个梦后,他擦了擦额间的冷汗,起身下床。 这次的梦与以往都不同,他梦见自己和莫惊春相隔了一道无形的屏障,无论如何也不得接近。 他又一次,眼睁睁看着莫惊春死在自己面前。 不过还好,只是梦而已。衣照雪在空杳仙宗耽搁了数日,今日便是十五,他一刻也不敢慢,拿起无余雪就往外走。 门一开,沈微明走了过来。他手里拿着几卷书,一见衣照雪便道:“我新编了一套课,看看?” 沈微明空余的时间几乎都在干这些,衣照雪已经习惯了:“这次又是教什么?” 沈微明道:“《相亲相爱满师门》,讲如何跟师兄弟姐妹互促友爱的。” 衣照雪一听,便猜这不会是专门为了倪亦熙和李疏渺编的吧。于是他问:“倪仙君和李仙君看了吗?” 果然不出衣照雪所料,沈微明道:“他们给我扔出来了。” 这样的书沈微明送了衣照雪一打,衣照雪犹豫道:“那我也……” “你必须看!”前两个都碰了壁,眼下这个可不能放过,“你怎么能跟他们同流合污呢?听宗主的,你平日少言寡语,连个交好的朋友都没有,你得看看。” 衣照雪无奈妥协:“好吧。” 他应承过沈微明,便往山门走。可走着走着却突然撞上什么东西,衣照雪伸手往前一摸,摸到一道无形的屏障。他心中一惊,却见沈微明若无其事地穿过了屏障,往下一个重点关注对象那里去了。 衣照雪愣在原地——梦里的东西,出现了…… 轰隆隆的雷又砸下来,一连几日,凭黯墟都是这样的雨天。 寂梧宫的一盏角灯被吹着砸到一个人脚边。莫惊春停下脚步,守卫迎上来拿开那盏旧灯。 他被风吹得很冷,搓着手恭敬道:“冥督大人,您来了。” 今夜这天全然不像是个五月十五该有的样子,莫惊春一声黑衣在急风中猎猎作响,声音缥缈:“我来看尊主。” “尊主早就吩咐过。他就在正殿,等着您呢。” “有劳。” 莫惊春走过带雨的长廊,银面和护腕反射着叫人心惊的电光。他的一身都沾了雨,衣摆更是湿透,逐水剑六年里第一次脱离箭形,重化为剑。莫惊春整个人像是冷夜中的乌燕、危月下的寒霜。他的手覆到寂梧宫闭合的门上,门一推而开,鹿苍还是一如既往坐在王位之上。 他一言不发,带着一身寒雨进殿。殿内没有燃烛火,比外边还要暗。鹿苍闭着双目凝神聚功,听莫惊春走进的动静,开口道:“你来了?” 莫惊春走到鹿苍身边,一身银饰泠泠响动:“嗯。” 莹莹的暗红光点在鹿苍身边或隐或现,昭示着此人即将渡升魔神。鹿苍睁开眼睛,忽觉今日的莫惊春很不一样。他握住莫惊春的手:“怎么这么凉,淋雨了?” “无关冷雨。”莫惊春道。 鹿苍注视着莫惊春,微笑道:“这么多日都避着本座,今日终于肯主动来见了?其实本座后来想了想,那日是本座不对。本座跟柳儿道歉,好吗?” 这可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往常鹿苍对也是对,错也是对,哪里会给人一个好脸色。 莫惊春把手抽回来:“尊主不必如此。” 妒霄魔刃就竖立在鹿苍王座背后,莫惊春寒冷的目光在刀鞘上扫过。 大抵是因为天下都即将臣服在自己脚下,鹿苍今日十分愉悦。他不知是真心还是哄骗:“你有傲气,本座是知道的。你无非就是讨厌本座强迫你,把你当成别人的替身。从前本座是有这样的想法,但自从那日你拒绝本座后,本座就不这么想了。湛若水是湛若水,你是你,他温和柔情,你却如疾风劲草,怎么可能一样?本座是真心喜欢你,你一直陪在本座身边,你我就像一对普通爱侣一样,不好吗?” 这还是鹿苍第一次在莫惊春面前称“我”字,莫惊春略带讽刺地笑了一声:“尊主又开始说笑了?” 鹿苍发问:“你不喜欢男人?” 莫惊春想起那个如玉一般的身影:“没有。” “那为何不同意呢?”鹿苍拉近跟莫惊春的距离,“此夜之后,山河湖海都将烙上我的名字。你见我不必屈膝,不必跪拜,我把这天下送你一半,你不想要?” 莫惊春不为所动:“不想要。” 鹿苍道:“那你想要什么?” “我比较想要……”莫惊春抽刀动鞘,逐水陡然斩碎鹿苍的王座,“你去死!” 山纹蝶面在此时脱落,俊朗的面容和一对银月痕落入鹿苍的眼中。方才鹿苍靠着修为一避,才避开莫惊春的攻击。他上一刻还在跟人谈情说爱,下一刻就被人挥剑砍伤。 一道伤口横在鹿苍脖间,若非他躲得快,头颅就要不在自己身上了。他微怔之后,摸上伤口:“扈庭踪说的居然是真的……不过很可惜,只差一点。” “很惊讶?”莫惊春的语调不带起伏,“六年了,被你最讨厌的花月族骗得团团转,生气吗?” 鹿苍的伤口不断往外冒着血,他扬手召来妒霄,不气反笑:“我的柳儿可真是会给我惊喜。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了……既然我好言相劝你听不进去,那我也不介意,把你打个半死之后再将你关起来。” 一鼎泛着金光的青铜古钟在鹿苍头上出现,莫惊春将碎裂的王座踹下台阶:“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有无钟?”看到这个东西,鹿苍才算是真正重视了起来,“真是处心积虑,废了不少功夫吧?” 莫惊春运法,有无钟的金光笼罩住鹿苍:“只要能杀你,都不算费事。” “杀我?”鹿苍却笑,“凭你?” 他双手一抬,四下之物便嗡鸣而动。殿内所陈设的瓷瓶、金盏从四面八方朝莫惊春砸来。莫惊春凌空一跃,劈开这些障碍,逼近鹿苍。一个金白的东西擦到他眼前,莫惊春抬剑便斩。下一刻,骨沙从琉璃瓶中纷扬出来,莫惊春登时反应过来,朝后一扬才未被它迷到眼睛。 一缕金色的假魂游荡出来,有无钟似乎发现了它,发出一声无人撞击的清响。 当初莫惊春用骨沙塑假魂,是想试试这东西是否真的能干扰有无钟。到时候如若鹿苍用这个法子,他也好有所准备。但后来有无钟被鹿苍损坏,自觉无后顾之忧,莫惊春料想他不会用假魂做后路,也就暂停了这个试验。 可因扈庭踪的告发,这东西就被留在了寂梧宫。莫惊春百密一疏,逐水剑刃将假魂一分为二,可它们仍旧被有无钟吸引着,朝钟内飘去。 莫惊春召起急风,无数白色的花瓣乘风而进,将金色假魂层层包裹了起来。他提剑对上鹿苍,鹿苍并未持刀,妒霄自行横在他身前,挡开了莫惊春的进攻。
第35章 倾山倒 莫惊春翻身一跃,足尖在妒霄刀鞘上一点,直扑向鹿苍。妒霄由上坠下,莫惊春却不躲。鹿苍一时未明白莫惊春要做什么,一只手就按住了他的后背。这样的姿势宛如拥抱,久违的感觉在鹿苍心头蔓延开来。妒霄刀尖没入莫惊春的后肩,莫惊春发出一声闷哼,手伸向鹿苍的脖间,冰凉的触觉叫鹿苍的痛感更加明晰。 下一刻,莫惊春反手将妒霄抽出,在鹿苍肩头一踹,手心上沾染的鹿苍鲜血便在青铜古钟上留下一道血痕。 花瓣屏障同时倾落,没了有无钟的吸引,假魂散做金沙落到地上,不多时便消散了。有无钟本就只锁邪魂恶识,现下沾了鹿苍的血,便再无其他干扰。鹿苍顿觉头疼欲裂,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他体内抽离出来。 自古魔尊迭代,大致应分两类。一者仅仅是魔族中的佼佼,而另一种,却是融合了恶识的聚魔体。恶识的由来要追溯到远古之时,相传那时有一位开天上神,名为元女。其爱人由神堕魔,容尘世怨气,成为初代魔神。元女以心为剑,将他斩杀,自此便从魔神魂魄中留下两道恶识,其一被元女飞升之地空杳山镇守,另一个则流落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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