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齐焱朝他伸手:“那你拿来,给我瞧瞧。” 莫惊春却很警惕,他将有无钟碎片放在手心:“就这样看吧。” 翁齐焱一双火眼金睛,只看一眼便认定此物是真的。他将木椅拖到门边放好,走了进去:“进来吧,随便坐。” 屋里再简陋不过,不过是一张木桌、一个木凳,再无其他。 莫惊春同衣照雪走进去,一个铁笼从天而降,将二人困住。 翁齐焱站在门后,晦暗的光打在他脸上:“有无钟能锁住世间魂魄,鹿苍只差一步便要登位魔神,就怕有人借此,在他魔功大成之前要他的命,怎么会派你来让我修好有无钟?你到底是谁?修这个干什么?” 莫惊春也不慌张:“前辈问这么多干什么?只需帮我修好,事成之后,无论前辈要什么,在下必当全力以赴。” “我这个人没什么想要的,就是前段时间被我抓来试药的小孩儿都死了,新药还没人试,正缺个试药的。”翁齐焱从一堆瓶瓶罐罐里摸出一个小瓶子,“不如你帮我试试效果?” 天下无人不知三葬疯道的名号,此人尤爱制毒,甚至以研制无解之毒为毕生追求。他的药吃下去,还不知道要怎样。莫惊春当然是不肯的,谈不拢,他便是把人抓起来,也要叫他修好有无钟。 他刚要破笼而出,一直一言不发的衣照雪却问:“我帮你试药,你就能修好有无钟吗?” “这是自然,我还能骗你不成?”翁齐焱道。 莫惊春还没反应过来衣照雪要做什么,衣照雪把药吞了下去。 “你做什么?”莫惊春拍衣照雪的后背,“吐出来!” 衣照雪道:“现在可以了吧?” 翁齐焱怪笑起来,指着衣照雪道:“你吃了毒丹,马上就要死了。” 他的语气颇为得意:“这药是我才弄出来的,我也没有解药。我翁齐焱这辈子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喜欢捣鼓这些东西,爱看人濒临死时、苦苦挣扎的惨样。” 才见翁齐焱时,他还勉强能算作一个破落道人,现在这个状态,却是个实打实才跑出来的疯子。一股气在莫惊春胸口乱窜,他劈开笼子,朝翁齐焱袭去。一近身,翁齐焱却不见了,只余下他疯疯癫癫的笑声。 莫惊春意识到这只是个分身,他扒开那些药瓶,一个个嗅过去,无一对症。前后里外都找了一圈,连个清热下火的丹丸都没找见。 莫惊春气道:“你怎么那么听话?他叫你吃你就吃?我让你走你怎么不走呢?” 衣照雪慢吞吞道:“我以为我吃了他就会帮你修复有无钟,你弄这个是要对付鹿苍吗?” 衣照雪只是有些迟钝,并非愚蠢,跟着莫惊春这么久,他也能明白,莫惊春并非助纣为虐之人。 莫惊春被他的单纯惹笑了,无奈道:“走吧,我记得啼竹愁原先是有个仙派的,后来就没人了。我们去那儿,找找斯兰草。” 翁齐焱制毒的药材大抵都取自啼竹愁,毒草生长之地,一般都有解药伴生,虽不能指望彻底解毒,但至少能缓解一些。斯兰草便是长在啼竹愁北边的一种仙草,虽则跟朝梦玉的晴雪流月没法比,但也只能将就了。 薄弱的阳光消退,雨点噼里啪啦打着竹叶,啼竹愁彻底暗下去。 衣照雪将手伸出去,接落下来的雨水喝。 莫惊春设下结界隔雨:“怎么喝冷雨?这里全是毒瘴,雨不干净的。” 衣照雪听劝,立马不喝了,只是依旧把手伸出结界接雨玩。 看见衣照雪的样子,莫惊春忆起故人来。若是他活着,大抵也跟衣照雪差不多。 正想着,衣照雪的步子却慢下来。莫惊春知道是毒发了,立即稳住他的灵脉。两人在一座破亭里坐下。 “你在这里等我吧。”莫惊春把衣照雪的手擦干,“我拿到斯兰草就回来找你。” 衣照雪却反攥住莫惊春的手:“我不。” 莫惊春没法,只好让衣照雪睡一会儿。他自己也有伤在身,不宜多走动。 确保莫惊春不会走,衣照雪才靠着亭柱闭上眼睛。莫惊春不知这毒到底是什么症状,看着衣照雪,一时不敢休憩。 一刻钟后,见衣照雪没有别的症状,莫惊春才放下心来。可下一刻,衣照雪便开始胡言乱语,莫惊春听不清他在说什么。衣照雪额头冷汗越冒越多,莫惊春去叫他,后者却像是被魇住了,怎样都叫不醒。 佩剑「无余雪」铮然出鞘,衣照雪持着他直向自己心口捅去。莫惊春以逐水相击:“衣照雪——”
第11章 孽三葬 衣照雪梦境。 鹿苍掐着莫惊春的脖子,将人扔到地上。莫惊春身子软软的,没有一点反应。他的胸口破开一个大洞,血将一身黑衣染成深色,还在往外渗着红。 “这是第几次了?”鹿苍问。 衣照雪记不清是第几次,很多个午夜,他都重复着这样的梦。而每当醒转,他又会忘记梦到了什么,只有心里余下一片疼。等到了下一次,莫惊春的死状又在梦中重现,衣照雪才会意识到,他应该真的曾见过莫惊春在自己眼前死去。 衣照雪嘴边流着血,左腿已经折断,靠着无余雪的支撑单膝跪地。他费力朝前爬去,想要把莫惊春揽进自己的怀里。 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鹿苍挡在了他的面前:“想救他?” 衣照雪凝望着莫惊春,点了点头。 鹿苍却道:“这很容易,拿你自己的命来换。” 血水蜿蜒到衣照雪膝下,像一个温情的触摸和舔舐。衣照雪掺着指尖去摸,血还是热的。 梦中,衣照雪无数次跟鹿苍进行着相同的对话。今日也一如往常,衣照雪的选择不会改变。 万树桃花绕兰溪,临水隔岸,无处觅影。每当在这种梦里,衣照雪就会生出一种错过的惋惜,这种感觉不似他平日里思念莫惊春,虚无缥缈又真切非常。一个声音在灵魂深处叫他,衣照雪知道,那是另一个自己。 琉璃瞳映着一片残血,他缓缓举起无余雪,这次的梦境,似乎有些不大一样了。 无余雪被打落在地,莫惊春顾不得手腕的疼痛,企图摇醒他:“衣照雪!” 衣照雪喷出一口血来,遽然惊醒。他看着莫惊春,双眼含情,一把将人拥入怀中。 莫惊春手里还拿着给他擦汗的丝帕,突然被这么一抱,整个人都不明所以起来:“衣照雪?” 衣照雪把人放开,站起身来:“走吧。” 莫惊春猜想是毒药的缘故,把他上下打量几眼:“你是不是梦见什么了?” “我……”衣照雪支支吾吾,在莫惊春的名字和心上人之间,选了后者,“我梦到我喜欢的人了。” 之前楼弃查衣照雪的时候,说衣照雪根本没有交好的同门,平日里跟谁都不多说话。莫惊春以为衣照雪没有心上人,未曾想居然是有的。然而见方才的反应,恐怕梦到的也不是什么好景,莫惊春道:“你有喜欢的人呀?那你梦见什么了?” 梦中之人活生生站在眼前,却只能相望而不能相认。衣照雪看着莫惊春,喃喃自语:“我梦见他死了,死在了我的面前。” 听上去就是一段旷世绝恋,莫惊春小心翼翼:“那她现在……” 衣照雪收了眼神:“还活着。” 莫惊春松了口气:“那还好。” 两人并肩朝前走,雨落空山,风吹竹响。衣照雪忽然出声:“那你呢?” “什么?” “我说,”他们现在这样生疏敌对的关系,实在不适合谈论这样亲密的话题,可衣照雪还是忍不住,“你有喜欢的人吗?” “我?”莫惊春想起玉兰树下那个白衣人,“没有。” “骗人。”衣照雪拆穿他,“我被你关起来的时候,你弟弟分明说你有喜欢的人了。” “我弟弟?你说楼弃?”莫惊春道,“他怎么说的?” 衣照雪颇有些委屈:“有个侍女想见你,你不在,你弟弟就让他走,还说什么你有喜欢的人了,叫她不要再接近你了。” 末了,衣照雪补了一句:“他不是你亲弟弟吧。” 莫惊春道:“不是。” “你不觉得,他太过关注你了吗?”衣照雪在这时候倒变得敏锐非常。 楼弃的心思,莫惊春或多或少也察觉到一些,但并未往深处想:“小孩嘛,好胜粘人一些也很正常。” “他最好是。”衣照雪道,“那你喜欢的那个人呢?我听他说,是个叫‘玉兰’的姑娘。” 莫惊春奇道:“他怎么会跟你说这个?” 衣照雪如实道:“你弟弟见不得有人惦记你,自然什么都说,恨不能你身边只有他一个人。” 见莫惊春没有否认,胸中气郁一如此刻缠绵细雨,叫衣照雪心中一片泥泞,不可收拾:“她做了什么叫你念念不忘?救你的人你不记得,到惦记起别人来了。” “这是哪儿跟哪儿?”莫惊春见衣照雪中毒这么久,并没有别的症状,猜想这毒大概就是劝人困睡扰人神智。说话聊天是最好的分神方式,莫惊春有心转移话题:“你知道翁齐焱为何被叫做‘三葬疯道’吗?” 衣照雪兴致缺缺地摇摇头,虽然他对翁齐焱不感兴趣,但他愿意听莫惊春说话。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呀。”莫惊春道,“藏父、藏母、藏妻,是谓三葬。” 衣照雪道:“我以为是经藏、律藏、论藏。” “他是道人,不是僧侣。”莫惊春解释,“他是个散修的儿子。” “哪种散修?空杳仙宗山下那些吗?” 空杳仙宗山下常日聚集着一些名不见经传的修士,就盼着有朝一日能入天下第一仙宗的门。空杳仙宗不似别的仙府,也不赶人,偶尔遇见骨骼清奇的,还会带回山去,据说他家现任宗主沈微明便是走的这个路子。 莫惊春道:“对。他父亲有些修为,但不高,一直想拜进名门正派,终未如愿,靠给人驱邪作法谋生。翁齐焱五岁那年,猫妖作祟,一个仙门在市井招榜,只要有人能除了猫妖,便许他做内门弟子。翁齐焱很高兴,就带招榜的弟子去见了他父亲。” 衣照雪看破结局:“他父亲一定死了。” “你不是说你不知道吗?”莫惊春道。 “一个仙门都处置不了,那只猫妖一定很难对付。”衣照雪道,“况且,这位翁姓道人性格怪异,一定事出有因。” “嗯。”莫惊春避开乱竹,“招榜的弟子并不是真的要找人捉妖,不过是要人做诱饵,他们好除祟立功。他们将翁父绑在树上,承诺一定会救他,事后也会许他钱财。然而那只猫妖修为实在强悍,那两名弟子敌不过,自己跑了。翁父被猫妖开肠破肚、死状惨烈。” “好惨。” “据说,找人作诱饵只是那两名弟子的主意。但事实究竟如何,谁也说不清楚。”莫惊春道,“翁齐焱和他母亲还没能去要个说法,就被那两个弟子找人连夜赶走了。翁齐焱并不是害死他父亲的真凶,但我想,他定然自责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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