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照雪理解:“病梅欹疏盖由外物,病心如是。” “后来翁齐焱和他母亲到了一户人家做工,他母亲因为偷窃主人财物,被那家人送了官,病死在了牢里。” 衣照雪道:“一定有内情吧?” 莫惊春把垂地的新竹扶正:“据翁齐焱的口供,是他曾见主人家丢了金镯子,后来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没有去找,所以就以为这些财物在他们眼里无足轻重。那家夫人逛园子的时候落了银丝珠钗,正巧被翁齐焱拾到。翁齐焱觉得,既然丢了金镯子都无所谓,那这支旧珠钗就更不会费心去找了,所以就把珠钗交给了自己母亲。天意弄人,这支珠钗虽不值什么钱,却是夫人的陪嫁,更是亡母遗物,因此细细搜查了起来,最后在翁母那里发现了。他母亲怎样解释都没有用,为了不牵连孩子,只好在状纸上画押认罪。” “没了母亲的庇护,翁齐焱流落街头,在破庙里宿身。听说,他跟庙里的乞丐处得很不愉快,他的脸便是跟那些乞丐打架烧毁的。后来他误打误撞,入了啼竹愁,没有死于毒瘴,反而活了下去。”莫惊春有些感慨,“他终日与毒虫毒草为伴,十来岁便在江湖上有些名气了,但因为秉性异于常人,又多行施毒害人之举,故不为其他人所接纳。” 衣照雪也听过翁齐焱抓小孩试药的事,他回忆起方才翁齐焱的面貌,道:“我刚才并未见他脸上有伤。” “或许是用药除掉了。”斯兰草的生长之地已近在眼前,莫惊春看着残垣断壁,完全想象不出这是一个仙门的旧址,“你就在这儿吧,我去找找草药。” 衣照雪应了一声,在断墙边抱膝坐下,乖乖等起来。 莫惊春本来以为衣照雪一身洁净,是不会席地而坐的,不成想他竟这样随意。 这边多长仙药灵草,没了仙门灵气的护佑,草药早已被毒瘴侵蚀地枯萎下来。莫惊春找了一阵,一株活草都没见着,更不要说缓解毒性的斯兰草了。 斯兰草喜阴,莫惊春绕至高墙积水处去找,一条蛇窜了出来,莫惊春冷不防被吓了一跳。他最怕这种软软的东西,尤其是黏腻腻的水蛇。在朝梦玉的时候,他没少受草蛇水蛇的吓。 这么一恍神,余光便瞧见身后的白色人影。莫惊春看清了是衣照雪,拍拍胸口:“不是叫你等我吗?你走路怎么没声?吓我一跳。” 衣照雪却没答话。莫惊春感到有些不对劲,朝他走去。 下一刻,衣照雪一手钳住莫惊春的腰,一手按在莫惊春的肩上,将人推在墙上,欺身吻了上去。
第12章 连深竹 若是衣照雪突然袭击莫惊春,莫惊春还能应变。但这样的局面,莫惊春却没设想过。他瞪大眼睛,淡淡的梅花香气萦绕在他的鼻尖。 二人贴得极近,莫惊春这才看见他额心的淡金色梅花纹又变成了朱红色。他用手肘抵住衣照雪的胸口,将人踹开。 一拳头落到衣照雪的脸上,衣照雪额间的梅花纹暗了又明,终于变成淡金色。衣照雪摸着被打的半边脸,懵然不懂:“你打我做什么?” 莫惊春被问的又好气又好笑,他指着自己:“你亲我,你说我打你做什么?” 衣照雪却道:“被亲了就要打回去吗?我看空杳仙宗的道侣们都是这么亲的。” “那能一样吗?”莫惊春推了衣照雪一把,“我跟你又不是道侣。你——” 他话没来得及说完,衣照雪便喷了一口血来。 “衣照雪——” 衣照雪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这里疼。” 莫惊春赶忙将衣照雪扶到一旁坐下,好巧不巧,旁边就是一株斯兰草。 这株斯兰草又矮又小,已经枯死,跟旁边的杂草混作一堆,不怪莫惊春没有瞧见。然而,这地方大概也找不到鲜活的斯兰草,衣照雪不知道还能撑到什么时候,莫惊春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 花月族有能使枯草死而复生的术法,但只能针对普通的花草,莫惊春不敢保证对斯兰草也有用。他虚虚捧住枯萎的斯兰草,灵力自指尖流出,萤火一般绕着斯兰草飞升。枯干的茎干一点点回绿,莫惊春见真的有用,心下一喜。 这一幕倒有些仍在朝梦玉的感觉,衣照雪淡淡笑起来,目光从莫惊春身上,落到斯兰草旁。泥土里,有一个银色的东西反着光。它并不耀眼,奈何周遭都是黑黑的泥,衣照雪一下便看见了它。 衣照雪用枯枝刨开边上的土,将那东西挑了出来,是一枚指环。恰巧莫惊春要摘斯兰草,两人的手碰到一块儿,指环套上斯兰草的尖叶,一段记忆涌入莫惊春的脑海里。 周晚棠不熟悉山路,几次险些摔倒。她又不敢出声,只好慢慢扒着树走。 翁齐焱停下脚步:“都说了,不要跟着我。” 周晚棠扶着树干,只露出半个身子:“你救了我,我不跟着你,我能去哪儿?再说了,你这人奇奇怪怪的,我还不放心跟着你呢。” 周晚棠说翁齐焱奇怪,并不是随便讲讲。翁齐焱一身褪色道袍,手腕上却绕了好几圈云雷纹的金链。头发乱糟糟的,细看来,才会发现这人居然是梳过头的,还盘了一根木簪绾发。他的头发没全梳上去,右边垂下一些,周晚棠能看见右脸上的烧伤,她猜翁齐焱是想放下头发掩饰伤疤的。 “不放心就滚。”翁齐焱一点儿也不知何为礼数,“别怪我没提醒你,啼竹愁的雾吸多了,会毒死人的。” 他撂下话就走,可这时候让周晚棠走,她也不知道该怎么下山。她犹豫片刻,还是跟在翁齐焱身后。 “我没地方去!”翁齐焱走得太远了,周晚棠只能靠喊,“你救了我,你会收留我吧?” 其实严格来讲,并不能算救。周晚棠被这儿的村民用来献祭河神,下山买药的翁齐焱只是嫌他们挡路,这才收拾了人。 翁齐焱拎着一包毒草:“不会。” 他的声音也透着一股奇怪,沧桑但有力。周晚棠觉得,这是他不常跟人说话导致的。她道:“你不是这儿的人吧?我觉得你的口音有些怪啊。不过没事,我也不是这儿的人。我跟我哥走散了,你见过我哥吗?他跟你差不多高,比你要……” “见过,”翁齐焱打断了周晚棠的话,朝竹林里一指,“在这儿。” 周晚棠顺着他的指向看过去,入目却是一具白骨。她登时吓得冷汗直冒,三步并做两步跑到翁齐焱身边,拽紧了翁齐焱的胳膊。 她显然误解了翁齐焱的意思。翁齐焱是想告诉周晚棠,这儿很危险,他更危险,可周晚棠却朝他寻求保护。 向来世人都对翁齐焱避之不及,从未有人主动贴到他面前来。尸体摸多了,温热的体温反而叫翁齐焱不适应。 翁齐焱道:“你确定你要跟着我?” 周晚棠点点头。 翁齐焱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怪笑:“那你就跟着吧。” 到了翁齐焱的住处,周晚棠才明白翁齐焱是什么意思。 这儿有很多具白骨,周晚棠根本不能分辨出是动物的还是人的。屋子也又暗又潮,连像样的陈设都没有。她走进一个类似厨房的地方,大锅里却不是饭菜,黑乎乎泛着恶心的味道,不知道是什么。 翁齐焱试药都是捡误入啼竹愁的人,年轻漂亮的姑娘还从未有过。他从桌上拎起一把生锈的菜刀,朝周晚棠走去。 周晚棠恶心完了,两指拈起不知道擦过什么的抹布,转身问翁齐焱:“水在哪儿?” 正欲动手的翁齐焱不料她突然转身:“什么水?” 周晚棠晃了晃抹布:“洗帕子、洗衣服,随便什么水,在哪儿?” 翁齐焱指了指后院。周晚棠又搜罗出一个生灰的木盆,将抹布扔进去,她这才注意到翁齐焱手里拿着菜刀:“你拿刀干什么?杀鸡啊?你不用特地款待我,而且这刀生锈了,不好用。” 说完,她就进了后院,开始从大缸里舀水。 翁齐焱盯着那方向半晌,姑娘白皙的手臂如一截玉藕,在清凉的水里动来动去。芙蓉面杨柳眉,好像真是这么回事。他放下刀,转身进了卧房。 门框里消失了翁齐焱的身影,周晚棠这才松了口气。她哥以前骂她不长心眼,她还总跟她哥犟。现在看来,真是一点儿也不错。早知这儿这么诡异,她就躲得远远的了。刚才若非她机灵,翁齐焱的刀就要砍下来了。 周晚棠放下盆子,四下寻找出口。翁齐焱又鬼魅一般冒了出来:“你不是在洗帕子吗?” 周晚棠背脊发凉,自己给自己壮胆:“我找皂角啊,你这帕子都脏成这样了,还指望我用清水洗干净呀!” 翁齐焱走过来,周晚棠寒毛都要立起来了。可翁齐焱只是越过她,从窗台上拎出一袋白色粉末。 “用这个,比皂角洗得干净。” 周晚棠装作无事地接过那东西:“谁把皂角粉搁窗台上?你这儿可真是一点儿也不讲究。” 翁齐焱不说话,只看着她。周晚棠被他盯得心里发毛,也不知道翁齐焱有没有看出来她在装。但好在,翁齐焱没盯一会儿,又回去了。 周晚棠不得不真正打扫起这个竹屋来,好在除了门口那堆白骨,她没有再发现其他渗人的东西,目前看来这个人没有吃人肉的爱好。 扫完了,天也黑了。周晚棠知道自己趁机逃跑,一定会被翁齐焱发现,届时就跟那些白骨一个下场,倒不如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她敲开翁齐焱的卧房门:“你吃点什么啊?” 翁齐焱不知道在捣鼓一些什么玩意:“我不吃东西。” 还好还好,这人说不吃,要是说吃才更可怕。方圆十里,怕是只有周晚棠一个活物,她不得不为自己的安全考虑。 “你不吃,我总要吃吧。”周晚棠道,“你是不是就跟那些修仙的一样,那个叫什么,僻谷是吧。” “是辟谷,”翁齐焱纠正她,“那个字不念‘僻’。” “哦哦。”周晚棠胡乱点头,“那我可以吃点什么?” 翁齐焱道:“厨房有面,你自己煮吧。” 万幸,翁齐焱叫周晚棠自己弄。要是翁齐焱弄给她吃,她才不敢吃。 周晚棠来到厨房才发现,那团细面早就干了,她不确定还能不能煮。她从犄角旮旯里翻出一袋面粉,给自己烙了两个煎饼。 她考虑要不要在煎饼里下一点药,迷晕翁齐焱自己好跑。然而不幸的是,她身上没有药,翁齐焱这里又全是药,她猜自己要是下毒,翁齐焱肯定能闻出来。于是,周晚棠还是给翁齐焱端去一份干干净净的煎饼。 周晚棠把热气腾腾的煎饼搁到离门最近的桌子上,半个身子藏在门后:“那个,今晚我睡哪儿啊?” 竹屋下有密室,里边关着试药的药人,按理说那儿才是周晚棠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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