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林夙一直以来秉承的从业原则之一,就是别人家的事情少打听。 所以,他只是表现出一副略微有些为难的样子,说道,“但是周先生,婚礼毕竟还是您伉俪双方共同出席的重要场合,如果您太太完全不参与的话,我担心会有不合心意的地方。” 换句话说,如果后续有什么不满意,老让人修改返工,这算谁的? “不碍事不碍事。”周蝉摆了摆手,“我太太还是会给意见的,但是因为她的身体太差,所以我打算只在最后进礼的时候让她出场。至于前期准备,就你和我们两个对接。” 周蝉的声音中气十足,嗡嗡的,震得林夙觉得自己五脏六腑一阵阵发痒,真有点夏日蝉鸣的味儿。 “您放心,我这小姨子能全权代表她姐姐,绝对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似乎是为了让林夙放宽心,周蝉还额外补了一句,重重地拍了拍小姨子的膀子。 是吗? 林夙瞥了一眼大美人,她的脸色黑的像锅底灰。 怎么有点不信呢? 但作为一个合格的乙方,林夙永远不会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说服甲方。 他先前说这些话,只是为了把整段对话录音存档——技巧性地把自己的责任摘出来,之后如果因为甲方的问题产生状况和消耗,就都很好解决了。 林夙一边应着,一边温和地笑了笑,眉眼弯弯的,搭上这张清隽好看的脸,简直让人在深秋里如沐春风。 他打开电脑,调出文档准备记录,修长玉白的手指灵活地在键盘上敲击。 “那您可以先告诉我,您的婚礼预算,风格要求,时间安排,特殊需求等等。我会根据您的各项要求,尽快准备预选方案。到时候,您和您的太太,还有这位小姐,可以一起挑选,有问题直接跟我沟通……” 在自己的专业领域,林夙极为自信。 从业七年,他大大小小的婚礼办过将近五百场,除了刚刚起步的那年外,剩余的大多都是贵胄名流的大场合。 虽然周家看起来身份不俗,但他相信自己可以掌控。哪怕现在,他沦落到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孤军作战,之后八成还要现组一个草台班子。 把该说的说完,林夙抬头,想看看对面两人的神态反馈,再找补一下或许会出现的疏漏。 可他眼神一瞟,猛然一激灵——沙沙沙发后面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林夙险些失态地叫出声。 不是,他们家人走路都没有声音吗?! 不过,除去这种有点惊悚的出场方式之外,这年轻男人的模样可真是没得挑。 气度沉稳,莫名带了些贵气。笔挺的黑色大衣包裹着颀长的身材,高领毛衣一直堆到高挺的鼻尖,隐约遮着下半张脸。黑色的凌乱短发让男人在沉稳之外多了些不羁,也衬得面色相当苍白。 他双手环胸,就这么站在沙发背后,林夙的正对面。以至于他一抬头,就跟这陌生男子看了个对眼。 心头……怎么有点难受? 林夙抬起手摸了摸前胸,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来。只觉得空落落的,又觉得是被揪起来成了一团。
第2章 林夙把这一切都归结为刚刚那杯不明液体的后遗症。 毕竟,他上个月才被拖去做了体检,除了早年拼酒拼的慢性胃病,其他一切正常。 尤其是心电图,连医生都夸跑得漂亮,不太可能突然被帅到心律不齐。 但老这么对眼也不是回事,对了眼还跟没看到一样更不是回事。 于是,林夙清了清嗓子,温声开口问,“您是?” “哎呦卧槽……” 眼见着面沙发上两个人循着他的视线回头,然后也忍不住弹射起来,林夙心里有点平衡了——看来不是他一个人受不了这么悄无声息的出场模式。 只有老管家没有。 他老胳膊老腿,弹不起来。 所以只能生受,肉眼可见地抖了抖。 这年轻男人气场极强,他瞟了一眼眼下两人,小姨子蔫嗒嗒地坐回了原处,姐夫看起来还算正经。 对上林夙探究疑惑的视线,周蝉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子,下意识回道,“这是我们领……” 说到这儿,他突然反应过来不能这么说,猛不丁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话到嘴边转了个弯。 “……养的儿子。” 听闻,老管家沉默地偏开了头,不忍直视。 小姨子的脸皮也抽了抽,一片愁云惨雾——胖子,抓住机会就占领导的便宜,真有你的。 不过,这世上恐怕也就只有这个她看不顺眼的胖子,还能跟他不着四六地开开玩笑。 周蝉表示自己很委屈,既不能说漏身份,还得编得合情合理……这明明是个危机公关的极佳案例,灵感还是他从二营长的意大利面那儿得来的。 他讨好地冲身后的男人挤了挤眼,背着林夙一脸谄媚,做口型道,“权宜之计,见谅见谅。” 说完,他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不想翻车就按剧本走。” “你说,对不对啊,好儿子?” 最后这句,实的,又带上了熟悉的胸腔共鸣。 于是,林夙眼睁睁地看着冷峻的黑衣男子,像吃了苍蝇一样,缓慢地,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眼神有那么一点想杀人。 “这孩子,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既然剧本摆开,能名正言顺调戏领导,还让他不得不配合,周蝉玩心大起,不打算一个人独活,他指了指身边人道,“闻啊,怎么不叫小姨呢?还有邱爷爷,喏,还有给你爸我办婚礼的林夙林先生。打个招呼!” “……小姨。” 小姨子正襟危坐,黑色眼珠眼见着要散瞳,不敢答应。 “……邱爷爷。” 老管家表情倒是没怎么变,就是背突然佝偻了一点。 “林先生。”最后绕到了林夙这里。他是外人,多少还是要来点客套寒暄。 “你好,我是林夙,您怎么称呼?”林夙问。 “秦闻。”声音低沉又好听,但就是内容和上下文不符。 你看,周家秦闻。 “哈哈哈那什么,领养的时候已经是个好大儿了,我也不求传宗接代光耀门楣,就一直用的他之前的名字。” 周蝉一阵尬笑。 ……行吧,也说得过去。 林夙看着这一家子奇奇怪怪的人,觉得自己居然已经很荒诞地见怪不怪了。 其实说起来,这些大户人家多多少少都有那么点不为人知的秘密。虽然周家的秘密看上去比常人更多一些,但其实也没什么所谓。 只要钱给够,另外不再给他灌迷魂药,就万事大吉。 打完招呼后,秦闻没有落座,俨然对他爹的婚事半点也不在乎。 他径直走到了落地窗前,坐在了周蝉先前坐过的那把摇椅上,静静地看着窗外。 “那个,我简单说两句我的要求,林先生你记一记。” “好。” 林夙点头,随着秦闻走远的思绪被重新拉回。 “首先,婚礼举办的场地就是这里,不需要在外面订酒店。这是我跟我妻子的定情之处,存着一切美好的回忆,所以整个仪式都要在这里。” 林夙点了点头,这个要求非常正常。 “那宾客人数大概多少?停车位如何设计?需要另请厨师团队还是……” 周蝉摇头,“不需要,这些我们会自己准备。” 倒是省心,但又有点可惜,因为林夙不知道周蝉会不会把餐饮这部分钱直接砍掉。 餐饮这块,通常在整个婚礼流程里最容易有盈余。 平时林夙看不上这点小钱,也不屑于从餐饮上做文章,但以他现在的情况,总想着能多赚一点是一点。 “第二,我要求的时间是11月27号,晚上六点之后。” 至于晚多少……周蝉没细说,含含糊糊的。他寻思要直接说凌晨结婚,恐怕是个正常人都得立马跑路,他可不想因此得罪领导。 “恕我冒昧,”林夙停下记录的节奏,“您跟您太太,不是头婚?” “是,也不是。”周蝉摆了摆手,一副不怎么想细说的样子,“反正时间上的要求就是这样。” 林夙记下,不再说什么。晚上的婚礼案例他做过不少,实际也没什么区别。 “第三,我希望这场婚礼全程由你一个人负责。” 这个要求,就有点让人不好接受了。 林夙停下敲击键盘的动作,滴水不漏地说道,“周先生,您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一件事。婚礼是协同合作的过程,工作量极大,从前期准备场地布置,到招待宾客仪式进行,再到后期……我一个人分身乏术,恐怕会影响整个婚礼的进度和最后呈现的效果。” “这你不用担心。”周蝉笑呵呵地指了指落地窗的方向,“我的好大儿最近休假,正好帮你,他手下的人又多又听话。当然啦,我不会削减劳务费的,该给多少就是多少,而且会额外封个大红包。” …… 行吧,有钱能使林推磨。累死就累死,总比穷死强。 “最后一点,是我希望给她定制一套传统嫁衣。” 周蝉的语气突然柔和下来,前面说的再多话,都不若说这句话时的款款深情。 林夙平日里见惯了虚情假意和真心实意,他能感觉到,周蝉是真的爱他妻子。 周蝉从衬衫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边角泛着黄,看起来就有些年头了。 “这是设计图。” 林夙接过,展开一看,愣住了。 因为这婚服,画太精致,也太用心。 凤冠霞帔的制式,对襟滚金边,马面裙摆上全是一笔一划勾勒的双捻并蒂莲。盖头上坠着珍珠宝石和流苏,绣典雅的鸳鸯一双,传神地几乎能活过来。更别说配套的绣鞋、凤冠和首饰,每一样都相当讲究。 另外,在设计图的下端,还缀着一块布料碎片。 朱红色锦缎带绣纹,可惜只有巴掌大小一点点,边缘有不规则的烧焦痕迹。 周蝉乐呵呵地笑了笑,油润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辉,又带着点回忆的厚重感。 “这是我夫人自己设计的,那纹样也是她自己绣的,当年她就是这样,把自己嫁给了我,现在回想起来还让人恍神。可惜因为……所以毁掉了。这套嫁衣意义非凡,但她自己绣不了啦,所以我想找人把它复原出来。” “没问题。” 林夙认真应下,妥善地收好了图样。婚期在十一月底,距离现在将近两个月。虽然时间上略紧张,但托绣娘加急应该是能如期交工的。 顺便,他在心里不由得感慨,周先生是个比想象中省心的甲方。因为周太太的设计图极为用心,用料质地细节标注的清清楚楚,按图制衣不会出错,又变相给他避免了很多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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