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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啦”，芦苇发出响声，那东西随即抽走了。留下一小筐饭，放在男孩身边。 送饭的，是一只细细的胳膊。戴吊坠手环。 男孩不禁一笑：“是仙人啊。又来帮助我了。”前一天，也给他带了食物和水。 “可我还没来得及吃，就有恶魔出现，把东西都抢走了……” 《八月十四日》 小男孩在求学途中来到仙山。他路过山脚一户人家，家里女主人微笑向他执意，很友善地送来点心。 她还好心让男孩留下来休息。但男孩注意到，对方像有孩子，忙前忙后一直操劳，自己不愿意再打扰。他于是拒绝了。 也正是因此，男孩傍晚赶路，掉进山谷的芦苇丛走不出来了。 《八月十五日》 男孩睡了一觉，艰难地醒过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跌下山谷的。当时天色渐渐变黑，男孩有些犹豫，调头想回到那户人家。“也许该留宿一晚上……或者多住几天，帮忙做些杂活，少许换一点旅费呢……”他自言自语说着，忽然身体一歪，从高高的山坡滚下去了。 男孩没法再爬上来。在茫茫辽阔的芦苇间找不到方向。一整夜过去，男孩睁开眼睛，恰恰看见一只戴手环的手，伸进芦苇，把一筐点心、一壶水，放在自己不远处。 灵动地出现又消失。像仙人一样。 《八月十六日》 男孩哆嗦着自言自语：“有点不敢往前走了呢……”昨天还未到中午，仙人送来的食物和水，被一个砰砰作响、一闪而过的东西夺走了。 当时男孩正打开他的背包。“仙山真是个神奇的地方，也许真有神仙……我萌生出停留的念头了。”他取出一个本子，翻开一页，改动上面的日程。“去求学的事，就先推迟吧。我吃了东西会有力气，可以回到先前那户人家，住下来。 “探寻神仙的踪迹，积攒见识。之后再出发远行——” 正是在这一刻，身后“砰！”一声震响，一道黑影赫然穿破芦苇，引发惊涛一般的芦苇的波动。 男孩也被一个沉重的东西打中后背。他错愕地不敢去看，等回过头的时候，被冲开的芦苇重新合起来，又把他严严实实地围住。地上的食物、水壶，已经不见了。 他没看见那东西的样子。只在芦苇合上的一瞬，听见铮然一声响动。 “像是利齿咬在石头上……”男孩吓得一动不敢动。也不敢冒然前行，在原地坐下，折了一支芦苇编起来。 《八月十七日》 男孩编了一个戴手环的芦苇小人儿。“也不晓得仙人是不是这样。……不过，还是受我一拜，请保佑我——”也许是祈祷真的奏效了，不久后，那只细细的胳膊又探进芦苇，再次送来了点心和一壶水。 他吃喝掉这些东西，少许恢复了体力。 男孩站起来，摇摇晃晃开始在芦苇间走动。“我好像在一直下坡……看样子是往山谷越走越深了。”男孩捧着芦苇小仙人，战战兢兢走到一处平地。天色已晚，就在这儿躺下睡了一觉。 《八月十八日》 清晨的时候，男孩觉得身上软软的。“有谁给我铺了床毯子……”他呢喃道。可等清醒过来，地上又是细细碎碎的砂砾了。 这一天，男孩继续顺着坡往下走。因为上坡的路他走不动，而且恶魔就是在那个方向出现的。“可是走进山谷又该怎么办呢……难不成我会永远困在这儿？”他苦笑一声。就在这时，周围忽然有响声传来。男孩一愣，战战兢兢循着声音走过去。 “有人吗？我是不是听到脚步声？”那响动不见了，男孩来到一处小溪，他这才发现，四周密不透风的芦苇，此时已渐渐变得疏落。男孩穿过芦苇的间隙，蜿蜒前行一阵，在明晰的山景里，蓦地看到一个女孩子。 她静静立在石岸边。手臂缩进衣袖，把袖子都抻长了。 男孩冲过去。向女孩子问道：“请、请问这是哪里，我是不是在山谷？该怎么出去……”女孩子冷冷瞥他一眼，说道：“对啊，是在山谷。从这里爬回山道，很难的，你别想了。山谷通向一座驿站，有翻越仙山的马车从那里出发。你还是坐车直接离开吧。” 男孩听了，讷讷地“哦”了一声。“很难啊，我本来还想爬上山道，在山人家借宿一阵……”可他突然想到什么，瞪大眼睛，一下子握紧了手里的芦苇仙人：“等等，你、你怎么知道我想爬回山道？你怎么知道我会离开？万一我是山里的住民呢？而且你见到我，一点也不惊讶的样子……——”他望着女孩长长的衣袖，一字一顿说道：“这、这座仙山，果然有仙人，就是你——” “哈哈，怎么可能。没有仙人这种东西。山里也没有妖怪。没有神力或者秘术。 “我看到你，不显得惊讶，是因为我认得你。” 女孩子略带轻蔑，又像是觉得很好玩， “你路过我们家，被我妈妈请进屋吃点心。我听到你说，你要去很远的地方学习。” 《八月十九日》 女孩子讲，她要出山看望亲戚，所以下到山谷，去驿站坐远行的马车。男孩说：“一个人离开仙山，父母会担心吗。” “不会。”女孩子回答。她领着男孩走去驿站的方向。“我爸妈是没心没肺、随时都热情洋溢的那种人。我不在，他们会去找别人聊天，很快会结识新朋友的。那天你到我家，我妈妈已经把你当朋友了。其实在你之前，她也同意别的陌生人住进家里来。” “是一个小妹妹，叫‘伊子’。 “一个人来仙山，到山上采草药。那天晚上，她主动敲开我们家房门。‘我没钱去客栈了，想在你们这儿住一阵。如果觉得麻烦，我也可以帮你们做做家务、算作补偿。’说得理直气壮、把自己当成家主了似的。可等到住进屋子里，我们才发现她有多么可爱和体贴。” 女孩顿了顿，微微笑起来。 她轻轻一跃，跳过地上淙淙的小溪，和男孩子朝山谷更低处走去。女孩子说：“伊子住进来的第二天，很早就起了床。我们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给所有人做好了早饭。”面前的草野慢慢消退，变成平整的、人工铺设的石板路。驿站就快要到了。“擦桌子、扫地板的事，也都是伊子全包了。她从来不争着干活儿，但不知什么时候，家务事就不声不响被她全做完了。伊子还要上山收集草药，我们都搞不懂她怎么做得完这些。但最神奇的是，她每天都会留出空，陪我玩，教我写学堂的作业。 “你知道吗，她那么矮，像个小妹妹一样。其实比我大很多呢。 “我学习不好。算数、文法、医药全学不通。伊子给我讲，讲得很有趣，说：‘你有七个硬币，现在要买萝卜炖汤喝。一个硬币可以买一筐萝卜，两个硬币可以买三筐。买四筐萝卜可以再送半筐，买五筐萝卜可以送一筐半。问你最多可以买几筐？’我说：‘买一筐。因为剩下的钱要买冰糖。炖萝卜不放冰糖，汤里一股子腥味。——还有你这什么萝卜，怎么这么便宜。不好。’伊子有点生气：‘哪有！我昨天去市场买萝卜，就是这么便宜的！’我们于是立刻出门考证。结果发现，是她弄错了，萝卜明明一个硬币只卖半筐。 “还有文法作业，她也教我写。‘今天的作业是练习记叙——这样，我们写一篇冒险故事吧！你来想一个主角？’我说：‘南瓜。’伊子觉得很不错：‘很好！就叫他小南瓜！现在我们给他配装备——要冒险，一定要穿铠甲的吧？你说说他铠甲的样子？’我想了想：‘小南瓜色泽金黄，外皮薄脆。黄中带有细小绿斑，是糖分充足、瓜肉绵软的标志。这种南瓜，蒸煮后可捣泥做成粥底。’伊子听完觉得很不错：‘笔法真是精妙啊……而且已经抢先一步，从装备写到修炼升级的过程了。很好，就这样吧。’但后来，她帮我重新写了篇作文，交给老师了。 “医药课，伊子不给我讲。她总是叹气：‘我自己还没学清楚呢……上山采药总是认错。’她采药很辛苦，有时要爬很险的山路，身上摔的黑黢黢全是泥巴。我想陪着她上山，但伊子说：‘你还太小了，这种活干不来的。等你长大一点，我带你一起。就这么定了。’ “有一天，学堂要考试。伊子在我面前笑起来：‘别紧张。不过，我觉得你不适合去学堂，有一件别的事倒是很在行呢。你先去考试吧，我明天告诉你。’——” 说道这里，女孩子突然停下来。 她和男孩子来到一处缓坡。坡边有一处粉粉的小房子，女孩说：“往坡上走，就是驿站了。你在这儿等着，我给你买票。”男孩一怔：“买票？我、我和你一起啊！”他要追过去，可女孩一瞪眼把他喝住：“你不认识路，票也买不明白，跟我去只会添乱！等着就行了！”说罢飞快跑起来，进到了远处一个棚子底下。 男孩呆呆地等在粉屋子旁。半晌后女孩子回来，他连忙跑上前问道：“票……买好了？”女孩回答：“买好了。过一会儿马车来接你。我们就在这儿待着，上坡累。”“哦……好、好的，谢谢……”男孩子问，“那个，你刚刚讲到学堂考试，伊子说，有一样东西很适合你——是什么？”“没什么。”女孩冷冷说道，“她没和我讲。再也没有了。” 男孩直直看着她：“没有和你讲……？可她不是说，第二天就告诉你？”“对。可是第二天。她就不住我们家了。她离开了仙山，把家里所有她的东西都拿走了。一件纪念品也没留下，一张字条也没有。也没再给我们做早饭。路上有人看见，她很早起了床，去到驿站，一个坐车走了。 “什么征兆也没有。 “我爸妈很随和，说：‘她有自己的事要做。有自己的安排，不可能永远和我们一起的。’他们看得很开，—— “可是，我就不一样了。 “我一直……——” 这时，一辆马车来到屋前，打断了她的话。女孩子瞥了眼男孩：“上车吧，你该走了。我的车过一会儿再来。”男孩一顿，像是这才意识到要分别：“啊，要走了，真的要走了吗……”他还没想好，要不要在仙山留一阵呢，“啊对，车票钱，我还没给你呢——”女孩子打住他：“行了，别给我。你这么可怜兮兮的，掉进山谷里，这钱我来出吧。”她说什么也不肯收钱，男孩笑了笑，忽然轻声说了句： “其实，给我送来饭和水的，就是你吧。 “送饭的人，胳膊上有一个手环。你一直用袖子包住手，就是想把手环藏起来吧。 “你一直悄悄照顾着我。后来我被恶魔偷袭，是你不厌其烦又送来吃的。晚上睡觉的时候还给我铺了毯子。你领我坐车离开，还要帮我节省路费，你真好……”此时已过晌午，到了不得不上车的时候。马车夫也笑道：“小伙子，想在天黑前下山，可得抓紧了！”男孩仍有许多话要说，但全都省略，只伸出手、一下把那个芦苇仙人递给了女孩子：“总之，你真的很好，这个给你作为感谢吧——”他说完一翻身跳上马车。女孩拧起眉头：“你在说什么？没有仙人，也没有什么恶魔——”她不愿接过玩偶，抗拒之间，手腕打在了粉红屋子的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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