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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铮”然一声。像是利齿咬合的响动。但男孩子没有听见，在马儿的嘶鸣中渐行渐远。 女孩子看着手里的人偶。 她轻声说：“我也觉得你很好。 “知恩图报。温和。有耐心，一路听我絮絮叨叨也没有打断。 “而且，观察力也很不错呢。” 她注视着人偶手臂上，那个带吊坠的手环。——是很好啊，如果不觉得好，为什么要给你送吃的呢。这是我今天说的为数不多的实话了。关于伊子、还有我爸妈的事除外。—— 女孩握住芦苇仙人的头，一把将人偶撕成了两截。 然后把残余的部分也一点点扯碎。对，男孩说的没错，她就是送去食物和水的“仙人”。两次都是。 她就是那位“仙人”。 但她也是那个“恶魔”。 男孩听到的利齿的声音，就是手环吊坠，不小心打在石头上的声音。 就是她，把男孩的食物抢走的。而所谓“砰砰作响”，是因为她身上挂着汤壶，原本，还要给男孩多带一点热汤的。 “可我听见你说，‘吃了东西有力气，就可以回到山谷上的人家了’。你要回我家—— “谁让你这么说的？” 女孩说着，把人偶的碎片洒落在地上： “别在我家里停留。一点痕迹，都不行。” 》》》 这些日记讲了男孩的故事。但日记主人，其实是另一个人。 这个人写道：我对他说，从山谷回到山路上，很远。但其实一点也不远。 他也不是意外掉进山谷的。是我把他推了下去。那天晚上他说：天黑了，要不要先回去住一晚。 我不能让他回来。 我对他讲：没办法回头，只能去山谷对面的驿站，坐车出山去。但其实没有什么驿站。只有一座停牲口的棚子，那辆马车，也是我现找人租的。 我只是想办法，要把他送走。 他是一个很好的孩子吧。可他不属于仙山。他说过，要去远方求学，终究是会离开的。 就像伊子一样。会有一天，突然离别。留给我长久、长久的伤痛。 像他这样，会在心里造成印记、留不下来、偏偏又很好的人，带来的伤害最大了。 我故意没问他的名字，免得在留下念想。 我当然也不是真的要看亲戚。撒谎的，看他坐上车后，就转身准备回家。 但这个时候，我看到牲口棚子旁边，新开了一家客栈。客栈门上贴着告示：招聘厨师学徒。 我就走过去，敲开门。—— —— —— 读到这里，银发人合上了日记本。 “‘这样会在心里造成印记、留不下来、偏偏又很好的人，带来的伤害最大了’。 “你说的伤害值，就是这个吗？” 银白色的眉毛沉下来。他在厨师小姑娘的家里。先前找来的时候，遇到小寺峦先生发了一通脾气。后来峦先生跑掉，小姑娘看见他，请银发人进到屋里坐一会儿。 银发人说想要喝酒。小姑娘有些惊讶：“哦……那好吧，我去店铺给你买一瓶回来。”说罢就出门了。银发人独自留在她家里，悠悠地走了一圈，无意中看到桌上一个日记本子。 他拿起本子，开始读。银发人也没什么道德观念，本来就是要打探小姑娘的心事的。他于是读到求学男孩的事。银发人旁边，一个小小的身影踮脚凑过来。 “所以你弄清楚，她为什么会出现幻觉了。”栀子说，甜甜地笑起来，“我好开心。” “开心？为什么。”银发人问。浅淡的眼眸，还因为日记的内容而有些失落。 “弄清楚原因，你就不用再给她跳舞了。啦啦啦。”栀子撑在桌子上，高兴地前后踢起小腿：“我不让哥哥给别人跳舞，只给我跳。我最喜欢哥哥了。哥哥很温柔。”银发人瞥他一眼：“你因为这种事情开心？”说罢放下日记，摸了摸栀子的头，“你这么小的孩子，不知道什么叫‘喜欢’。” 那是出自兄长的、略带冷淡的抚摸。但他的手颤颤的，又有些动容。这时，栀子忽然拽住他的衣摆，面色红红的，金色的眼睛向上狠狠瞪着他。 “谁说，不知道？” 栀子一下跳起来。 猝地跃上桌子，脚尖一点，凌空朝银发人扑去。 “怦”！他落到了银发人肩上，双手抱着他的脖子，两脚环在他的后背。栀子端详着银发人的脸——回想他帮助别人时，脸上露出的哀伤的神情——忽然抬起手，紧紧捧住他的面颊。 栀子向着他银色的嘴唇吻下去。 直到门被推开，厨师小姑娘回来，也没有停止。
第34章 5 厨师小姑娘遇到一个奇怪的人。 这天下午，小姑娘进到一条山沟里。她走在幽深的小径，打量地上一颗莹莹的蓝色光斑。这时，一双手突然捂住她的脸。 小姑娘惊得跳起来。“什么人？！我已经这么小心了——我明明甩掉那些坏人了啊！” 那双手凉凉的，又很光滑。像上了一层清漆，要把她的呼吸封住了。——怎么回事？！什么时候潜进来的？！——所幸银发人就跟在身后，小姑娘大叫道：“银头发的，快救我！！银头发的人快来啊！！”——应该也不难脱险，我发现了，这坏人手很轻，捂着我，飘乎乎像没什么力气——“你就……就打他一巴掌——”她挣扎着呼喊到，视线慢慢变黑，“我再把他甩开，就行了……” 可小姑娘扭过头，最后一丝目光，却望见周围空空的。 没有银发人的身影。 》》》 银发人，是和厨师小姑娘一起走进山沟的。先前小姑娘帮他买酒，去到店铺，看到柜子上最新封装的几瓶白酒。“是高粱白酒啊……什么浓度的，能用来腌泡菜么？”她一下把银发人的事全忘了。伸手取了一瓶，闻到瓶塞子上沾了几滴酒液：“啊，挺浓。味道也清香，泡出的菜不会呛嘴——”可店员走过来，略带好笑地回应说：“小姑娘，这酒浓度不高啊。你闻闻，味道一点也不烈。”“怎么会？我闻酒气，还从没出过错呢！”小姑娘握紧瓶子，“高粱白酒，浓而不烈，就是这个味道！”“这么确定啊？”店员“哈哈”笑道，“没出过错，都是过往的事，怎么能说这次就不会呢。” 小姑娘一怔。可就在此时，门被推开，店铺老板阔步走进来。“怎么对待客人的？”他沉声喝了一句，“货品都弄错了，还好意思向别人说教？这就是高浓度的酒，才装上就忘了？”老板身旁还跟着一个人，也不出声，亦步亦趋不知要行何事。店老板道：“我就出门办点小事，你也能惹出乱子，快给客人道歉！”“抱歉抱歉，我还真的弄错啦哈哈哈。都怪瓶子长得太像，我弄混了！”店员点头哈腰地赔礼，可笑嘻嘻的一点也不严肃。小姑娘不禁瞪他一眼，忽然看见，那人头上浮着一块木牌，牌子上刻一行字：“伤害值七十九”。 ——啊，原来伤害值这么高啊，难怪叫我不舒服。——小姑娘恍然点点头：———方才只顾着闻酒，都忘了检查伤害值了。快远离。——再看那位店老板，头顶牌子刻着：“伤害值十五”，此时正拿过两瓶酒，用一个结实的布袋小心装好。“小姑娘，你是要买这个酒，对吧？”他笑呵呵地递上布袋：“原本一瓶卖三个硬币，刚才店员待客不周，就两瓶四个硬币卖给你，当做补偿吧。” 如此通情达理，果然是个良善的人呢。小姑娘接过袋子，正要付钱，老板身旁那人忽然动了动。 他朝小姑娘一笑，抬起手，微微指了指店铺后院的小门。 小姑娘一愣。不明所以，忽的有些害怕起来。她飞快付了钱，跑出店铺，那人却还笑着，摇摇头又用下巴朝小姑娘一指。 这个人，小姑娘先前也见过。 约摸三个月前出现在这里，待了半月便消失，到现在又出现了。是一个不算太高，看上去很沉闷的年轻人。上一次见到，他背手在山路看风景，正遇到小姑娘背着菜筐从集市回来。“骨碌碌”，小姑娘走得太急，一个萝卜从筐里滚出来，年轻人见了，捡起萝卜，拿在手里笑着朝她晃了晃。 随后就把萝卜拿走了。一句话也没说，也没再还回来。 ——好奇怪、真是很奇怪的人呐！——小姑娘心里打鼓，一溜烟跑了。 她从店铺买了腌泡菜的白酒。现在就准备做泡菜了。 小姑娘全不记得银发人还等着，只边走边盘算：原料我都有。莲花白，辣椒，萝卜。充足的萝卜。冰糖、盐、酒、花椒、香料也都配齐了。就差一样东西，装泡菜的罐子。小姑娘有一只泥巴烧的罐子，从外乡运来的，没过多久，泥巴表面竟长了一层青苔。后来又托人捎了一只，可用了一阵，发现密封不太好，泡进去的菜居然生出了花（“生花”，指泡菜坛子里进了细菌，疯狂繁殖长出白蒙蒙的杂质。）。“只得重新找一个……”小姑娘想，可她在沿街商店寻了一圈，也没看到材质合适、体量又足够大的容器：“木头做的就算了，泡菜放进去，染上一股子木头味。铁器又会被盐水腐蚀。只能是泥巴烧的——可仙山上不产这种东西啊……”她茫茫然街道上乱走，这时候，有人忽而从背后叫道：“又来逛街吗？还在找泡菜用的罐子呐。” 小姑娘微微一吓。——那个怪人……——她想：——是那个奇怪的人，跟在我后面吗—— 但回过头发现不是。身后站着一个中年人，抬起手向小姑娘打招呼：“中午才忙了宴席，下午又到处跑，多累啊！”那人很熟悉，也在客栈做活儿，正是早些时候给客房添置家具的工人。小姑娘也笑着和他招手：“不累。找不到罐子，心里急。”“这么难找啊……之前那个白瓶子呢？客栈附近的白瓶子，你看过了吗？”“我看啦。瓶子太窄了，泡菜不好捞出来。我就把它扔在那里了。 “不过，质料倒是很好。滑滑的，亮晶晶，我还没见过这种东西呢。谢谢你当时指给我看。” 白瓶子，是中年男人发现的。他知道小姑娘要做泡菜，问过她那瓶子合不合适。 “质料还不错？我好像见过类似的……”中年人抄起手，从随身的铜壶倒了一杯茶水。他很喜欢这样，闲暇时到处漫步，在美丽的风景里喝茶。“想起来了，前几天我进山转悠，在一条山沟，看到也有一个材质很像的罐子。半边埋在泥土里，也是凉冰冰、滑滑的，闪一点蓝光。我正要从泥里拿出来呢，可那时候，我马上要死了。于是就离开了山沟。—— “啊，今天的死亡时刻，也快到了呢。那么我不奉陪了，你感兴趣的话可以瞧瞧。就在客栈附近那条小道里。” 小姑娘笑着回答：“好嘞。你也好好休息。”她对中年人的话一点不感到奇怪，也不觉得山沟很危险，只望着他头顶上的木牌，心想：“伤害值五。真是很好的人，又为我指引了罐子的方向。”小姑娘一刻也等不及，跑去山沟找她的罐子，可走到半路上，麻烦的事情却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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