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大庆,就算是黄泉的鬼修,也是尽量穿了喜庆的衣裳。特别是鬼主,今日黑紫色的袍子华丽异常,袖口上甚至有金银装饰,重叠的衣摆和头上的冠冕摇晃,显得他特别威严。 仇元琛挑了下嘴角,是个非常讽刺的弧度。 “不是所有人穿上黄袍都像太子的。”他扭头对顾千秋,用密音传话说,“你说是吧?” 顾千秋没有灵力,不能回答,就含蓄地笑了一下,表示认可。 他知道,若不是他们还有事要办,以老铁嫉恶如仇的性子,估计会直接说出声的。 凌晨头上的冕毓并不阻碍他的目光。 他扫过宴会上的鬼修们,目光在俞霓身上一顿,然后看向右边,一路看过自在、郁阳泽、仇元琛,最后在顾千秋身上多停留了一秒。 凌晨今日身上鬼气不算浓郁,不知是如何人逢喜事精神爽了,眼角眉梢都含着点春风得意,黑眼圈不再明显,隐隐显出一丝俊朗飞扬的意思。 “抱歉,我来晚了。”凌晨一边笑,一边走到了主位上,“感谢诸位赏脸,那就开宴吧。” 一声令下,侍女鱼贯而入,各种珍馐美酒被端上来。 顾千秋乜了他一眼,确定这人只是因为疑惑多看了自己一眼,而他更多的注意力都在俞霓和仇元琛身上。 他没怎么动筷子,就等着凌晨什么时候发难。 因为这些人坐在一起,虽称不上其乐融融吧,至少也可以说是相看两厌。 宴上的鬼修们也是各怀鬼胎,不过乍看起来气氛融洽,推杯换盏。 而忽然,远处似乎传来了一道钟声,就在这微弱钟声落地的一瞬间,凌晨放下了酒杯,“哒”的一声,道:“诸位……” 顾千秋也放下悄悄抿了好几口的酒杯,等着事态发展。 但谁也没想到的是,凌晨笑着站起来了,说道:“子时三刻了,我请诸位看戏。” 几人对视一眼,不明所以。 但宴上的鬼修们都纷纷起身,走向了外面的连廊。 仇元琛扭头去看顾千秋,后者轻声道:“跟去看看。” 三人一同出了门,自在像个小尾巴似的坠在后面,顾千秋有点烦他,扭头想让他走远点,忽然就看见最后出来的俞霓。 嗯……换了一身衣服的俞霓。 他身上为了方便走过鬼长安大街的夕阳纹乌衣已经不翼而飞,而换作了一身霞色的轻衫,这种如同朝霞烈烈的颜色,落在整体都灰扑扑的鬼修中,简直比千顷荒地一枝花还亮眼。 更别说,那忽然出现在他耳朵上的长链桃花耳坠、头上的艳色发带和发梢上的血色红珠、手上的三四个臂钏和四五个金镯,甚至连手指上,都套着金色的宝玉戒指。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扭头。 俞霓头发微卷,垂落了一丝在侧颊,乌黑如绸缎,抬眼的时候明眸皓齿,垂睫的时候熠熠生辉。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顶着那张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脸,然后……对着门槛踉跄了一下,随即柔弱地扶住了门框,并借着这个动作抬眸,霎时间顾盼生辉。 鬼修们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场面啊?黄泉境内又是声色犬马的“自由之地”,他们难免咽了口唾沫──若不是这位“巫山戏云雨”凶名在外,他们肯定就直接扑上去了。 连没见过世面的自在小和尚,也没忍住跟着嗓子发痒。 随即,他重重抽了自己一巴掌,闭上眼睛、快速转头、念念有词,估计是又去佛祖面前忏悔了。 而完全免疫的顾千秋:“……” 杀心更重的郁阳泽:“……” 修了无情道的仇元琛:“……你孔雀开屏啊?” 俞霓并不回答,而不远处的凌晨若有所思,回头看了一眼那穿着女装的怪异少年。 他认出来这人是在合欢宗牡丹台上见过的那小鼎炉。 当时就穿着女装,现在还穿着女装,可见是十足的异装癖。 而当时,他和俞霓两败俱伤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逃走的仇元琛,看样子是把这小鼎炉带走了,估计后来又发生了些事,和郁阳泽混在了一起。 所以这人难不成是什么媚骨天成? 又或者鼎炉体质万中无一? 凌晨多打量了顾千秋一会儿,复又一哂,收回了目光。 算了,跟这些庸俗之人没什么好说的。 他喜欢的人……可是那烈烈朝阳、皎皎明月。 这异装癖,绝无可能相提并论!这些人都他娘的什么眼光啊?! 凌晨彻底收回目光。 “诸位,好戏要开场了。”
第43章 无垢楼外,鬼长安内的街道本就车水马龙,现在更是走向了一个顶峰,所有鬼修笑着鼓掌,山呼着他们听不懂的语言,动作如潮水一般整齐划一,像是在进行着某种祭祀典礼。 而无垢楼的正对面,拔地而起了一个舞台。 圆形的四面台上,张灯结彩、帷幔轻舞、火红异常。 锣鼓一响。 一个穿着喜庆的瓜皮帽小厮绕着四面台走了一圈台步,又鸣锣一声,亮相道:“诸位,好戏开场啦!” 自在小和尚没见过这个场面,有些好奇,扶着栏杆问道:“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啊?” 本以为不会有人理他,但凌晨居然悠悠开了口:“鬼主娶亲。” 顾千秋眼皮一抽。 忽然和仇元琛对视上,他的老铁报以谴责又八卦的目光,顾千秋无言以对。 当时人现在就是后悔、十分后悔。 “要不我现在砍他吧?”仇元琛密音传话。 “……”顾千秋虽然很想点头,但最终还是伸手一摆。 这狗日的。他忍了! 高楼百尺,风过骨寒,顾千秋忍不住又往手心里吐了一口白气,用只有郁阳泽听得见的声音说:“一会儿若有变,你先保全自己,仇楼主和我都会自想办法。” 郁阳泽还想再脱,但奈何现在身上就剩一件,再脱就得当街裸奔了。 只好靠近顾千秋一些,将他半拢进怀里。 顾千秋此时也顾不得跟他计较了,他微微颤抖的睫毛上,几乎抖落了丝丝白霜。 “听见没有?”顾千秋问。 身侧的郁阳泽根本不动,直到顾千秋又问了一遍,他才喉咙上下动了一下,低声道:“我不是小孩子了。” 顾千秋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他。 第一反应是:你不是小孩儿你是啥?翅膀硬了?! 第二反应是:叛逆期。我忍。娘的……不可理喻! 自在凭栏杆眺望,热闹看得红光满面,问:“讲的什么故事?谁娶亲?苍恒的鬼主还是您?” 凌晨莞尔一笑。 那边四面台上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夜色深重。 第一幕戏。 一个身穿黑色的鬼修踉跄着奔上舞台,仓皇逃命般频频回头,水琴声幽幽,月色暗暗,最终他躲进了一间三面草棚。 鬼修喘息的声音轻而响彻,远远的喊杀声震天。 下一刻,另一个白衣鬼修走上舞台,单手负剑、长身玉立,然后一扭头过来……没有脸。 自在被吓了一跳:“我去!” 顾千秋:“……” 他长得很见不得人么?! 得等这狗日的戏演完,才能见到黄泉清气。 就是这戏吧,排得怎么说呢……就鸡零狗碎的。 它好吧,它好就好在,它好没品啊。 跟凌晨的长相一样,这戏排得也挺天怒人怨的——标准的四幕戏,俗套的爱情故事。 初见。相识。相爱。大婚。 偏偏所有鬼修都沉迷其中。三年看一次,居然还没看吐。 第三幕落下,静默了好几分钟,八个戴着瓜皮帽的人影动作整齐划一,抬着一品红木棺材,怪异地佝偻着身体,动作夸张,脚步却轻得没落地一般,喜庆地走上了舞台。 顾千秋眉头一动,直觉不好,翻手把酒洒在身上了。 郁阳泽看见了他的一切小动作,顾千秋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郁少侠,我头晕。” 下一秒,他就直接扑进了郁阳泽的怀里。 郁阳泽早有准备,轻柔地接着他,几乎全部拢进了自己的怀中。 周围几人都发现了这个异常,凌晨漠不关心,自在瞪大眼睛,俞霓欲言又止,而仇元琛莫名其妙地说:“为什么是你抱着他?” 郁阳泽一抬眸:“那不然你来抱?” 面面相觑,仇元琛咳嗽了一声:“那还是你抱着吧。” 俞霓察觉不对,问道:“他怎么了?” 虽然只是简单的问话,但是无上榜的威压犹在。 可见,无论看似是多么柔弱漂亮的娇花,骨子里也可能带毒,而且愈发艳丽,毒性也就越大。 自在深觉得此时自己是个误入爱情话本的龙套,默默离远了几步,并在心中诚恳祷告:希望佛祖能把这群人全都一板砖呼死。 · 摇晃,颠簸,顾千秋睁开眼睛。 果不其然,他正躺在一个周围全黑的地方,伸手一碰,就摸到了木质的棺材内壁,从缝隙中流进来敲锣打鼓的声音,喜庆非凡。 顾千秋长叹一口气。 他就知道! 摇晃了很久,顾千秋忽听见外面的锣鼓声销声匿迹,棺材静静,好似一切都被摁了暂停键。长久的静默,顾千秋蹙眉,但下一秒,锣鼓声又起,棺材重新摇晃着前行。 “有点诡异呀。”自在倚在栏杆上,漫无目的地用手托着下巴问,“棺材里装的是‘新娘’么?” 摇晃的棺材终于停下了,下一秒,棺材被掀开,顾千秋被刺眼的光线亮得闭了闭眼睛。 一只手伸在他面前,掌心朝上,静静地等待他。 顾千秋坐起来,然后慢慢把手放在了他的掌心上,顺着抬头一看,便见凌晨那张脸笑意吟吟,映在周边大盛的烛光中。 顾千秋垂眸,一言不发,被搀扶着走出了棺材。 而无垢楼上看戏的几人都瞪大了眼睛—— 良久,自在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是……顾盟主吗?” 之前,与“鬼主凌晨”搭戏的都是“没有五官”的鬼修,一扭头,白水蛋一般的脑袋已经足够惊悚了。 而现在好不容易长出了五官。 结果更他娘的惊悚了! 郁阳泽垂着眸,抱着顾千秋的手微微紧了紧,并没有失态,而在隐秘的角落,仇元琛与他一对视,又迅速收回了目光。 但是现在这个场面,就算仇元琛再怎么想替顾千秋兜底,也是兜不住了的。 俞霓看看左边,又看看台上,神情骤然冷了下来,如花美人瞬成冰雕,眼见就要发难,却被仇元琛抬手一拦。 而在谁都没发现的地方,自在的表情已经快绷不住了。 但与其说是惊讶,倒不如说是古怪。 他带着一种古怪的笑意,彬彬有礼地又轻倚在了栏杆上,明显正处于一种“看人出殡不嫌事大”的兴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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