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顾千秋一打眼,看见那几个抬棺材的“人”,居然全都长着巨大的老鼠头,佝偻着身体贼贼地来看他,滴溜溜眼睛一转,又悉悉索索地低回去交头接耳。 他稳稳当当地站在台上。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诡谲而混乱,那些台下的鬼修们都看不清细节,像是层层叠叠的人浪,奔涌着上来,阻断他的所有退路。 “千秋。”凌晨在他耳边亲密地说,“你在想什么?” 顾千秋抬眸,弯了弯眼睛。 这个动作让他身上的冷凝和拒人千里的寒意尽数散去,本来就温和的五官似镀上了一层柔光,眸子熠熠生辉若盛着无尽笑意,让人见之生出种自愿溺死在其中地冲动。 难怪乎当年“珠帘榜”,顾千秋能险胜俞霓——五官当然是比不过的,但无上榜首的赫赫威名和这种近乎灿烂辉煌的神情气质,让他硬生生占据了一席之地。 “……”自在下意识摸了摸下巴,神情微敛,“……啧。” 此时,仇元琛幽幽开口:“你们都知道了?” 俞霓:“……” 郁阳泽:“……” 自在:“?” 仇元琛把手扶在腰间的轩辕剑柄上,不怒自威的神情自若,死死盯着对面的舞台,道:“知道就好。那呆会儿谁若是拦我的路,天涯海角,我也要他不得超生。” 自在偷偷一打量,默默往后退了两步,总觉得离恨楼主是在点自己。 但……他该知道什么?! 俞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他要……是吗?” 仇元琛瞥了他一眼,俞霓深吸了一口气,随即睁开眼睛,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 舞台上,凌晨牵着顾千秋,一迈步,周围的景色又变幻,无数景色如破碎的琉璃飞旋漂浮,丝丝缕缕全是凌晨的过往和幻想凝聚在一起。 他们面前摆着许多东西,红黑主色,鞭炮齐鸣,庆贺道喜声不绝于耳,凌晨牵着他走过礼仪牌坊,好像是真打算跟他拜天地! 顾千秋在“要不就先演着反正都是假的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吧”和“管他娘的忍不了了不如直接动手弄死他吧”两个想法中摇摆不定,却忽见无垢楼上剑芒一动,下一秒,排山倒海的憾山剑式直扑四面台! 凌晨迫不得已出戏,抬手灵力挥出去挡,霎时间喜庆的氛围被冲得七零八落,无数鬼修在余威种连退三步。 凌晨恶狠狠抬头,仇元琛手持巨剑站在三十三层的无垢楼上,居高临下地看来。 狂风卷着他的衣摆,所有鬼修小辈暂避锋芒,轩辕神剑出鞘,高大巍峨的无垢楼也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咯吱”声。 这“鬼主娶亲”的第四幕戏,终归是唱不下去了。 凌晨一字一顿:“仇、楼、主……” 仇元琛道:“顾千秋是我仇某人的朋友,就算他现在死了,但谁敢非议他,谁就做好赴黄泉的准备吧。” 凌晨提起嘴角:“是么?仇楼主恐怕跟千秋也不是太好的交情,不然怎么连他有过什么道侣也不知道呢?” 仇元琛讽刺一笑:“千秋这人吧,什么都好,就是挑道侣的眼光不行。没关系,身后事我帮他清算。” 郁阳泽微动,显然是十二万分地赞同仇元琛了,连之前那点微妙别扭的龃龉都被暂时放下,同仇敌忾地站成了统一战线。 而俞霓脸色青白一变,但又诡异一顿,最终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吃了个暗暗的明亏。 凌晨缓缓重复了一下那个词:“‘清算’……哈!我不知道两个人之前的感情,居然也要旁人来插手了。仇楼主,难道你也喜欢千秋吗?” 仇元琛莫名其妙:“你文盲啊?我修的是无情道。” “那我劝你少管此事。”凌晨身上好不容易攒出来的一点温和与生气在瞬间溃散,他的表情沉下来,嘴角向下,仿若天生就不知道该如何笑一般,“看看周围的环境吧,仇楼主,黄泉地界我做主,就算你是‘不惭世上英’也不好使。” 而仇元琛身侧,俞霓稍稍抬起下巴,平静道:“如若加上我呢?” 而此时,郁阳泽找了个美人榻,将面色发白的人裹在一张毛茸茸的大毯里,对如此激烈紧张的对峙中置若罔闻。 反而是那个小和尚自在,此时完完全全缩在了角落里,一点搞不清楚状况。 凌晨的表情有些难看,但他冷笑了一下,刚想说什么,身侧忽然有人碰了碰他的胳膊。 那一瞬间的感觉很难形容,但这个黄泉里叱咤多年的鬼主几乎在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僵硬着脖颈扭头。 顾千秋站在他身后。 依旧是那张风华绝代的脸,耀目刺眼到高不可攀,但那瞬间,仿若柔和精美的面具被脱掉了,而精美的皮囊之下,并不是空壳。 那瞬间,凌晨嘴唇颤抖了一下,但没说出话来。 顾千秋朝他弯了弯嘴角,慢慢说:“凌晨,别误了吉时。” 凌晨的肩胛骨一瞬间紧绷又放松,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脊椎里被抽走了,摇摇欲坠。 他不知是悲哀还是好笑,抬了一下嘴角。 所有鬼修都聚集在四面台周围,人头济济、摩肩接踵,纷纷高呼:“吉时已到!” 也许他们常年生活在阴暗之处的怨气早已聚集,今日才终于有了个泄洪的闸口。而这个闸口一旦打开,便如磅礴滔天之势,一发不可收拾。 凌晨至少有一句话是对的,并不是所有人都生来就想做鬼修的,或者说,绝大多数人走上这条路,也仅仅是因为他们出生在这里。 他们一生下来就是无穷无尽的贫穷和战乱,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只有拼尽全力才能在鲜血淋漓的土地上活下来。 而等到终于有些本事,觉得身可由己的时候一抬头,才惊觉自己来路荆棘,未来既定。 他们注定是不得善终的“鬼修”。 “吉时已到!”鬼修们群情激愤,看着顾千秋的脸,就好像是看见太阳跌落进泥潭,狂热.地山呼,“成婚!成婚!”
第44章 “成婚!”“成婚!”“成婚!” 齐刷刷的喊声铺天盖地,震耳欲聋。 顾千秋在凌晨身后,很轻微地摇了摇头。 现在还不是机会。 但仇元琛是真的受不了了——他娘的,就是受不了这鸟气!要不然还是把凌晨绑回去大刑伺候,每天定时定点三顿好打吧。 郁阳泽手无意识地一紧,指甲深深插入掌心,虽然表情还是那副冰冷的样子,但微微颤抖的睫毛预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俞霓死死握住栏杆,几乎要在那木制的凭栏上摁出几个手指印,神情冰冷到杀意俱现。 “成婚!”“成婚!”“成婚!” 凌晨挑衅一般,重新拉起了顾千秋的手。 盛典祭祀,婚礼和大庆在同一时刻。 凌晨带着顾千秋走到了一个青铜大鼎面前,这鼎足有一人高,上面雕刻着兽首纹样,栩栩如生而狰狞异常。 巫罗麒麟鼎。顾千秋见过的。 “巫罗麒麟鼎。”凌晨笑着说,“黄泉清气就是由此鼎炼化而成,去除所有鬼界的污浊和尘垢……哈哈,想不到吧,全世间最纯净、最无瑕、最至高无上的清气,居然是出自黄泉地府。”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却不在青铜大鼎上,而是微微侧目来看顾千秋,眼睛里盛满了一些醇厚而温柔的东西,似乎意有所值。 而顾千秋果然如他所料地翘起嘴角,眼角也弯成漂亮的弧度,轻声道:“嗯。” 凌晨拉着他上两级阶梯,道:“上来。” 顾千秋心中某处微微一动,似有一道雪亮的光骤然划过阴霾的天空,被他如雷霆一般抓住了端倪。 丑时。 巫罗麒麟鼎发出很轻微的“吱呀”声,金属的声音令人牙酸,但所有人都屏息凝神,静静看着一道幽幽的清气从其中冒了出来。 这简直是肉眼都难看见的一股微弱气流,几乎有人呼吸太重都能瞬间把它吹得灰飞烟灭。 但谁都没有在此时动手。 所有心怀鬼胎的人都知道,黄泉清气只是一股气流,全从鼎中袅袅而出,最起码还需要半刻钟的时间! 所有人的精神被拉到紧绷的极限。 而一切变故都发生在这一刻—— 忽然,无垢楼顶层的雕花木门如炮弹一般飞了出来,下一秒,两个缠斗在一起的身影同时从楼上飞速坠下,剑光乍起。 从三十三层飞速坠落的一瞬间,他们的佩剑被炫色的灯光照得雪亮——墨剑和留情! 是鬼修磋磨和合欢宗的都门! 几乎就在同一秒钟,所有人猝然抬头,便见无垢楼顶层内的大床上,正躺着一个人! 是鬼主凌晨! 他们统一迅速低头去看,电光火石间纷纷想明白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鬼长安内鬼气十足,他们常年不沾染这种污垢浊气,一进鬼长安便觉如铺天盖地的霾,极大的干扰了他们的判断。 以至于连鬼主本人在楼顶上睡觉,而楼底下正在成亲的那位是凌晨的出窍元神都看不出来! 几乎只是在都门和磋磨双双坠地的瞬间。 仇元琛直接轩辕剑用力掷出,将四面台围得水泄不通的鬼修们如分海般毫不留情地重重拍向两侧,而他本人也几乎在同时掠过他们,直奔巫罗麒麟鼎! 顾千秋断喝道:“仇……!” 凌晨直接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眉心深深皱起来,但神情暂分不出是惊是怒,又或者是一万句疑惑的话卡在喉咙里。 “……放开!”仇元琛宛如被点了暂停键,轩辕神剑的滔天一怒硬生生顿在凌晨的三尺之外,不由咆哮道:“松手!!!” 而这话一出,凌晨立刻察觉了不对。 顾千秋绝望于老铁的智商,颤抖着抬手遥遥一指,那边三十三层的郁阳泽顿时侠骨香出鞘,寒芒闪动间他如乘风直上无垢楼顶! 磋磨在混乱之中大喝了一声:“鬼主!” 所有鬼修如得令的蝗虫,纷纷朝着无垢楼涌来,直追着郁阳泽而上! 俞霓犹豫了一秒,最终纵身一跃。 他身上霞色的衣袍就像是一只从枝头坠下的绚丽鸟雀,裹挟着狂风就落在了四面台上。 他直接伸手去抓顾千秋——但凌晨迎着“不惭世上英”和“巫山戏云雨”的威压,必不可能撒手,反而下意识加重了一些力气。 “他是谁?”一种惊心动魄的猜想萦绕在凌晨脑中,前所未有的慌乱和心悸让他的心脏狂跳,“他到底是谁?!” 但其实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顾千秋被掐得上不来气,本能去掰凌晨如铁的手臂,眼睛却看着仇元琛,霎时间,老铁聪明的智商又占领高地了。 他惊疑不定地将剑势收回,然后道:“鬼主,你们已经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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