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敛闻言一怔,不禁看向封惟。 封惟却垂下眼帘,眼底晦暗不明,有情绪在浓黑的瞳孔中浓烈地翻滚着,最终归于缄默。 他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透明文件夹,递给唐律师,“我忽然想起来,我差点忘记把代理意见给你了。” 唐律师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地接过,“不是——” 不是说好了由您来保管的吗? 四目相对。 封惟微微眯起了眼睛,作为一种无声的警告—— 不要再说当年的事情了。 唐律师霎时心领神会。 于是她笑盈盈地把话题转开了,“所以时敛,你别看我们主任平时低调的不能再低调,其实赚的可多了,跟着封哥,有肉吃!” 所以是谁呢? 时敛怔怔地想,他不得不承认,他很好奇,在禾来工作的几天里,他切切实实感觉到了封惟精打细算的行事风格,所以他不由自主地开始在意起来,到底是谁呢,会在封惟心中有如此重要的份量,唐律师差点就要聊到答案了,可惜被忽然蹦出来的代理意见给打断了。 他抿了下唇瓣,低头绞着自己的手指,进行了一番无聊地猜想,是家人、朋友,还是……爱人? 最后的猜测让他莫名的心头一涩,时敛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不要再纠结这个问题,就算他的猜测接近正确答案,甚至是正确答案本身,没有封惟本人的肯定,那就依然属于猜测,只要还是猜测,他就会继续纠结下去,不止不休,所以,任何纠结都会是无用功,不如直接询问。 可是……会不会太冒昧了? 毕竟是封惟的私事……如果他刨根问底,封惟会不会生气? 时敛视线游离在半空中,不自觉地将指尖绞得泛白,他又陷入了新一轮的纠结,他想,其实封惟对他还是很好的,面试后的巧克力,投喂的流浪猫,甚至追溯到十几年前,孤儿院里的他们是无话不谈的关系,或许他还是有资格问这个问题的,或许没他想的那么冒昧,或许封惟愿意给他答案。 “……老板。”头脑一热,时敛喊出了这两个字。 “嗯?” 封惟看向他,对视的那一瞬间,时敛的心跳莫名地加快了。 他努力装作毫不在意地模样,好像他真的只是随口一问,“刚刚唐姐说的是谁呀?” 封惟神色微顿,默了几秒,却道:“唐姐说了什么?” 对方的眉眼近在咫尺,时敛看到封惟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莫名心里一紧。 理智告诉他,此刻应该放弃这个话题,打个马虎眼过去,可是感性催促着他,既然已经问出口了,干脆勇敢一点吧,毕竟他现在已经离正确答案很近很近了,时敛咬咬牙还是问了出来,“就是……坐头等舱赶回家要见的那个人,是谁呀?” 说到最后,几乎细若蚊吟。 因为时敛看到,随着他逐渐变轻的语调,封惟的双眉又往下沉了几分,在顶光的照耀下,眉弓在瞳孔处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 他好像说错话了,这是时敛的第一反应。 两秒后,封惟还是沉默不言。 他果然问了很冒昧的问题,时敛不由地攥紧指尖。 应该说些什么补救的,可是时敛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还有几分不甘心,因为他现在与答案,临门一脚的距离,只要封惟愿意说——时敛又偷偷地瞥了一眼,对方依旧保持缄默,好像他问了一个非常刁钻、难以回答的问题,心脏好像随之收缩了一下,原来他和封惟,已经不是当年孤儿院里,流浪猫和小男孩亲密无间的关系。 “女士们,先生们,早上好,欢迎您乘坐从屺川飞往郢江的CA3689航班,我们的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现在有客舱乘务员进行安全检查——” 播音乍响,将凝滞的氛围打破。 “你的安全带还没系。” 终于等到封惟再次开口,却和当年,和那个人毫无关系。 “等会儿飞机起飞,如果你觉得耳朵不舒服,我和唐姐有带坐飞机专用的耳塞,你可以问我们要。” 时敛明白了,封惟不想说。 “好。”他有些慌乱地低下头,以掩饰自己失态的神情,“谢谢封律师。” 他应该在发现封惟蹙眉时就停止追问的,或者更早,他就不该重启这个话题,他明明猜到封惟可能会生气,但他还是问了,问的那么直接,突然,毫无铺垫,他果然高估了自己在封惟心中的位置,原来他并没有询问的资格。 现在,他真的说错话了。 那一刹那,名为懊悔的情绪如潮水般,不可抑制地涌上胸口,漫过心脏,几乎要将他淹没。
第18章 忘不掉的初恋 可能封惟平时还是对他太好了,温和,绅士,有涵养,从来不摆什么架子,给他一种平易近人的错觉,于是时敛有些忘了,他们只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除了一份禾来的劳动合同,已经没有更多的牵连。 至于孤儿院的往事,算么——肯定是不算的,单方面的回忆,类似于一种独角戏似的自我感动,任何的喜怒哀乐,都只有他一人在承担。 时敛怔怔地看向封惟的侧脸,从眉弓看到鼻峰,从唇线看到喉结,早就与当年大不相同,褪去了孩童时期的柔和,线条的走向,变得凌厉、直挺而具有攻击性,恍惚间,他开始感到陌生。 他想通过观察封惟的神情,来判断对方此时此刻的心情,但他失败了,他看不穿,原来封惟才是最喜怒不形于色的那个,透明的树脂镜片仿佛化作了一层厚厚的壁障,拦在精英律师封惟和孤儿院小男孩之间。 忽然,封惟向他这边瞥了一眼,视线短暂地交汇,时敛还来不及从那双深不见底的瞳孔中读出什么,对方已经将视线移开。 只见封惟将眼镜取下,叠好,镜盒合上时发出啪的一声响。 他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似乎很是疲倦,“我睡一会儿,有事你可以问唐姐。” “……好。” 和时敛出发前的设想完全不同,他原以为,飞行的过程中,他会和封惟谈天说地,或许是聊些闲话,或许是聊点案件,但并没有,封惟选择了睡觉,理所当然地,他也要保持沉默,免得打扰对方浅眠。 封惟睡觉时习惯性将头偏向一边,半个后脑勺对着时敛,于是时敛也将头转向另一边,留给封惟半个后脑勺,尽管对方不会看见。 时敛的位置靠窗,窗外的碧空似海,白云匆匆而过,但他没有心情欣赏,因为他与云海始终隔着厚厚的舷窗,窗户的形状说方形也不算方形,说圆形也不算圆形,他顿时联想到了封惟半方不圆的镜片,无垠的蓝天被困在狭隘的舷窗里,就像封惟被镜片圈住的眉眼,一样的遥远。 这一觉,睡到了航程临近尾声,封惟才悠悠转醒。 接着下飞机、取行李,封惟到底心细,和两人说了些注意事项,比如取行李时记得核对行李号,免得因为外观过于相像而拿错了。 期间,时敛一直在偷偷观察对方的表情。 语言平淡、情绪稳定,有条不紊地吩咐着下午开庭事宜,好像……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 但也理所当然地遗忘了那个被广播打断的问题。 所以时敛等了又等,还是没有等到封惟主动提起。 - 开庭前总得吃个午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没走两步,唐律师指着路边一家面馆,说她曾经吃过,味道很是不错,于是三人进门落了座。 很快,面馆老板端上来三碗面,给的量很足,色香味俱全。 唐律师见状开玩笑道:“这庭还没开呢,怎么感觉大家在吃庆功宴。” 时敛看到封惟牵了下嘴角,更像是皮笑肉不笑,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唐律师倒是见怪不怪,她知道这是封惟一贯的作风,事无巨细,心思不在吃饭上,肯定又在想下午的庭要怎么讲、怎么辩。 封惟囫囵几口,第一个放下筷子,估计连味都没尝到,只为解决温饱的任务了,然后他说他要去趟卫生间。 时敛眺望封惟的背影,直到对方消失在转角,他用筷子无聊地戳了戳面条,忍不住问唐律师,“唐姐,老板他经常在飞机上睡觉吗?” 如果是经常,说明封惟不是为了逃避和他对话,才假装去睡觉的,时敛心道。 唐律师想了想,“这还真不好说,我印象中,他在飞机上睡觉的次数不算太多,可能我们一起出差的情况比较少吧,他如果在飞机上补觉,那大概率是因为前一天晚上熬大夜了。” “那他昨天晚上熬大夜了吗?” “这我怎么知道啊。”唐律师笑了,“不过他昨晚没有半夜三更的给我发消息说工作上的事情,我姑且认为他昨晚睡了个好觉吧。” 时敛觉得唐律师人还挺好的,至少不回避他的问题,说不定可以再问问。 “唐姐,”他试探地开口,“其实我还有些好奇,今早飞机起飞前,你和封律没聊完的那个话题。” 起飞前她和封惟说了不少话,唐律师一时没反应过来,“哪个?” “就是——”时敛悄悄地看了一眼四周,确定封惟还没从卫生间里出来,他将声音压得很低,“头等舱。” 唐律师面色一凝,“那我得和你提个醒,不要问封惟这件事,最好再也别提。” 已经晚了……时敛不禁暗中苦笑。 “我今早也是随口一说,谁想头等舱竟然能和当年的事情联系起来。” “当年的事情?” “嗯。”唐律师解释道,“封惟有一个忘不掉的初恋。” 初恋。 刹那间,时敛只觉心脏被什么重重地锤了一下,伴随着一阵钝痛,脑袋像是失去信号的老式电视机,充斥着大片大片的雪花噪点,发出嗡嗡的声响,以至于他暂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是怔愣地、下意识地追问:“所以……封惟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他怎么忘了,就和猫一样,人类也会有伴侣,只不过,人类挑选伴侣的条件更为苛刻,要以爱情为基础,形式更为复杂,要举办盛大的婚礼、要说忠贞不渝的誓词、要交换精心挑选的对戒,还要办理带钢印的结婚证,从此,婚姻关系将受法律的保护。 他明明知道的,他学过那么多人类的法律,也包括婚姻法。 可是他之前从来没想过这些,好像,在他的潜意识里,他默认了封惟始终是独自一人,就像孤儿院里的小男孩,总是形单影只,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只有小猫的陪伴,看起来非常可怜,所以时敛才那么努力地去寻找封惟,用尽一切办法回到封惟身边,可是他忘了。 早就不是当年了。
第19章 不告而别 “是的。” 唐律师左看看右看看,确定封惟还没回来,才低声说:“我猜,封惟坐头等舱也要赶着回去见的那个人,应该就是他的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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