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时敛扭头看向枕边,封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的,他竟然一点也没注意到,原来他昨晚还是有睡着过。 看着空荡荡的枕头,那个瞬间,时敛忽然又体会到了当年的心情—— 小男孩的离开毫无征兆,宿舍的床铺突然就空了,不会再有人抱着小猫,躺在床上无聊地数星星,偶尔夜里失眠,小猫偷偷地爬上床铺,躺在小男孩的枕头上,掀开窗帘一角,看向满天的繁星,他偶尔也会想,新家里的小男孩会不会,此时此刻,在和他一起数星星? 但是孤儿院里并不缺人,空着的床铺也不会永远空下去,三天后,小男孩的床铺迎来了新的主人。 “老师,我的床铺上怎么有猫!好脏啊!” 他被领着后颈丢到了地上,枕套、床单和被套被调皮的孩子丢进了垃圾桶里。 时敛后来才知道,其实收养手续并没有那么简单,比如收养人要出具婚姻、职业、财产、健康证明等材料,他不信老院长没有向封惟走漏一点风声,但是封惟还是瞒着他,瞒得很紧,离开之前没有透露过只言片语。 不过也是,那时候的他只是一只,虽然能听懂人类语言,但是不会说话的小猫,没必要和一只猫讨论自己的去向,没有什么意义,说了也不会得到任何回应。 他好像还是有些介意的,可能因为,就在刚刚,他忽然想到,他明明变回小猫的模样,纯白的毛色,蓝黄异瞳,如此明显的特征,封惟还是没有认出他来,可能在封惟的认知里,十几年过去,孤儿院的小猫早就寿终正寝,那至少也会说一句,你和当年我养过的一只小猫很像,可是封惟表现的,好像他忘记了孤儿院里的所有事情。 昨夜都不算是封惟收留的他,是他死皮赖脸粘上去的。 陈让总是喜欢提醒他,强调封惟的不告而别,不满于封惟去新家之后,从来没想过回孤儿院看看他,以及当年被带回孤儿院时,封惟和老院长承诺永不抛弃。 这时,时敛就会反驳,说封惟没有抛弃他,只是没有办法带他去新家,封惟把他托付给了老院长,而且封惟救过他两次,时敛一直致力于做一只通情达理的小猫,每次有些伤心的时候,他就会告诉自己,人类说,知足常乐。 小猫要知足才会快乐呀。 整理好凌乱的心绪,时敛轻手轻脚地跳下床,还没走两步,身形猛地顿住—— 他才发现卧室墙上有一扇小小的猫门。 时敛有些发懵,停在原地良久,才慢慢地走进。 猫门贴有迷你的红对联,对联很新,估计是今年才换过的。 上联是年年有鱼,下联是岁岁平安,横批是喵哉妙哉,中心贴有倒置的福字,从笔触来看,对联上的字是手写的,行书飘逸而不失遒劲,应该是封惟的字吧? 真好看。 猫门的右上角有一颗钉子,挂着一个木头做的小牌子,时敛心想,他还是那么喜欢在门旁边挂东西。 木牌正面画着符咒,类似的图案,时敛在师父那里见过,好像是平安符。 他走上前去,用爪子将木牌翻过来,果然,果然刻有名字。 白默。 名字上方有一只简笔画小猫。 所以这是猫牌。 时敛默默地想,白默,这个名字真好听,是封惟取的吗?所以家里还有一只猫吗?在一楼、二楼还是三楼,昨天竟然很凑巧地没有碰到它? 其实在看到猫门的时候,时敛就隐约意识到了什么,猫牌则是把他所有心存的侥幸全部都绞杀了,譬如——封惟可能只是动过养猫的念头,于是在墙上挖了一个猫门,说不定还没来得及养呢——他总是设想最好的情况,但这次,终于无法自欺欺人。 难怪陈让说他是天真的乐观派,他确实有点,太乐观了,把未来所有的事情想的太顺利了。 所以他忘了一个爱猫的人,完全可以再养一只猫,为什么不呢,对于人类而言,再养一只小猫多么容易。 现在他好像变成了随时可以替代的。 重逢的喜悦蓦然就被冲淡了,时敛原以为他想要的就是封惟,他只要自己能永远陪在封惟身边,现在发现他想要的不只是如此,他想要只有自己能永远陪在封惟身边,他似乎有些,太贪心了。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 门铃骤响。 陈让? 时敛想起他昨天发的短信,有些魂不守舍地走出卧室。 只见封惟站在大门旁,门已经被打开了,门外的人黑色衣服,黑色鞋子,黑色墨镜,黑色口罩,最后再加上一定黑色鸭舌帽,全身上下被遮得严严实实,活脱脱一副打劫的装扮,不过时敛还是认出来了,就是陈让,衣品还是那么糟糕,想到这,他觉得自己应该笑的,意外地没笑出来。 “你好,这位——封先生,我听保安说你姓封,”陈让惜字如金,“昨天,我的猫不小心走丢了,于是我去保安室查看小区监控,然后发现,你捡走了我的猫。” 其实陈让没有调监控,他当然不会选择调监控,不然保安就会发现猫变人的秘密,这只是他为了合理化自己能够精准找到封惟而编的借口。 “因为昨天它一直跟着我,我怕晚上下雨,就收留了它一晚。”封惟默了片刻,“他真可爱,可惜——他有主人了。” 陈让垂眸摸了摸猫背,而后抬头,面无表情地看向封惟,“是的,他是我的猫。” “既然我已经找回了我的猫,那就不打扰你了,谢谢你收留他一晚,”陈让嘴上说着谢谢,语调却意外的冷漠,听不出什么谢意,“以后再遇到他,请不要随便带他回家,我会担心的,有什么事,你可以打我的电话。” 然后他报了一串数字。 封惟竟然还真把号码记了下来。
第10章 他是不是失忆了? 抱着小猫的陈让好似一刻都不愿意多留,再见的客套话更是懒得说,转身大步离开。 陈让是开豪车过来的,他把时敛丢到副驾驶座上,随后出发,前往师父家。 时敛一直都知道,陈让特别有钱。 以妖龄来算,陈让比他要大上一百岁,有段时间,时敛找律所实习屡屡碰壁,余额长期维持在两位数,陈让怕他穷的误入歧途,被不法分子欺骗,被卖了还数钱,直接给时敛打了一笔巨款,突然暴涨的余额,让时敛眼睛都瞪大了,一个劲地追问陈让,你哪来这么多钱的。 陈让被问的受不了了才说,当年赚钱没现在那么困难,都是恰巧碰上了时代的风口,比如房地产,行业新萌芽的时候处处都是商机。 他还说:“二八定律的律是律师的律,实习律师不好过的是大多数,如果你不想干就早点跑,我的存款足够可以养你一辈子。” 陈让说完,难得紧张地抿了抿唇。 结果时敛的重点完全跑偏,义正严词,态度坚决,“我做律师是为了赚钱吗?你明明知道我是为了什么!” 陈让沉默许久。 “是,好,不为赚钱,”他嗤笑了一声,“以后穷的揭不开锅别来找我,我再也不管你的事。” 然后话题不了了之,等时敛的钱周转过来,就把巨款打了回去。 那次谈话,让时敛意识到陈让的存款能支撑人类生活几百年,那得是多少钱,贫穷真的限制了他的想象。 ……完全没意识到背后的深意。 陈让已经习惯了,时敛目前的状态特别像是人类口中的“书呆子”,读书特别厉害,问他法律相关的知识他能口若悬河、头头是道,说上几个小时,一旦涉及到感情,陈让真恨他迟钝得像快木头,可能因为才化成人形六年吧。 不过陈让有的时候觉得自己也挺贱的,每次都说下次再也不管,再也不管,每次都在第一时间跑过去给时敛擦屁股。 他想了想又想,还是没忍住,“所以,你昨晚在封惟家里睡了一晚?” 陈让是可以听懂猫语的,时敛的喵喵乱叫在他耳朵里自动转换成人类语言。 “嗯。”时敛说。 “睡一张床上?” “嗯。” “我已经联系到师父了,师父的新家离我们这边有些远,开车可能要三四个小时。” “嗯。” 车前后视镜映出小猫的脑袋,从耳朵,到胡子,再到尾巴,没一处不是耷拉着的,这要是再看不出点门道来,也枉费他们相识多年,陈让直截了当道:“不开心?” “没有啊。”小猫扭头看向窗外,“你看错了。” “我看错了?”陈让哼笑,“你要不照照后视镜?” “昨晚发生了什么?他不是你要找的人?还是,他虽然是你要找的人,但他已经不记得你了?” 臭毛病改不了,就连关心人的方式,也是说话带着刺的,陈让的嘴巴比什么都硬,时敛不想再理他,跳到后座上,眼不见心不烦,盘起尾巴。 睡觉。 这一觉很长。 又做梦了,关于老院长病逝前的那段日子,他在孤儿院的两大靠山,就是封惟和老院长,后来一座山走了、另一座山倒了,其他人好像并不喜欢猫,给他投食、铲屎就像完成任务,偶尔当着他的面抱怨他,以为猫听不懂人话,其实他什么都知道,也分得清真心和假意。 陈年的回忆强行挤占梦境,连梦境都变死板、苦涩。 - “时敛,醒醒,我们到了。” 陈让捞起小猫,“你不认得路,我怕你跟丢了,我抱你去。” 时敛环顾四周,与大城市的快节奏不同,这是一座依附在山脚下的古村落,黑墙、白瓦、青砖,氛围悠然闲适,就连瓦片里的雨水,都是一滴一滴,慢慢往下坠的。 “这里是,师父的新家?他又换了个家?” “是的,上次修行修一半,师父曾经抛弃过的老相好找上门来,吓得师父连夜收拾行李逃跑。” “等等,”时敛有些不可置信,“师父神龙见首不见尾,是为了躲人?” 他还以为是为了修行,好吧,但是家说换就换,还很有经济实力的,感情师徒三人里贫穷的只有自己,时敛本来心情就不好,想想更悲伤了。 偏偏这时候还来了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陈让,“你睡觉的时候说梦话了,你知道吗?” “啊?我说了什么?” “你说,”陈让清了清嗓子,面无表情地学起时敛的哀怨语气,“封惟,你是不是有别的猫,不要我了?” “所以,这就是你不开心的原因?” 话都说到这份上,时敛也懒得掩饰了,他只觉得自己脑子里一团乱麻,沉默好久,才说:“其实也不确定,我只是看到他家里有个猫门,门旁边挂了个猫牌,猫牌上面刻着‘白默’——” 陈让的脚步陡然顿住。 “怎么了?”时敛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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