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漾正睡眼惺忪地盯着他:“你出来给我们开门,就是想说这个?” “那要说什么,”凌意舶惬意地蹲着,“问你为什么都转身投敌了还答应回来跟我?” “为了钱。”楚漾秒答。 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答案,已经在心里默念过一万次,熟练得不能再熟练。 “漂亮。”凌意舶差点为他的回答拍手称赞。 楚漾确实没办法和凌意舶继续这个尖锐的话题。 他起身,盯着凌意舶头顶的发旋儿看了会儿,低声说一句借过,指尖拨弄麦克风,开始发布指令:“门开了,你们进来安顿行李,完毕在大厅集合。陈迦礼和我住一楼的保姆房,自己选一张床……” 隔得这么近,楚漾才发现凌意舶左边耳垂上扣了一枚小小的银色耳钉。 他不清楚这耳洞是什么时候打的,些微充血发炎,而耳钉的存在又为他的形象添加几分不服管的意味。 横看竖看都不习惯。 楚漾手痒,好想给他摘了。 “你和一个Alpha住一间房?”凌意舶看着他拨弄麦克风的修长手指,忽然问。 “因为在国外的时候我们就住一起。” 楚漾不想解释过多,继续下令,“李观棋和周渡住三楼的阁楼房。”那是两个Beta部下。 “是。” “好的哥!” “收到!” “叫什么哥哥哥哥的,没规矩,叫首席!” “别这么计较嘛……” 信号频道里三个人争论不休,楚漾感叹一声年纪小的人确实有活力,走到楼梯拐角处,回头看见陈迦礼动作很快,已经把行李箱都推了进来。 “二少爷,见谅!”陈迦礼这傻小子还打招呼。 “嗯。” 凌意舶双手交叉,点了点头,算和新员工打过了招呼,后仰靠在门厅玄关的石柱上。 楚漾和陈迦礼住的双人间在别墅一楼,是单人保姆间改的,所以两张床放在一起显得空间逼仄,有点像四星级酒店的基础标间,自带一个洗漱的小卫生间。 卫生间没有能冲淋浴的地方,每天洗澡只能去隔壁的客房客卫洗。 负一楼有专门花钱改造的放映厅、有整墙名贵的白酒酒窖,有放满专业器材的健身房,健身房那里是个敞亮的采光天井。 站在那里往上瞧,可以看见一楼花园的小瀑布从纯黑色的石材表面向下飞泻流淌。 最具观赏价值的,是藏在负一楼堪比水族馆的大型嵌入式鱼缸,一直挑空往上到一楼。 鱼缸单独排水,外围由纯黑纹理板材简单做了线条装饰,水质清澈发蓝,海底景观设计宏伟壮观,听说每次清洗都要请专人背氧气罐下去。 因为别墅长期没人住,暂时还没养鱼,景观做的是亚特兰蒂斯水底古文明,光线幽暗,岩柱沉底,经过比例缩小后的葱圆顶建筑仍旧神秘雄伟,海葵和珊瑚覆盖上部分城市遗迹,沉积着海底沙砾的底部斜插着一只海神三叉戟,神秘又庄严。 楚漾记得,凌意舶在首都住的房子也曾经有这么个角落。 而且还不是花钱请人设计的,是凌意舶拿了张素描纸勾勾画画,最后往楚漾面前一放,问他还差点儿什么吗? 楚漾不懂建筑也不懂绘图,托着腮回味了下对大海的想象,说再加点海葵或者珊瑚吧,消失的遗迹旁一定有生命在永远地存活。 除了这里有精心设计过的痕迹,一楼花园外的蓄水游泳池里也有几座喷水石雕,游泳池占地面积宽广,静谧而隐蔽,毗邻海滩,能在水中观赏日升日落橘子海,也能直接望到别墅二楼。 凌意舶的房间就在二楼,是单独的一层。 只有楼梯、电梯、衣帽间,以及主卧里一张偌大的床。 大致了解完别墅构造,三名保镖回到了各自的房间里休整。 陈迦礼关好门,脱掉上衣,擦了擦汗,咧嘴道:“我天!这房子也太大了,看得我汗流浃背,不知道是穷的还是累的。” 楚漾难得主动接他的话,“你现在努力赚钱,以后也可以的。” “不是,我是想攒钱继续读书呢,”陈迦礼换上吸汗速干短袖,神秘道,“漾哥,我的工作服昨晚淋湿了要洗,今天暂时穿短袖可以吧?会不会扣钱啊?” “不扣你钱。” 楚漾庆幸自己被淋湿的不是工作服,而是为了装成大学生临时搭配的一套衣服,直接去商场买的,从选购到结账耗时不超过十五分钟。 他动作利落地换上白衬衫、长西裤、皮鞋,再套上静音鞋套,手掌心抚平了些微发皱的衬衫衣摆,发觉抚不平,一怔。 楚漾开口道:“负责做饭的小时工还没来,所以……我好像忘了问凌二他想吃什么早餐。” 现在已经八点了,刚才路过餐厅看桌面干净整洁,凌意舶也不像吃了早餐的样子。 这栋别墅叫明水湾1号,位于渝水以南,毗邻着渤海湾漫长的海岸线,坐落在连峰山附近的建筑群落上,别墅视野极佳,四周全是花草绿化带,几乎没有容积率,一时半会儿还真难闪现一个外卖小哥出来。 陈迦礼主动请缨:“我去买,请组织放心!” “那你记得问他想吃什么。如果他说随便,你就买油少的,不要甜食,最好是米面碳水,辣椒不要多放。”楚漾交代。 “这么细节?”陈迦礼瞪大眼。 “我跟过他一段时间。他口味刁钻、说话难听,买回来不想吃的就让我吃,”楚漾解开穿好的裤腰纽扣,想了想补充道,“不过你放心,凌二不会为难你,他就是……” 就是挺浑不吝的。 六年前就这样,现在变本加厉。 对楚漾来说,他只是一把指哪打哪的枪,无权干涉老板的任何决定,选择不成为Alpha也不成为Omega是他唯一能为自己做的选择。 为了顺理成章出国做手术,转投凌思岸三年并非楚漾主动所愿,凌意舶现在对他的厌恶也并不遮掩。 他其实能够理解。 凌沣当时恰巧要派年长凌意舶好几岁的凌思岸出海下南洋视察业务,曾主动询问凌思岸要带哪些人出海,凌思岸逮着了机会,讲凌二身边那个楚漾还不错,凌沣便直接签下一张调动派遣单。 凌沣也知道凌意舶和楚漾走得太近,近到有些超越了主雇界限。 上下级关系需要信任也需要制衡,有不计前嫌才会有后面的肝脑涂地,楚漾跟大儿子还是跟二儿子对凌沣来说区别不大,楚漾是为了凌意舶培养出来的顶尖苗子,如今出了分化有问题这种情况,他也不愿意看见。 毕竟是眼看着长大的小孩,凌沣太过于了解楚漾的心性,每一步都算得很准。 他算准了楚漾会同意摘掉腺体。 算准了楚漾是个会保守秘密的人。 但没算准二儿子有把人要回去的想法。 陈迦礼笑嘻嘻地朝楚漾挥手,说:“他是不是就想给你吃,所以故意让你买多?这多好啊,希望等会儿他也让我多买点!走了!” 楚漾懵懵的,不算薄的唇抿成一条线,不再作细想,锁好门,站在床边迅速将西裤褪至膝盖弯,从行李包里翻出衬衫夹,大腿上系好环扣,夹子夹住衬衫衣摆,面料立刻变得妥帖。 他穿制服的样子曾被陈迦礼辣评过:像豪门里成天玩儿钻石的少爷。 陈迦礼在回国见过凌意舶之后还说,得亏保护对象是凌意舶,要是换个其貌不扬的雇主,出门临时雇来的安保都不知道看护谁。 楚漾差点伸手把他嘴巴捏扁:不要说这种话。 以往天气凉快些时,需要穿臂环和背带夹,楚漾现在早已适应了穿工作服,平时偶尔穿得宽松没有束缚感还不太习惯。 换好衣服,楚漾呼叫李观棋和周渡下楼集合,等着陈迦礼买回早餐。 李观棋同陈迦礼差不多岁数,两个小伙子共同语言多,周渡则比楚漾大个好几岁,今年三十,一儿一女,还有一大家子要养,对于如此高薪的工作也就更重视更顺从,从来都是楚漾的绝对帮手,是完全的行动派。 而陈迦礼能有机会来接楚漾的班,一是足够年轻没有牵绊,二是拥有退伍身份,凌沣奢望能够同化一下长歪的儿子。 楚漾专心分好餐桌上的早餐。 陈迦礼买了三笼皮皮虾馅的海鲜蒸饺,买了一笼灌汤包,还有几袋从便利店买来的原味吐司,专门给凌意舶买的蒸饺在蒸烤箱里保温着。 “你居然知道首席不吃海鲜,”李观棋一拳砸上陈迦礼胸口,佯怒,“你想卷死谁!” “卷死你!”陈迦礼笑了,“漾哥他……” 周渡从他身旁经过,轻轻拍了下陈迦礼的后脑勺,“没规矩,都说了要叫楚首席。” 陈迦礼一缩脖子,喊疼,“知道了。” 用完餐,楚漾着手开始安排对别墅周边的二轮巡逻。 早上已经按例转悠过了一遍,还不算太费心思,而且凌家在渝水的这一处房产比较隐蔽,离市区也远,连集团里一些关系较近的亲戚都不知道这里的存在。 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拾级而下。 凌意舶正在打电话,迎面险些撞上正要上楼的楚漾。 他挂断电话,向前一步:“你要去哪儿?” 楚漾一步没退,眼皮都没抬一下,语调有条不紊,“准备上二楼叫您下来吃饭。” “你是想来看我还在不在吧。” 凌意舶抬起一只胳膊放在楼梯扶手上,又朝楚漾靠近了点,“我房间窗户下面的那块空地……昨晚可一直有人守在那儿。” “没错,我安排的。”没有起伏。 “一定要看这么紧?”满是不服。 楚漾的语调笔直冰冷:“因为这是我的工作。凌总走后,我的雇主就是您,在视线范围内,我有责任务必要保证您的安全。” “好一个视线范围内。楚漾,你对凌沣还真是忠诚不二……所以只要是凌沣一道命令,谁都可以变成你的新雇主,对吗?” 凌意舶的眼神如刀锋剜过他的面颊。 “对。”楚漾知道凌意舶在介怀什么。 凌意舶再向前一步。 “那,现在呢,你又将全身心听命于我吗?”他俯下身问。 太近了。 近得像曾经那个近在咫尺、没落下的吻不是假的。 凌意舶的吐息很沉,一点点地覆盖上他的耳廓。 楚漾呼吸发紧,耳朵发麻,连带着后颈处时不时疼的腺体伤口都在颤栗。 许久,他只听见一句故意拖长的、咬牙切齿的:“你知不知道,有时,我真希望你是个Omega,这样你就不可能去跟着别人了——” 两人身高本就有些差距,很久没有以如此距离相处。 楚漾不知道凌意舶想要把自己逼去哪里,不着痕迹地躲开一点,音量压得很低:“让您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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