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那张高高的檀木书桌前,他要低着头,一边认错一边接受父亲那审视的视线。他越紧张声音就越低,慢慢的带上哭腔,这时,桌子后面的父亲就会发出沉重的低吼,让他提高音量。 他要不停的忏悔,站到父亲满意才能出去。 如果他不小心犯了更大的错,或是哪里做得不好,惹恼了父亲,惩罚就不仅仅是忏悔那么简单了。 他还记得那一次,父亲脸色阴沉的把他带到书房,他很害怕,一路上都在想自己又做了什么错事,惹父亲不开心了,可他怎么想也想不到,委屈和惊慌淹没了他。 他想要辩解,可父亲急迫的声音打断他,要他立刻脱下裤子,光着屁股伏在那张檀木桌上,等着挨一顿打。 幸好那一次江觎突然出现,父亲才放过了他,将怒火转移到另一个地方。 尽管他当时年纪还小,但心中对哥哥的出现还是充满了感激。从那时起,试图靠近江觎的念头就在他心中发了芽。 原来那么早以前,江觎就已经在保护他了。 江序清四下扫了一圈,没有看见江觎的影子,出门前江觎答应了会在家乖乖等着自己的。就算江觎会不高兴,他也不想让江觎再回到这个家里来。 这个地方对江觎来说,和噩梦有什么区别?他努力了那么久,不就是为了有能力带自己逃出去? 好不容易才回到他身边的魂魄,不能再见到肮脏的人。江觎舍不得他才没有做完的事,他来做。 他站在书房外深吸一口气,屈起指节敲了敲门。 “进来吧。”一道苍老又陌生的声音传来。 江序清推开门走进去,他有些嫌恶的蹙起眉,视线落到书桌前那道高大但微微佝偻的身影上。 男人见到他,浑浊的眼睛顿时亮了下,牵动起眼角耷拉的细纹,满脸疲态的抬起头,叫他:“是清清回来了啊。” 衰老使他变得丑陋,过去威严肃厉的面孔堆满皱纹和赘肉,点点胡茬和鬓角的白发让他看上去,居然多了几分可笑的慈祥。 “别那么叫我。”江序清冷淡的说,亲昵的小名在他口中叫得很恶心。 “你是我养大的孩子,怎么叫你我说了算。”江炜杰重重的哼了一声,话音一转:“算啦,我跟你一个孩子计较什么,你那个不成器的继兄已经没了,只要你愿意听我的话,这个家就还是你的。” 江序清冷笑一声:“如果我不听话,你能把我怎么样,像对待蒋毓阿姨和她弟弟一样把我弄死吗?” 空气骤然静了,江炜杰的脸色红一块白一块,嘴角抽动着,看起来在竭力压抑着怒气。 “你用那么下流无耻的方式杀了两个人,以为江觎走了,那些事就能烟消云散了?” “你配当一个父亲吗?”江序清气到忍不住颤抖,冷声质问:“你配当人吗?” 回答他的是江炜杰不屑的嗤笑:“哈……你跟那小子待久了,说话的口气都变像了。” “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是他告诉你的?”江炜杰起身向他走过来,头痛的叹出口气:“哎,这个祸害……怎么死都死不干净。” “清清啊,你是个好孩子,你没他那么狠的心。就算不替我也要替你妈妈和妹妹想一想。” “二十多年前的事,没必要再提了,人嘛,都有犯错的时候,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也会后悔自己做过许多不该做的事。” 也许是年纪大了,面对江序清的指责,他倒是坦然接受了起来。 当事人已经死了,留下那个儿子也死了,他顺风顺水过到现在,根本不忌惮江序清手上的那些证据,甚至责备起人来: “清清啊,你扪心自问,我虽然是你的继父,但我对你如何?对你妹妹如何?比对我的亲儿子还要上心,这是事实吧?” “对你们的母亲,我更是尽到了责任,过去我是做过一些错事,但我从来没有辜负过她吧?我是一个好丈夫吧?你何必要因为这些事儿,来破坏我们这个家庭,让我们难堪呢?” 江序清简直要被他的厚颜无耻恶心吐了。 作恶者居然义正言辞的指责起他来了? 他发自内心的感到好奇:“你真的后悔过吗?” “当然了,后悔啊。”江炜杰一脸唏嘘的表情:“果然啊,你的母亲是个温柔善良的女人,才能教出你这么惹人喜欢的孩子。” “不像有些人,天生就是坏种,怎么教都教不好,就不该留着他,我当初要是没动那点恻隐之心,现在该多好——” “你再说一遍!” 江序清猛地拽住他的衣领,一拳砸了上去。 “谁是坏种?!” “谁是祸害?!” 他气红了眼,动起手来毫不留情,冲着江炜杰的脸拳拳到肉。 他算是看懂了,这个恶魔,到现在后悔的居然不是杀了人,而是没把江觎也一起杀了! “去死吧、该死的是你!是你!!!” 他狠踹对方一脚,放以前,年轻时江炜杰的身高体型比江觎差不了多少,打起来他是绝对讨不到好处的,但这一年江炜杰肉眼可见的极速衰老,空虚的内里早撑不起这幅躯壳了。 他被江序清按到在地,挨了几拳后便开始挣扎,摸到一旁的椅子腿,抡起来就往江序清头上砸。 江序清踉跄了一下,随即一双枯木一样的大手紧紧掐住了他的脖子,江炜杰双目赤红,脸上挂着血渍,愤怒的咒骂着:“你敢跟老子动手!老子给你脸了是吧!” “我告诉你!就是那个短命鬼还活着,他都不敢跟老子犟!” 他的手死死的掐着江序清的脖颈,看那白皙的皮肤底下青筋暴起,就像二十多年前对那个孩子做的一样,狠狠地将人控制在掌心之下。 “早知道你会跟那小子搞到一起,我当初就不该对你手下留情!别着急,老子这就送你下去和他团聚——”
第44章 你想怎么做? “咳、”江序清使劲扣着脖子上的手,窒息的痛苦让他的脸红得发紫,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了江觎的脸。 江觎、他还在家等自己回去…… 江序清手指痉挛着,紧紧攥住眼前的衣领,不知从哪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力量,用头猛撞了上去。 江炜杰的鼻血瞬间喷了出来,剧痛使他松了手,捂着撞破的鼻子倒退几步,江序清跪在地上,大股空气钻进他的鼻腔里,腥甜的鲜血也涌了出来。 嘀嗒嘀嗒落到瓷砖上,他抬手擦了一下,脑中一片眩晕。 下一秒,密闭的房间内一阵阴风拂过,喀喀两声熟悉的响动,江觎的声音钻进他的耳朵里。 “清清。” 修长的身影站在他前方,拎垃圾一样拎起刚才地上的男人,随手扔了出去。 江炜杰的身体在他手里就像破烂,砸倒了桌子后,他动动手指捡起来,然后再一次扔到墙边。 他的头颅转到背后,鬼魅般苍白的脸面朝他,幽怨的说:“这就是你不带我出来的后果。” 说着,他向倒地不起的男人走去,背对着江序清,锋利的下颚线从耳朵下裂开,他的脸像面具一样掀了上去,露出狰狞的,满是尖牙的部分。 那超出常人的长臂将已经晕过去的江炜杰举了起来,他有些嫌弃的看了看,刚张开嘴,身后“咚”的一声—— 江序清直直摔倒在地。 “清清?” 他放开手,那个男人扑通落回地板上,他瞬间变回原来的面貌,来到江序清身边。 他皱眉,江序清出门前还干净漂亮的脸满是血,横陈着几块青紫的伤,脖颈布满严重的指痕,他俯身舔舐起那些美味的血渍。 “醒醒,清清。” 江序清一点反应也没有,他疑惑的拧起眉,突然,门外传来响动。 苏芸敲了敲门:“清清,你在这里吗?” 她顿了一下,扶着把手推开门,眼前一幕让她瞬间尖叫出声:“啊!我的天呐!” “发生了什么……来人!快点来人!!!” 当天晚上,江序清和江炜杰父子俩双双送进医院重症病房,苏芸忙得不可开交,无暇去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两人闹成这样。 江序清心力衰竭,头部受伤导致他陷入昏迷,极大可能旧疾复发。而江炜杰,全身多处骨折与内脏受损,生命垂危。 江玉妗得到消息后立刻从国外赶回来,陪在苏芸身边,接过一部分集团内的事情。她年纪不大,但做事雷厉风行,刚进公司时吃了许多苦,全靠自己一一扛了下来。 过年后,医院传来消息,江炜杰术后醒了过来,但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只能瘫在病床上度过所剩不多的日子。 江序清仍在昏迷。 每当深夜降临,高价聘来的看护下班,悄悄离开病房后,另一个身影就会准时出现。 他站在床尾,耷着脑袋,静静凝视床上的人,一夜又一夜的守在这里。 等待着他的爱人苏醒。 窗外飘起鹅毛大雪,洁白无暇的雪花自城市上空飘洒而下,在绚烂的霓虹灯中降落,堆积,浩浩荡荡,掩盖一切,遗忘一切。 江序清合上信纸,小心的将它放回信封中去,手指摩挲着那一行硬朗工整的笔迹:江序清亲启。 默然呆坐半响,他整理好表情,重新下楼。助理在楼下心惊胆战等了许久,见他下来了,连忙问:“江先生,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 助理松下一口气,就听江序清接着道:“房子我不卖了,你回去吧,我会和我妈解释的。” 助理愣了愣:“啊?这,江先生——” “违约金算我的,还有什么后果要承担吗?”江序清边问边往院外走,助理忙跟了上去:“没有没有,您现在是要去哪里?” “回家。”江序清叫来司机,转头对她说:“你也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江序清给苏芸打去电话,他说不卖那栋房,给她的原因只有一句:“妈,我都想起来了。” 苏芸没有惊讶,也没有欣喜,只是轻叹了一声,对他说:“这样也好。” 江序清醒来后,命运没有再眷顾他,过去潜伏的后遗症还是出现了,和当初医生们设想的最坏结果一样,他不仅记忆受损,精神方面也出现了问题。 他不记得所有人,对“江觎”这个名字也是一脸陌生。 “这要一直瞒他到什么时候?”江玉妗不太赞同这个决定,总是气闷的说:“发生这么多让人火大的事,因为他忘了,所以我们就得陪着他演戏吗?” 江序清生病住院这两年,她在国外读书,苏芸怕她担心,中间发生的种种事都没提过。为了保守这一切,江觎离世的消息,也被包装成是意外事故,人已经走了,说再多也没意义了。 “小妗,答应妈妈,不要再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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