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及不急不缓地走了过去:“什么事?” “你要给孙掌门写信吗?”曹若愚笑着,“文长老说他写家书,我们就当替师父和大师兄问好了。” 傅及征了征:“你写吧,我胳膊受伤了。” “那你说,我来给你写。”曹若愚迫不及待,傅及蓦然紧张起来:“你想写什么就写什么。” 曹若愚想了想,道:“那好吧。” 他便写了几句。 他写见字如晤,展信祝安,他写秋风渐晚,多添衣物,他还写新伤未愈,多有伤怀。 他写上了傅及的名字。 傅及越看越赧然:“不要写我受伤了。” “本来就是受伤了呀。”曹若愚似是不解,将那信纸卷了卷,塞进了信鸽腿上绑着的竹筒里。傅及就站着,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止,他好像有所期待,又觉着不应该。 “好啦,风太大了,我们进屋去。”曹若愚像是完成了某件大事,趁着傅及愣神,赶紧把他推回了客栈里头。
第12章 之后的几日风平浪静,除了施未每天都在苦恼,原因无他,单是替嫁这件事,就让他愁眉不展。他与历兰筝虽是相像,但身量与自身气质却是大相径庭。若说身量,倒是还能施术遮一遮,可这气质,却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成的。历兰筝性子内敛,动作轻悄,犹如初春柳叶新发,柔韧灵动,施未则是与他老爹一脉相承,多有不羁,似是崖边怪石,风摧霜折亦是难掩棱角。 如此,施未就犯了难。 他想着要不要跟在历兰筝后边多学学,但盯着一个姑娘家看,着实失礼,何况对方本就容易脸红。犹犹豫豫之间,事情便耽搁了。直到那裁缝店的老板将新做的衣裳交到他们手上,施未还是一筹莫展。 “先,先试试?”历兰筝捧着那叠新衣服,小声问着。那裁缝店老板的手艺是真心好,用的料子柔软舒适,款式细节什么的,与母亲送她那套别无二致。 施未只点了点头,便要去换上,走到门口,他忽然转过头对历兰筝说:“历姑娘,你,你能不能先,先等我们消息?” 历兰筝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道了声好,便先离开了人群。 施未抿了下嘴唇,又看向文恪:“文长老,您能不能也回避一下?” “文长老也不是外人呀。”曹若愚话刚说了一半,被施未一记眼刀杀了过来,赶忙闭了嘴。 文恪倒不介意,微微笑着:“好。” 他便独自出门了。 曹若愚又小声说着:“文长老,你别走远。” “知道。”文恪笑着,“我只是看不清,不是彻底瞎了。” 曹若愚不言,只是默默望着他,而后再轻手轻脚地关上门。施未躲到帘子后面,磨磨蹭蹭换好,再做贼心虚似的探出半个脑袋,对着自己几个师兄弟说道:“你们发誓,我出来之后绝对不笑话我。” “我发誓。” 几人异口同声。 施未想了想,又道:“你们再发誓,以后谁把这件事说出去,谁就烂舌头。” “嗯嗯,我们发誓。”曹若愚信誓旦旦地举起右手,施未拧着眉毛,这才故作镇定地走了出来。 “哇——” 曹若愚夸张地轻呼一声,一贯比较沉稳的傅及也微张着嘴,张何则是两眼发直,傻了似的。 “够了啊你们。”施未翻了个白眼,长腿一跨,坐在了凳子上。 “哈哈哈哈……” 几人爆发出一阵大笑。 施未揪住离他最近的曹若愚,死死捂住对方的嘴:“笑笑笑!笑个屁!” 曹若愚笑岔了气,“呜呜呜”地喊救命,张何忙把两个人扯开,曹若愚蹬着腿儿:“完了完了,我腿抽筋了!” “滚。”施未一巴掌拍在了他腿上,曹若愚顿时趴在桌子上“哎哟哎哟”直叫唤。 傅及扶额,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 “你也给我闭嘴!”施未冲着他二师兄又拍了下桌子,傅及直摆手:“对,对不住,但,但是真的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 “哼。”施未鼻子出气,压根儿不想看见他们。 曹若愚揉着抽筋的腿肚子,总算不笑了:“三师兄,其实,其实你穿这一身挺合适的,真的,有一种,” 他一时词穷,便开始胡说八道:“有一种不可高攀,就是不可亵渎的神圣感。” 施未抬起了巴掌,曹若愚又往傅及身后躲,施未轻轻放下手:“瞧你那傻样儿。” 曹若愚捏住自己上下两瓣唇,忍住笑:“哦,我不笑了,真的。” 施未用一种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半晌,才问:“真有那么好笑?” “不是好笑,就是,感觉不太搭。”曹若愚想了好一会儿,才道,“三师兄,要不你把头发散下来,我给你编个和历姑娘一样的麻花辫?” 施未又一记眼刀杀了过来,曹若愚缩缩脖子,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小声嘀咕着:“祸从口出祸从口出。” 但施未这回没有卡住他的脖子,只是淡淡问着,“你手艺,行吗?” “那我和小师弟一人编一条,你选一个。” 施未皮笑肉不笑,片刻后,他招招手,一脸即将为大义献身的悲壮感:“嗯嗯,听你们的,来吧。” “好嘞!保准让您满意!”曹若愚顿感责任重大,手上的动作也谨慎许多。施未就僵硬地坐着,满脸深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傅及吊着胳膊,沉默看着他们仨,没一会儿,施未就道:“二师兄,你想笑就笑吧,别憋出内伤来。” 傅及想笑,又很为难:“也没有那么想笑,就是,你两条辫子好像位置不太对。” “这样呢?”曹若愚稍稍举起自己手里的那缕头发,施未被拽得微微偏头,他咳了一声,曹若愚又小心起来:“不好意思,拽疼你了,三师兄。” “不疼,就是头歪着不舒服。”施未依然是那凝重的模样。 曹若愚莞尔:“三师兄,你头发挺柔顺的。” “谢谢你啊。”施未早没了脾气,“这可能是随了我娘。” “也是,施前辈的头发——”曹若愚突然收声,施未却笑了笑:“有什么不敢提的?我家老头子就是邋里邋遢的,那胡碴儿能戳死夜里的蚊子。” 几人轻笑。 提及父母,施未却觉得心口闷闷的,无法纾解。 他好像,忘记问一件事了。 “好了。”曹若愚拍拍施未的肩,坐到了傅及那边。 “哦。”施未微垂着眼帘,似乎心事重重。 曹若愚细细端详了一会儿,才道:“三师兄,你这样打扮的话,好像和历姑娘又不太像了。” “怎么说?” 曹若愚不知该如何形容:“历姑娘低着头的时候,她的眼梢是偏下垂的,看着很沉静,你的眼梢偏上挑,有种,有种——” 他真的形容不出来了。 施未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问着:“我看起来很凶?” “不是。”曹若愚摇摇头,“怎么说呢?历姑娘即使一个人站在那儿,你也会觉得她是个内心强大的人,很坚韧。但如果是三师兄你的话,就会让人觉得,你有很多故事。” 施未蹙眉:“你在说什么屁话?” 曹若愚龇牙咧嘴:“我随口说说的。” 施未不言。 他又一次想起何以忧对自己说过,他的生母是歌楼舞伎,在那种地方讨生活的人,应该有双很勾人的眼睛。施未便是随了他素未谋面的母亲,生了双招人的惹人怜爱的眼睛。 曹若愚不知道,他只会说“你的眼睛里好像有很多故事”。 施未的心口仿佛被人狠狠打了一拳,闷闷的,他低声道:“要不今天就先到这儿吧,我想出去转转。” “穿这一身?” 施未嘴角直抽抽,曹若愚识趣地捂住嘴。 日上三竿,晴光朗朗,长街繁华如旧,熙熙攘攘的人群形色各异。 施未其实没有出门,而是换了身自己的行头,坐在屋顶上晒太阳。他又一次捏着何以忧信上的那片花瓣,定定地望着出神。明媚日光之下,那花瓣白到几乎透明,细小的纹路清晰可见。施未忽地翻身下楼,去找纸笔,给何以忧写回信。 “何长老与你父亲认识最早,想必情同手足。” “你父亲为你换血那天,是我为你护的法。” 施未笃定何以忧知道问题的答案,他匆匆下笔,墨汁在宣纸上晕染开的那一瞬间,他又突然停了下来。 他还是太想知道答案了,可书信来回,又那么缓慢。 他找到文恪:“文长老,我想见何前辈,就现在。” 正在喝茶的文恪闻言,似是有些意外。但他没有询问原因,而是默默放下茶杯:“好。” “多谢,”施未表示感激,踌躇片刻,又道,“我想一个人与她谈谈,可以吗?” “好。”文恪亦未多言,施未差点他以为他早就料到这一天。 文恪不作解释,为他打开法阵。施未的修为尚未达到能够千里传音的地步,便只能请教文恪。那人用残缺的辟邪传音铃、黄色符纸、红线、铜镜搭出一个简易的法阵,以自身灵气催动,将讯息传达千里之外的临渊。 当何以忧的脸出现在铜镜之中时,施未的心又紧了紧,再转头,文恪已经轻手轻脚出去了。整个屋子里,便只剩下他。 “何事?”何以忧仍是以薄纱覆眼,头戴一朵水绿团花,不知是不是隔着一面铜镜,施未觉得她比从前更为冷峻。 他忽然喉中酸涩,没有缘由:“那什么,我想问问我娘的事情。” “死了那么久的人,怎么突然想起来问她了?” 何以忧面无表情,施未却像是被戳中痛处,颇有些怒气:“你说话别那么刻薄行不行?” “我刻薄?我难道不是一直这个样子?”何以忧似有一瞬的不解,她反问着施未,却更像在陈述某个事实。 施未哑口无言,何以忧这种态度,倒像他无理取闹似的。他微低着头:“何,何脉主,能不能请您告诉我,我母亲的事情?就,就当看在我爹的份上。” “若不是你们母子俩,他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年,我们鬼道也不至衰败至此。” 施未一听,肩膀猛地抖了抖,喉中酸涩更甚:“我,我都答应你了,以后会承袭斩鬼刀的力量——” “那你现在进展如何?” 施未头埋得更低了,他像个做错事被罚站的孩子,手足无措。何以忧见状,淡淡地说道:“当年你生父暴毙,你母亲怀着你去投河,被你爹救了上来,没多久就去世了。” “我知道。” “你爹后来为她设坛作法,拔去她魂魄中残留的恶鬼怨念,送她入了轮回。” 施未又是一怔。 何以忧平静说着:“算算年纪,她今年也该十八了,只比你小两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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