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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转轮王见她离开，微叹了口气，喃声道：“这么多次的洗礼，怎么还是能记得起？” 重新入世，他总会无意识地想起，而外界有各种办法让他忘记。 新的人生，新的朝代，父母、好友挤进来，将那些记忆冲刷的只剩下寥寥无几。 20年前，也不知是药材不大保真，还是为了国家身中数枪，打中了他的神识，他彻底想起了他的样子。 踏上奈何桥的第一步就抓住孟寐追寻凡人褚桓钰的下落，当时桓钰刚出关，看着面前始终都没能服下的绝情丹，一句不见就将他拒绝得彻底。 灵均不接受这个结果，开始大闹奈何桥，事后的结果是汤药已凉透泛苦，汤苦命更苦，不是说说而已。 再一次来到凡间，那命格差到极致，是天选的倒霉蛋。 出生没多久就父母双亡，还欠了一屁股外债，居住的房子被抵押，在福利院长大，靠自己的努力考上大学，脱离了那十八线的小镇。 那天，他拎着为数不多的行李，回望身后那栋老旧不堪的福利院，与院长和阿姨挥手告别，等转过身时，眼眶里的热泪奔涌而下，这些年来好辛苦……以后会越来越好的，是吧？ “加油，加油啊！”他奔跑在路上，喊出这句话后冲上了绿皮火车，坐的是最廉价的硬座直达，历时三十二个小时，他也不喊累，坐着就能睡。 毕竟获得的助学金只够交学费，剩下的生活费是找国家贷的，他得节约再节约。 除去繁忙的课业，平时他还会去给学校周边的孩子当家教、兼职去搬上百斤的货物、风吹雨淋送外卖，一块钱也要当两半花，遇上生日，他会跑到蛋糕店门外借位吹两下。 “生日快乐啊，查无命！”说完这句话，他火速跑开，去争分夺秒地讨生活。 就这样坚持了四年，他终于拿到了心仪的offer，好不容易将国家给的助学贷款还完，通过人才落户锁了房源付了首付，日子过得紧巴巴，但每个月还是会定期给养育自己长大的福利院打钱。 院长妈妈打电话过来，他乐呵呵地拍胸表示，“妈妈呀妈妈，以前需要帮扶的孩子，现在已经长大啦，有工资，很多很多，不要客气，薪火相传，应该的。” 院长拗不过他，只得收下。 也是这些原因，让他连同学淘汰了三年的手机都不舍得换个新的，电池动不动就不行，但因为是免费给他用的，他还挺开心。 结果呢，因为天罚降临，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的他，就结束了这即将趋于安稳的一生。 桓钰抿唇，忍住鼻酸。 镜城的人，随意入到凡间，本就有违天道，自然躲不过早夭，破解的方法，就是回归本位，顺应自然。 无命总说是他在报复他，他想说是他咎由自取自讨苦吃，而如今想来，确实是他改了规则，让他想回也不得法。 他伸手捂上那个因为电梯维修，艰难爬上三十一层楼送外卖的少年，懊恼自己当初只听了片面，就轻信了转轮王，以至于想要极力摆脱这荒谬的过去，不肯再正视哪怕一次。 他没有放下，他的心魔是他从来就不曾喜欢过他。 现在他知道了，他没有想过忘了他，经历99次冲刷，他也还是会梦到他。 “查灵均，出来，跟我回镜城。”他要带着他去找转轮王问清楚，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幻境归于空白，慢慢地显现出他最熟悉的身影。 一身黑袍，里面仍是他为他买的那身金线勾边的缎面衣裳。 他先是在幻镜中搓了搓手心，再抬头，想佯装轻松，声音却能听出哽咽。 “褚桓钰，我好想你，真的好想好想。” 桓钰那颗被冰封千年的心瞬间瓦解，他胸腔发烫，颤着牙齿唤道：“灵均。” “这么多年，你总是不肯听我细讲，我没有办法。”灵均隔着幻境与他掌心相对，“如果不是这次，云幻珠放出我数千年的执念，恐怕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眼泪夺框而出，桓钰想抱一抱他，而那是水中月镜中花，他碰不到他，“对不起，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选择避而不见。” “我不怪你的，是我轻信了他们，但转轮王不会害我，我由十殿阎君轮流养大，他们于我如叔如父，其中一定有不为人知的苦衷。” “这些都是后话，你先出来，我们一起离开。” “你现在知道这一切，我的执念也就消失了。”灵均冲他笑得很灿烂，尽管眼中还带着泪花，“这次为了见你一面，我花光了所有的力气，褚桓钰，记着，我没有不喜欢你。” 桓钰消化完他的这句话，他小心询问：“你又要去哪？” “我的三魂七魄喝了太多孟婆汤，神识已有些涣散，需要回归本体好好休憩。”他沉吟片刻，继而道：“我总是在努力让他想起，可这本就不该是他必须所承受的记忆，想起来于我而言是好事，但对他来说呢？” 桓钰微微点头，“确实如此。” “带他回镜城，归本位吧。”他说完，幻境变成了一片空白。 桓钰顿在原地，眼见着整个天空在此时被从外部撕裂，通红的云幻珠挟着无命那越来越轻的魂魄同时出现在了他身边。 他将云幻珠收好，试着去唤醒无命，半空中是无数条加急邮件迸发，有赤炼的，也有十殿的。 点开查阅一番，他抱着昏睡过去的人，一刻也不再停留，瞬移回到了镜城。
第27章 原来他才是他的情劫【捉虫】 人间与镜城的结界已被彻底修复， 为了预防下一波攻击，还另外加了三层安全验证。 桓钰人还未到，路面上数不清的安全系统就开始提前通报。 “主上回来了！”赤炼率先站起身， 意识到他已突破心魔， 他激动地跑到门口去迎接， 哪知，对方竟还搂着一具生魂， 待看清楚那人的脸， 他唇角的笑意凝住， “他不是已经投胎转世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你先出去。”桓钰直视着前方， 是转轮王一行人等。 “你当年没有服下绝情丹，你果然还是忘不了他！”赤炼甩了甩袖，负气离开。 桓钰没有理他，小心将怀中的魂魄放在会议桌上， 他缓慢地转身， “我希望你们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从他进来的那一瞬间， 转轮王心中就隐约猜到了几分， 他双膝下跪，其他九位阎君见状， 也齐齐跟着，让整个大厅内的气氛压抑至极。 “主上，此事确实是不得不为之。”转轮王单手结阵，空中很快就浮现出几行卦文。 【心不死， 则道不生】 【心若生，则道湮灭】 桓钰红着眼眶问道：“道生道死也是我一个人的劫难， 与灵均何干？” 平等王走上前，“主上， 你可知晓你为何经历七世轮回都无法回到镜城？” 桓钰沉默，若被魍魉打入转生轮，是他的过失，那后面的六世又是因为什么，使得他无法成功回归本位？ “天罚？” 转轮王站起身，“主上明鉴。” “主上明鉴。”其余九位附声道。 桓钰重新将目光放在那虚弱不堪的魂体身上，“那为何要将他卷进来？本是我的天罚，由我一个人来承受就已足够。” 转轮王叹道：“可主上你的天罚是情劫，我们原以为会是赤炼，他对你死心塌地，矢志不渝，不惜违背天道，在你第七次轮回时紧随其后，但那人并非是他。” “所以你们选中了灵均？让他来完成我的天罚？” 转轮王摇头，“不是我们，是天道。” 桓钰阖上眼，他确实对赤炼的贴心讨好心生反感，而对灵均却毫无抵抗。 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卞城王踏出一步，述说着千年前的旧事，“主上，我们不得不为了大局着想，你不在，查定淮夫妇为了保卫镜城不惜以身试法，将所有修为渡给灵均，落了个身殒道消，只为能有一日让他有实力与魍魉抗争，我们等了太久，没有人知道你何时才能结束轮回。” “是啊，主上。”秦广王也走上前，“何况灵均他本就六根未净，他既想去凡间好好玩一趟，我们便由着他去，两全其美，何乐不为？” 桓钰捏拳，声音低沉，仔细听，还夹杂着一丝沙哑，“他的本位现在何处？” 十殿阎君一同将目光投向会议桌后猛虎下山的壁画，双手结印，对着那几道封印念诵，一声虎啸传出，它从壁画中走至一侧，露出了身后的棺木。 桓钰从未想过，困扰他这么多年的人，就在会议厅与他面对着面。 亲手将上面的符纸一一撕去，他将棺盖推开，待看到躺在里面的人，他神情恍惚，拖着步子走到他身侧，才发现他脸色白如雪瓷，连唇色都只能依稀看到一点粉。 他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几滴滚烫的热泪落下，打在手背上，他知道这是为哪般，是他那次为了救他，他在山洞里耗了太多的精血，还不等养好这具身体，就被哄骗着喝下了断凡尘。 他的灵均，平素那样活泼好动的一个人，被困在这小小的一副棺材里了无生息数千年，还全是因他而起。 伸手抚上去，他释出灵力不计后果地去滋养他的本体。 转轮王快步走近，“主上，如今魍魉已汲取了凡间太多的恶，你万万不可耗损过多，这里就交给我们吧。” “主上，心如生，道则死，神力消失的结果，还请三思。”平等王不愿当这个坏人，可为了大局着想，他还是掏出了那枚桓钰从始至终未曾服下的绝情丹，“若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心，必要时，主上也可借助外力。” 桓钰双肩微颤，凡间与镜城，都要比他个人的私情重要太多太多，他是神，不是普通人，可以只为一个人去拼命，他肩上的责任，从来都是要顾大局、识大体。 收回手，他压低声音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没有去接那枚药，而是转身正色道：“魍魉眼下在何处？” 转轮王将一则捕捉下来的画面回放，那是一个嘴唇泛紫的少病弱年。 他看着手无寸铁之力，站在酒吧外，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走进去，不过一个招手，就将猎物全部诱惑至跟前，他张开嘴，伸出舌尖，将那些浑浊又美味的魂魄吞噬殆尽，而投射在墙上的影子突地就变大了许多。 刚开始大家都没有觉察，只以为这是司空见惯的调情手段。 就在他离开一个时辰之后，那些猎物晃晃悠悠地冲入舞池群魔乱舞，直到仅剩的一点元气耗尽，全部倒地，七窍流血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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