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闻厌投过来的目光中,他连忙解释道:“那两个人回来后如果发现,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闻厌极轻地笑了下,觉得有趣:“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见过。”那少年愤愤不平道,“我已经看不惯他们很久了——啊!” 还在往前跑的身体猛地被人一把扯住往旁边推去,那少年顿时摔倒在地,咕噜咕噜滚出去,后背撞到树干才停下。 他龇牙咧嘴地捂着头爬起来一看,惊叫起来。 只见冰天雪地的禹北界中突然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蚺蛇,已经完全脱离了普通蛇类的习性,遮天蔽日的长尾一扫,所过之处树木倒折,炸开满天的积雪。 那本是冲着他去的攻势被人一挡,蚺蛇扑了个空,当即恼怒地摆了个头扫向那道清瘦的身影,尖细的蛇牙转瞬就扎进脖颈细嫩的皮肤中,接着尾巴一扫,就把人扫不见了。 小眼睛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屁滚尿流地边叫边往后缩,又强撑着站起来,双手颤颤巍巍地拔出自己的佩剑:“我,我跟你拼了!” 蚺蛇昂起头,金黄色的竖瞳冷冷地睨了他一眼,嘶嘶地吐信子,在小眼睛战战兢兢向它跑来之际往下一个俯冲,也不见了踪影。 坠落似乎长得看不到尽头,闻厌被一尾巴扫进来时就试图稳住身形,奈何狭小的洞壁光滑无比,根本无从借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往未知的黑暗掉落。 直到感觉快要到地底深处了,气流渐渐在压抑的空间中发生了细微的变化,闻厌早有准备地就地一滚,缓冲了下落带来的巨大冲力。 饶是如此,他还是摔得七荤八素,爬起来头都是晕的。 四周仍是黑漆漆的,随着他的出现,有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窣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并不断朝他逼近。更加棘手的是,刚才那蚺蛇肯定有毒,脖颈伤口由针扎般的刺痛逐渐变得麻木,预示着接下来可能非常不妙的变化。 破空声下一秒就接踵而至,时间根本不允许他做进一步处理,闻厌只能先连点了几处大穴,从袖中抽出短刀把朝自己飞来的东西一把砍成了两截。 火折子接着亮起,闻厌这才看到他前面围着的竟然都是密密麻麻的蛇,火光照不到的远处还有层层叠叠的阴影在移动,恶心得让他看一眼就恨不得晕过去。 闻厌发誓自己下一次绝不再乱发善心了! 杀人不眨眼的闻小魔君心血来潮救个人,就掉进了蛇窟里,肯定是上苍都看不惯如此行径,要他全心全意地做个恶人! 刚才那一刀只是震慑了蛇群一瞬,火光的边缘已经再次被蛇围拢,嘶嘶地吐着信子不断缩小包围圈。 暂时失去的修为还没恢复,闻厌应付起来有些吃力,又被恶心得够呛,被推得离入口越来越远的时候,再熟悉不过的魔气突然冲天而起。 他猛地扭头看去,就见他掉下来的地方也落了个人影,向他走来。 两人中间的蛇群瞬间被横扫一空,其余的见势不对,慢慢往后退回了石壁密密麻麻的孔洞中。 贺峋的脸色同样算不得好,透着几分虚弱的苍白,神情阴郁,最后停在他身前。 两双同样黑沉的眼眸在微弱的火光中对视,眼底都燃着火。 在贺峋靠近的那瞬,闻厌就出手卡住了对方的喉咙,而男人俯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语气温柔得渗人:“好徒儿,你可真会给为师找麻烦。”
第26章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 等闻厌回过神来时, 火折子已经彻底燃尽,周围重新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而他们在黑暗中激烈地接吻。 贺峋把人箍在怀中,像是要把徒弟的腰生生勒断, 掐着人下颚的另一只手铁铸的一般,让人没有丝毫逃脱的可能。 所以闻厌咬破了他的舌尖,在瞬间蔓延开来的血腥味中, 眯了眯眼,抵在贺峋喉结上的手用力一顶,迫使人不得不往后仰头, 暂时分开了交缠在一起的唇齿。 “师尊,您是想要勒死我吗?”闻厌不满道。 贺峋低低地笑了:“放心,这个死法太难看,配不上你。” 一片黑暗中,闻厌完全看不清对方的神情,就听那语气,像是玩笑, 又像是认真无比。 然后顶着人下颌的那只手就被拉了下来, 贺峋松松地握着他的手腕,擦着他的唇瓣落下亲吻,一寸一寸地丈量而过,像是用某种另类的方法检查自己的所有物似的。 当湿热的吻落到颈侧的伤口时,贺峋顿住了, 下一秒火光再度在两人间亮起。 指尖在伤口附近的皮肤按了按, 让闻厌吃痛地倒抽了口冷气, 不悦地打掉了贺峋的手。 “怎么弄的?”贺峋俯身盯着闻厌的颈侧, 眼神有些冷。 脖颈的皮肤白皙细腻,在火光下透出冷白的质地, 显得上面两个血点格外突兀。伤口周围的血液已经凝固,毒素在皮肤底下现出青黑色的纹路,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往外延伸。 这具身体上只应,也只能有他留下的痕迹。 那条蚺蛇不知是何品种的妖兽,闻厌能感受到蛇牙里的毒素在一寸寸往心脉扩散,随着时间推移,颈侧那块皮肤已经开始麻木,甚至使得脑子也有些晕沉沉的,和原本的头疼混在一起,不太好受。 闻厌一想到自己是因为多管闲事落到的这个境地,就觉得有些丢脸,冷冷地哼一声:“你管我。” 嗓音极度冷硬,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贺峋的神情霎时有些微妙的不悦。 闻厌看到了,但不想理会。当他浑身不舒服的时候,坏脾气就上来了,任何人都别想在他面前好过,其中尤以贺峋为甚。 掩在袖中的手指动了动,将要碰上指根的指环时,贺峋突然开口了:“你知道我是怎么找到你的吗?” 闻厌赏了个眼神过去。 “刚见面时,你给我下了蛊,我没有完全解掉。留下的这部分,正好可以反向追溯回下蛊之人。”贺峋好心提醒道,“为师不是教过你吗?面对不知底细的对手时使用要慎之又慎。” 贺峋低头笑:“学艺不精的惩罚,下次可不要再犯了。” 蛇潮暂时止歇,在幽深的地底,四处静悄悄的,唯一的光源是贺峋手上的火把。 闻厌懊恼,伴随着一见到这人就控制不住升起的咬牙切齿,混杂在一起搅得他烦躁不已。 压抑到极致的环境中,那些压抑到极点的情绪就有些不受控制了,看向贺峋的视线中有冰冷的火花在闪烁。 贺峋脸上是难得一遇的苍白神色,想来强行闯进禹北界中对他的消耗也不小,虽然笑着,眼中没有任何笑意,深不见底的眼瞳中只倒映出一个人身影。 一般来说,闻厌都会害怕在自己师尊脸上见到这种神情,毕竟这种往往是对方要把他往死里折腾的的前兆。 但有个问题他想不明白,他已经想了近十年了,还是想不明白,以至于再见到这人时,对方是怎么活过来的、他体内为何同样会出现怪异灵力……统统都不想在意了。 这种强烈的疑惑和愤怒在此时暂时性地盖过了深入骨髓的畏惧,闻厌看着贺峋的眼睛,问道:“为什么?” 他情不自禁地碰了碰那双让人又恨又怕的眼睛,冰凉的感觉透过薄薄的眼皮缠绕上指尖,让闻厌瞬间想到眼前人还躺在冰棺里时的温度。 无边的怒气忽然把他席卷进去,闻厌抬手冲着那张脸就给了一拳。 贺峋没料到自己徒弟突然动手,被这结结实实的一拳弄得嘴角破了一块,唇边的血迹让那张脸看起来更加苍白得过分,往后踉跄了一步,紧接着就被人狠狠踹了一脚。 贺峋没躲,只是在往后倒时也扯住了闻厌的袖子,两人双双摔到地上。 火把脱手,咕噜噜滚远了,光线越发幽暗,哪怕两人鼻尖相贴,彼此的呼吸灼热交缠,闻厌也要费力才能看清对方的神情。 他翻身而起,压在那人身上,咬牙切齿道:“十年前的那个晚上,你为什么不杀了我?既然不杀了我,把我扔在那十年,又算什么?!” 贺峋仰头看着身上的徒弟,不管闻厌是勃然大怒还是歇斯底里,他都是一副照单全收的模样,像是纵容坏脾气徒弟的好好师尊。 除了午夜梦回时那双出现了无数次的眼睛,闪着愉悦的光,视线中的温度灼热到让人有些毛骨悚然。就像徒弟越冲他发脾气他就越高兴似的。 闻厌完全无法理解,只觉得这人有病。 贺峋没回答自己徒弟一连串的质问,笑道:“不怕了?” 贺峋道:“早就生气了吧,又跑了这么久,终于忍不住了?” 闻厌只冷冷地垂着眼。 “厌厌,你以前可不会这样对为师大呼小叫。”贺峋抬手去摸人紧绷的侧脸,弯起眼睛,“你不是一直盼着为师去死吗?我既没对你动手,又遂了你的意,现在是想向为师讨个什么说法呢?” 贺峋能感受到人好像僵硬了一瞬,眼里有让人心软的茫然一闪而过,哪怕光线昏暗,他却绝不会看错,然而这很快就被警觉替代,闻厌语气不善道:“就因为我想,你就捅自己一剑还跳了崖?师尊,您难道觉得我会信吗?” 贺峋笑起来:“不可以吗?你的要求,为师什么时候没有满足过?” “好吧,你可以不信。”贺峋看着闻厌的脸色,状似无奈道,“这年头想当个百依百顺的好师尊都不行了。” 闻厌回以一声冷笑:“我们这样算哪门子的师徒?您老人家心血来潮玩玩可以,别真的把自己也骗进去了。” “厌厌不愿认我这个师尊么?”贺峋露出了黯然神伤的表情。 闻厌面无表情地睨他一眼,懒得陪这人演戏。 他刚站起身,潜藏在体内的蛇毒却突然发作,让他霎时眼前一黑,踉跄了几步,挣扎着要稳住摇摇欲坠的身躯。 昏沉的大脑还是敌不过来势汹汹的毒素,最终心有不甘地倒回了贺峋身上。 …… 闻厌是被阴冷的疼痛唤醒的。 不同于时常的头疼,这种宛如附骨之疽一般的疼痛更加磨人,骨头缝中似乎都冒着凉飕飕的冷意。他下意识要去找自己的烟斗,才一动,就发现自己的手被捆住了。 失去修为后,黑暗中他真的什么都看不到了,这让他不可避免地回想起那次突如其来的失明,心脏停跳了一瞬,或许是置身于全然陌生的环境之中,比起山海楼那次要来得更为让人恐惧。 闻厌感受不到另外那人的气息,不敢确定此地是否会有第三人。如果贺峋已经扔下他走了,那么自己此时的境地绝对非常不妙。 捆着自己手腕的不知道是什么,柔软冰凉,却结实无比,根本挣脱不开。闻厌挣了两下,一发狠,手腕往回缩,骨头摩擦的喀喇声响起。 然后被人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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