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意识正飘向某个酣甜的美梦,罗泽奋力挣扎,逃离那片冗长的宁静,竭力让自己醒来。不能再像上次那样一睡三天三夜,他大限将至,会睡死在梦中。 然而醒来依旧没能逃脱厄运,郁结在胸口的悲痛化作一股腥甜卡在喉咙,差点没把他呛死,他重重咳着,吐出一口血来。 “罗泽!罗泽!” 有人正焦急地喊着他的名字,罗泽急速吸入几口气,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睁开眼,看见一张愁云惨雾的脸,长淮或许真的以为他要睡死过去。 “我没事,没事。” 罗泽说着这话,像个酒桌上喝吐了的小趴菜。 长淮紧抿着嘴角,一遍帮他顺气,一边擦拭他胸前的血迹,怎么会没事,上次出映水镜便大病一场,这次更是凶险。 “我爸呢?” 罗泽缓过来便问罗广友何在,四周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在那儿。” 长淮用手电筒给他指了方向,老罗的背影正孤零零站在一片空地,一动不动。 罗泽在长淮的搀扶下站起来,拿着探照灯四处打量,空地和入镜前有所不同,多了几块新坠落的石头,砸坏了些金银玉器,地上也多了些杂乱的脚印。 罗泽:“地震了?” 像是回应罗泽的话,山洞角落刷剌剌掉下一堆碎石,脚底下抖了两抖。 长淮:“罗叔走到那里时,山洞便开始摇晃。”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山体摇晃意味着罗泽还在沉睡的时候,金不凡已经解开了这天罡困龙阵。 不过老罗这姿势却很耐人寻味,既然阵解了,干嘛傻站着。 罗泽手指指着老罗,讷讷问道:“我爸……不会是梦游过去的吧?” 长淮点头:“我来的时候,罗叔原本和你一样睡着了,后来突然站起来,闭着眼走到空地,跳了七步,像是……在解阵。” 长淮还是有经验的,这阵的确是老罗解开的。 难怪金不凡陷入死地后看不出来一丁点遗憾和恐惧,因为他早就留了后手,上一次他能将剧本杀融入映水镜中,这次照样能使点小手段,操纵镜外老罗解开天罡困龙阵。 不过罗泽还是无法想象老罗一把老骨头是怎么蹒跚学跳,还跳到这么远的地方,堪称医学奇迹。 他更不晓得长淮是怎么好意思喊小他几万岁的老头罗叔的,不过吃了这点小亏,他俩算就平辈了。 “咳咳。” 罗泽浮想联翩后清了一下嗓子,回头正看见长淮从地上拾起个物件,正是从老罗身上掉下来的映水镜。 长淮:“他是金不凡?” 能和映水镜一同出现的,只能是金不凡,长淮已经猜出老罗被什么人夺舍。 罗泽的目光被他手中那宝贝吸引:“不是他还能有谁,这孙子为了引我过来,居然夺舍我老子,看我不弄死他。”然后霸占映水镜,去镜子里遇见这一千年里各式各样的长淮。 罗泽想着美事,又突然泄气,看着这摇摇晃晃的山洞。 还会不会有以后呢…… 长淮:“他带你去了哪里,你刚刚梦到了什么?” 怎么说呢…… 朝天宫中诀别的一幕还历历在目,罗泽心里一苦,又强颜欢笑:“我去到小满那一世。” “小满?” 长淮颇为惊讶,不禁回忆起那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和那些消磨在小村庄里的缱绻时光。 罗泽:“你还记不记得小满曾经胡闹,去长留山参加过什么金顶大会?” 长淮:“是有这回事。” 罗泽:“在金顶曾经发生过什么?” 长淮:“我当时觉得危险,半路追过去把小满背回来,并没有到达金顶。后来听说是道途子倒行逆施被人揭发,各路修士闯进长留,却如何都攻不入内殿,只能在外面叫骂三日,又把能拆的殿宇都拆了,道途子从那以后就不知所踪。” 原来是这样,果然自己又是那个变数,九百年前没有天崩地裂,没有你死我活,金不凡被阵法所困连大殿都没能进去,只是让道途子社死后退守进山腹中。 长淮问他:“你看见了什么?” 罗泽不想讲得太详细,只含糊道。 “金不凡带我去往九百年前,是想让我解开通天宫里的天罡困龙阵,他偷师完好操控老罗解开外面的困龙阵,拿到藏在这山里的扶桑木。” 长淮追问:“然后呢?” 罗泽:“我解开阵后,金不凡和道途子同归于尽了。” 长淮:“还有呢?” 长淮很少这么打破砂锅问到底,今天却一反常态。 罗泽择了一条好消息告诉他:“还有啊,映水镜中的你好威风,摘了金不凡的魂火还给小满,小满在那个平行时空里可以活到满寿了。” 可长淮的目光却尽是担忧,既然结局这么圆满,为什么他在睡梦中的表情却那么痛苦,像是经历了什么铭心刻骨之痛。 可罗泽不愿说,他也无法再问下去。 沉默的间隙,整座山又开始隆隆雷响,底下暗河水位一眨眼的功夫下降了好些,如果罗泽没有猜错,老罗所在的阵盘很快便要凹陷。 罗泽拉住长淮:“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长淮的目光从坍塌的石壁转移到罗泽病恹恹的脸上:“什么?” 罗泽:“我知道你有本事把金不凡魂魄上的魂火给摘了,能不能下手轻一些。” 长淮自打知道这人是金不凡,就没打算放过这次机会,只因对方藏在罗泽亲爸身上才有所顾忌,他自然愿意去摘魂火,尤其是在罗泽生死拐点上,只不过…… 长淮轻皱眉:“下手轻一些?我很粗鲁么?” 可不是,当时那凶样儿和金不凡的惨叫声,你是没见着。 罗泽继续保持围笑:“他毕竟是我亲爹,还有十来年阳寿呢。” 可别整出什么心理阴影或是身体残疾。 长淮艰涩地笑了一下,两人一同走到老罗身边。 罗广友同志一脸迷茫站着,知识分子皓首穷经一辈子,连站着都是驮着腰,平白矮了几公分。 算来被夺舍的时间不算太久,魂魄应该还是完整的,以后费神的事是做不了了,早晚得放弃考古回到叶女士身边,在她的淫威下瑟瑟发抖。 至于藏在里头的金不凡……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金不凡,应该是永远醒不过来了吧。
第79章 一步之遥 罗泽入过一次镜, 吸取了些经验教训,入映水镜只是一瞬间的事,出镜却是千难万险, 而且出镜的节点决定了后续的发展,金不凡若先醒来, 解了阵, 夺了扶桑木, 罗泽再想要阻止就艰难了。 釜底抽薪的办法,就是让他睡死过去。 所以在入镜前,罗泽动了动手指,送了金不凡一张捕梦符,符里头封印着的正是罗泽在小王同学的二手车里逮到的食梦灵, 食梦灵肚子里装的满满都是贩卖人体器官受害者的噩梦, 金不凡只要醒来,就会发现自己跌入另一层梦境——五院惊魂。 只是金不凡操纵老罗提前解开了困龙阵这件事, 并不在罗泽意料之中,扶桑木出世,后患无穷。 罗泽无奈叹了口气, 手在老罗面前晃了晃, 确定里头那位还在跟黄浒医生斗智斗勇, 退开五步方便长淮动手。 毕长淮早就看见了那张捕梦符,丝毫没有感到意外, 张开五指扣在老罗脑壳上, 老罗手脚力气一卸而空,半仰着头, 像是被揪住脑袋的提线木偶,眼珠子往上翻, 喉咙里发出喝喝的声音。突然他膝盖一弯,整个人向后倒去。 长淮伸出另一只手拦在他后背,将他慢慢放倒在地上。 一个透明的魂魄悬在老罗身体之上,垂着眼缓缓摇动着。 这便是金不凡,长得跟金申有五分相似,长淮一看见这张脸,便想起蓬莱岛上焚心草的磋磨,眼神憎恶了几分。 “魂火在哪儿呢?” 罗泽是判官,看得见魂魄,但他从未见过传说中的魂火,金不凡两肩和头顶空空如也,也不知道多出的那簇魂火在哪儿。 长淮:“魂火是魂魄的灵光所在,是看不见的。” 罗泽:“那怎么知道哪个是我的?” “你不用管,站远点就好。”长淮嘱咐他。 罗泽心知长淮这是要新仇旧恨一起算了,乖乖走远了些,怕那场面太惨烈,他还转过身去。 便听见一声刺耳的鬼叫响彻山洞,罗泽怀疑长淮变成个牙医,正拿着电钻钻一个没打麻药又全身瘫痪的人的牙神经。 动静愈演愈烈,罗泽听着听着突然头皮发麻,不知为何全身颤抖起来,恍惚那惨叫声正从自己喉咙里钻出来,他连忙捂住耳朵蜷缩起身体,可那恐惧的感觉却从四肢百骸钻进脑子,他如同被一只无形之手硬生生扒开头皮,挑出最敏感的神经,拿最尖的针反复剖解,每一声尖叫都伴随着灵魂碎片的散落。 “停下,停下!” 罗泽慌忙叫喊,睁眼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却微微有烛火颤动,烛光颓然映出一张苍老的脸。 “师父……” 胸口仿佛被掏空,空气在此凝固,时间失去了意义。 面前的人没有回答,而是毫不犹豫伸手覆在他天灵之上,那张慈爱的脸逐渐变得狡黠又狰狞,罗泽呼吸骤停,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他像一条待宰的鱼,等待着抽筋拔骨之痛降临。 “罗泽,醒醒!醒醒!” 遥远的吵闹声打断这令人窒息的对峙,一束白光照进眼底,好似有人挡在他面前,鬼魅烟消云散,黑暗分出模糊的形状。罗泽隐约觉得,这人好像来得早了些,在他还没有粉身碎骨,在希望还未泯灭…… 高竖起的防线顷刻间崩塌,罗泽此生都没有这么脆弱过,眼泪似决堤一般汹涌而出,抱住面前的人嚎啕大哭。 “你来救我了,毕方!毕方!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 长淮身子一僵,不可置信看向他,魂火的回归带来了自我的错乱,罗泽已经分不清自己是谁了,他的记忆停留在连泽最痛苦的时刻。 长淮满眼心疼,温热的手掌揽住他的后背,将他紧紧拥住。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罗泽还在惊慌地哭喊,或者说,在祈求:“你带我走,带我离开这里。” 时间好似倒流回从前,同样黑暗的山腹中,那个奄奄一息的人也是这样呜呜哭泣,向他哀求:“毕方,带我走,带我走。” “好,我们走。” 长淮毫不犹豫地回应,魂火已回归,没有理由在噩梦中停留。 千年前他们离开时,被登天阁的人团团围住,他杀出一条血路来。这一次,山洞中空无一人,却没了路,来时的暗流已彻底消失不见,错综复杂的地形迷宫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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