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定渊身形一顿,头微微低下,原本比明怀镜高出近半头的身量此时看着却是有些失落,明怀镜竟从其中莫名品出了些委屈的意味。 这样一来,明怀镜心下突然慌乱起来,以为自己哪里说错话了,连忙要出声安慰,但剎那间雷定渊眼神凌厉如刀,猛然转身,同时冥芳剑唰然出鞘,“噌”一声,剑身嗡鸣,剑气暴起,直指西边一廊亭柱后而去—— 雷定渊厉喝道:“什么人?!” 说时迟那时快,宋平涛立刻道:“啸谷!”同时一长剑呼啸而出拦下冥芳,发出巨大的金石相击之声,冥芳回转,啸谷不敌之下被弹飞数丈远,随即只见一道黑影从柱后走出,伸手便接住飞旋的啸谷,嘻嘻道:“抓到了一个偷听小贼。” 雷通一听这声音眼睛就亮了:“李向趣哥哥!” 这人影越来越清晰,走路吊儿郎当,背上一把剑,声调慢悠悠:“平涛,这种场合不叫我也太不够义气了吧——不过现在来也有现在来的好处,看,有只‘兔子’送上门来了。” 宋平涛:“你来了为何不出声?” 李向趣翻了个白眼:“出声了怎么抓贼?” 待此人行至众人跟前,将手上的东西如弃敝履般随意往地上一扔,明怀镜这才观察清楚,他手上提的“兔子”是个半死不活鼻青脸肿的人,眼睛紧闭,睫毛轻颤,正在装死。 李向趣拍拍手,转过头来扫视一圈,道:“雷兄你未免也太吓人,若不是啸谷,今日怕是要一剑两命,苏氏再多出一个强大的厉鬼邪神,那也太麻烦你了,多不好!” 随后又跟明怀镜勾肩搭背,哈哈道:“明怀镜明兄,久仰大名,在下李向趣,凡人一个,散修一名,不是坏人,尽可信任!” 明怀镜莞尔一笑,还未开口,雷定渊便上前一步:“你何时进来的?” 李向趣松开手,道:“当然是在你们还没来的时候,我就知道宋平涛这家伙不会叫上我,但这么稀奇的事情,我李向趣岂有错过之理?” 地上这人一动不动,李向趣一脚踢过去:“别装死,说说你都偷听到了些什么?”却只见此人蜷成一团,浑身发抖,李向趣正欲再踢一脚,明怀镜伸手拦下,矮身问道:“你是何人?” 意料之中,并无答话,但凑近了些,明怀镜却的确听到了东西,不甚清楚,他伸手示意众人稍稍安静,屏气凝神,集中心力听着此人口中细碎之言。 “不......不要......” 明怀镜心中奇怪,问到:“不要什么?” “不要,不要你......” 明怀镜十分耐心,言语缓和:“好,那你要谁,又为何要来此地?” 此人却依然答非所问:“天帝,天帝......你父母,该死。” 随后此人眼睛突然充血猩红,从地上挣扎爬起,一双手张牙舞爪欲抓明怀镜衣襟,同时声嘶力竭喊道:“你父母!该死!该死!” 此话一出,明怀镜笑意褪尽,起身迅速后撤一步,面色冷若寒霜,一字一句淡淡道:“看来你暂时不愿说实话,那便先如此。” 说罢明怀镜便不愿再看此人,两手一背,轻叹一声:“谢安,穿心。” 话音刚落,谢安笔飞速显形,平日柔可书墨的笔尖此刻如刀锋般淬着寒光,一眨眼便绕过地上暴起之人的身后,分为两笔,金光凌空撕破浓重的夜色,朝此人双肩狠狠刺了下去! 只闻破空之声,却并无穿肉之音。 速度之快,地上这人还未反应过来,便重重倒地,双眼瞪大,痛得说不出话来。 雷通吓得两肩一紧,仿佛被刺穿双胛骨的是自己,不由伸手摸了摸,灯七见此景,摸了摸自己的脸,心中突然觉得那一巴掌挨得真是好——至少比这样好多了。 众人皆不说话,明怀镜这才惊觉方才有些太严肃,连忙出声缓和:“哈哈哈,方才他两肩已被刺穿,应是动弹不得,待会还要烦请雷通公子把他带去一个安全点的地方呆着,等到眼前这事处理完,再细细问来也不迟。” 雷通浑身一激,连忙点头答应,架起人就要走,却被雷定渊一把按住:“等等,有些不对。” 这个人,是不是有些太安静了? 李向趣连忙上前一步探查鼻息,须臾摇摇头:“没气了,死了。” 明怀镜大骇,奇怪道:“我方才出手有这么重吗?” 雷定渊上前一捏此人嘴巴,尔后用手帕来回擦手,便道:“不是你,他肺腑中有毒药,早就准备要死,方才毒发便立刻断了气。” 那便更加奇怪,也不知此人来这里是为何,雷通挠挠头,觉得有些拐不过弯来:“那这人是来干嘛的?偷听总得是要传话吧,人都死了上哪传话去?他难不成就是为了来说那些混账话的?” 明怀镜摇摇头,不语。 此时,却听得一声颤颤巍巍细若游丝的声音传来,众人循声看去,却是许久未出声的灯七,只见灯七眼睛瞪若铜铃,面若死灰,一手僵硬寸寸抬起指向长桌宴,崩溃道:“它、它,它它它......它们,在看,在看——!” 雷通见此状,心中暗爽,大声嘲讽:“怎么,你一个地府的还怕鬼?我看——唔?!” 雷通声音猛然停住,低头一看,一只手如铁钳般死死将自己嘴巴捂住,尔后便听见明怀镜低声严肃道:“别出声。” 抬眼,四周不知何处铃声阵阵,只见长桌宴上尸体人头,皆改变动作,转向众人,笑容满面,眼神怨毒,杀意重重。 那铃声如同催命符,忽远忽近,从四面八方涌来,明怀镜只觉得脑中如同浆糊一般不清明,正要凝神用眼睛破障,却猛然想起自己的眼睛已经坏了。 此时风越来越大,红绸在空中猎猎翻飞,不多时尽数脱离房梁,似蛇一般凌空扭动,将原本分散站开的众人逐渐逼至一处,离长桌宴越来越近。 明怀镜心觉不妙,扭头一看,桌上人头笑容越发猖狂诡异,明明是死物,随着他们与桌子距离逐渐缩短,兴奋得整颗头颅都微微颤抖,嬉皮笑脸,发出“咯咯”的声响。 随即,明怀镜心念一动,道:“静安!” 谢安笔飞出,在苏氏宅邸之上迅速画下一圈,一道如钟的透明屏障自天而降,落地时发出沉稳悠扬的一声巨响—— 铛———— 此处宴席可见的尸体不下百具,人头更是怨气冲天,但静安之后铃声同时停下,异响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 明怀镜微微松了口气,但仍然全身紧绷,灯七看得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招数......”一边雷通见此状立刻兴奋起来,转身便开始口若悬河:“看到了没看到了没!也不知道是谁从一进来开始就躲在后面屁话不讲,入职地府又怎么样,看见尸体还不是吓得屁滚尿——” “躲开!”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明怀镜大喝一声,随即只见金气黑光直冲雷通而来,贴着他双鬓如离弦之箭般擦过,身后传来一阵阵血肉穿刺之声,速度极快,再看明怀镜和雷定渊原先站位,却已是不见踪影。 四周铃声再度响起,比之前更加诡异急促! 李向趣上前一步将雷通扯到身后:“雷通你再多练练吧,人家头还差十来步就能啃你脑子了,你还站那准备等死呢,也不知道你跟雷定渊谁保护谁,跟那个穿得像红白丧事一条龙的小子站一边去,别挡着大人打架。” 方才谢安与冥芳这一遭已经把雷通吓傻了,听到这话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干嘛,口中一边念念有词“我不说了我不说了”一边扯着灯七站在李向趣划的圈里,安静如鸡,再不敢动弹。 李向趣安顿好了这两人,扭头咧嘴一笑,“宋平涛,我知道八千明极南边门楼那儿新开了一家茶楼,绝对合你口味,”尔后唤剑出来,“飒鸣!” 宋平涛此时也提剑要上,闻言淡淡道:“杀完再去。” 又是两剑破空! 长桌宴上,人头尽数狰狞起来,在空中四处乱飞,口中惨叫哭声连连,四人在其中周旋斗法,雷通灯七在一旁看得眼花缭乱,明怀镜大喊道:“那铃声不对,应是有人操控,这些尸体能冲破我的屏障,各位要小心!” 李向趣接下话头:“怎么会同时有这么多魂魄异变成邪祟的,宋平涛,你们地府是吃干饭的?” 宋平涛瞪了他一眼,正欲出口,一具尸体却突然袭来,于是只得噤声继续御剑刺去。 此处混乱不堪,地上尸体这时也动作起来,身形扭曲,或爬或走不似人形,有几具迅速朝雷通方向爬去,碰到李向趣所下禁制皆被弹飞数米远,又锲而不舍继续爬来,吓得圈中二人惨叫连连。 这些尸体人头纠缠不休,又是死物,只有肉身尽数破碎才不会再动弹,格外消耗精力,长桌宴上皆是金石相击之声,谢安笔在其中迅速穿行,不多时明怀镜四周已是一片狼藉,雷定渊放开冥芳任由它开荤,空中血肉翻飞,同时自己又朝明怀镜赶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明怀镜觉得这话问得有些奇怪,摆摆手笑道:“我很好啊!” 雷定渊身后正对长桌宴,正在话时,之前长桌宴尽头处看不清的正殿里又源源不断涌来新的尸体,雷定渊看了一眼:“全是最低级的鬼祟,但数量太多,是想消耗我们的精力。” 明怀镜看了只觉得头疼,十分想要速战速决,于是拍拍雷定渊的肩头,道:“我要谢安同我一起。” 雷定渊看了看不远处四处穿行的谢安笔,点点头,随即明怀镜口中压出一声清亮哨声,谢安笔迅速飞回,与此同时冥芳剑立刻接上谢安笔空缺之位,速度和狠劲更上一层楼,血雾四溢。 雷定渊退至明怀镜身后十步之外,以一人之力筑起一道隐形的屏障,挡住其身后鬼祟尸潮,明怀镜一步跨上长桌桌首,深吸一口气,身形微沉,后撤一步,浑身紧绷,剎那间只见一人一笔自原地瞬间消失不见—— 从长桌宴的头至尾,谢安笔游刃有余地穿行在众多尸体之间,却不带起一丝血肉于笔身;明怀镜如游鱼般轻踏前行,神情淡漠,发带似游龙般呼啸缠绕于青丝丛中,衣摆猎猎翻飞,沾染上残肢肉沫,如鬼魅舞动,妖异万分。 一舞作罢,尸骸遍地,衣袂轻飘。 苏家宅邸之上,惊鸟掠起,月色初现。 灯七和雷通看得目瞪口呆:“到底谁才是鬼啊......” 此时不远处,宋平涛与李向趣也将自己那处的鬼祟尽数处理完毕,两人前来汇合,见此状,李向趣不由拍手赞叹:“不愧是你们二位,这一笔一剑的确是用得出神入化。” 明怀镜从正殿返回,闻言微微摇头:“我已有很长时间没有这般动手,这次力道太大了,似乎没有留下活口。” 此时冥芳剑却悠悠飞来,剑尖上还挑着一头,面色惊恐,嘴巴一张一合正在说些什么,雷定渊微一仰首,冥芳便将头颅放置桌上,雷定渊道:“方才你在刺杀时,这些东西里的邪祟便要逃,我封住了其中一个,方便探查其铃声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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