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发易,白头难。 于人是,于生命长久的妖和仙亦是。谁能亘古长情,便该为人传颂的。 怀寒淡弯着嘴角,如一沟浅河,拈了拈花,别到了越应扬鬓间,还放言道:“那姑娘也得别着花啊,是不是?” 娇花配猛男,怪不好看的。 但怀寒看得乐呵,拍手称坏,还打了个呼哨。 越应扬就抬眼盯那桃花,硬生生把花给吓没了,消失到无痕的空里去。 怀寒笑呵呵拉着越应扬跟上前面那对小夫妻,不知出于何种心思,还站在了羿炎身后。 越应扬脸上略带困惑,但问出口一向不是他的风范。强大的妖王怎会连这点细枝末节都好奇? 随后怀寒便见到,前边的羿炎一直十分欠揍又没好脾气地和姑娘相处,真真是那最不懂浓情蜜意的汉子,比之越应扬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时间,瞧向妖王的眼光都带上了赞许。 “我知。”越应扬这回倒是懂了,冷嗤一声,万分不屑,“拿他比我?” “岂敢,岂敢。”怀寒哎哟哟地来哄,揽着越应扬胳膊就抱,“只是小仙忽然觉着,妖王真是极好极好的英武汉子,又懂风趣,又暖心窝,怕是普天之下,再无你这般好男子了。” “……”越应扬默然。 好端端的,羿炎却足下一绊,险些摔着了。 怕不是谁在背后讲他坏话。 怀寒也不就着那俩人转,在妄境中的繁花城跑够了整整三周。 不得感慨,此城名之繁花,亦是有缘由的。 人人皆知西洲之地恶劣,草木花树鲜有生长,家禽野兽群多,搞得起一锅杂烩。唯有这西洲边上,不那么靠里去的小城得以幸免。 繁花城民风当真纯朴,街上谈情说爱者,都比怀寒在北界见的鸟多多了。 谁家的好儿郎在巷口等待他的心上人,揣着信物惴惴不安,路过的人纷纷猜是哪家姑娘——也没准是哪家汉子。 桥上的小美人抛饵寻鲤,时不时侧目,也不知心属何公子——也没准是个姑娘。 踏行在这千年前的繁华之城里,着实不免心神荡漾,瞧得大开眼界。 漫无目的。 怀寒一个激灵:“完了,跟丢了!” “如何能丢?”越应扬淡声,眯起双目。 言下之意,境都是你开的,再能跟丢人? 怀寒梗了梗脖子:“我说句实话,你莫生气。” “不会。”越应扬答很快。 “不知为何。”怀寒顿了顿首,举目观望来往行人,“这个妄境承载太多了,很难想象会是一个人的……妄念。” 越应扬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怀寒伸手比划:“要是羿炎一个人到了这程度,咱们也别想着管他了,往天上一汇报,自有人收拾烂摊子。什么姻缘仙,时运仙,四季仙,噼里啪啦地往下跳……” “下饺子似的?”越应扬又嗤。 怀寒疑道:“饺子,好吃么?能拿神仙的肉做?” —— “客官,你说那神仙饺,我们这真没有。莫不是……驴肉?” 店小二歪头歪脑地猜测,也不放过一个拉客的机会,热情地请他们坐下。 怀寒刚要开口:“不……”就被捂住嘴巴。 越应扬一口应了:“对,驴,给他。” 这回可算是他们付了账,不会又吃白食还捞钱。 怀寒坚持道:“我可没有同僚是驴子。” “即刻便有了。”越应扬答。 怀寒大惊。越应扬不会要把哪家的驴妖送上天吧?天帝定然不会允的! “吃你的肉。”见怀寒那副模样,越应扬认定这小神仙又想到天外去了,一口饺子塞他嘴里。 “咕噜噜……”一口嚼嚼,在妄境中却尝不出来味道,怀寒不大乐意吃了,闲敲木箸落在碗碟上,渐渐奏出一串乐音。 空灵传响,由远及近,由浅入深地奏鸣,为繁花城的繁华时代增色。 曲中的时光便从这小食肆流出,淌过了几条岁月河,夹杂或是古远或是眼前的回忆,送走了代代有情人。 红颜枯死,郎君常青。 “阿炎,你可以回家了。” 当年的春华姑娘已经入了暮年,从桃红的初春走到暮秋,正缠绵在病榻,一卧不起,跟身边的人嘱咐。 羿炎一时没话说,只握着那只微冷的手往自己脸上蹭,侧目不知在想什么。 表情还是那样难看,像谁不仅欠了他钱,还欠了他八辈子似的。 怀寒瞧不见春华的脸了,只趴在越应扬头上往里瞄,一时都安静不少,害怕惊扰了这对要离别的夫妻。 尽管已经是过去了。 春华的声似乎带笑:“这一生,我很幸福,也很庆幸。” “活够了,快去找阎罗报道吧,再晚一会儿就得永远在那当苦力了,累不死你。”羿炎依然讽道。 怀寒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悄声问:“阎罗真的那么凶?我要是哪天也去了怎么办。” “鬼界管事的不是阎罗。”越应扬纠正道,又一弹怀寒的额头,“神仙去做鬼,没出息。” 怀寒捂着微红的额:“我真听说过有神仙被贬了,死了,去鬼界当差的。” “那也轮不到你。”越应扬微扬下巴,似不想再争论,捏着怀寒手腕一锤定音,“充其做个小妖。” “哦?”怀寒眯眯眼睛,笑靥凑近,“这话之意,是不是说妖界永远是我的后盾?” 越应扬终于看着怀寒:“妖王永远是你的夫君。” 说罢,便按住了怀寒的头,让他接着看这一出生离死别。 怀寒一时沉默,眼珠子转了一圈,想不明白越应扬说话怎么越来越没妖王的风度了,浑像个流氓。 还不是地道的流氓,一本正经的模样让你也说不得他。 想来想去,定是和自己待久了,性子都变得轻佻许多。 正如那旁的羿炎,也几经熏染,不再是那个见谁都烧、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的火精了。 塌上的红颜不知何时没了生息,那团无时不刻不在熊熊燃烧烈火——竟灭了几分志气。 羿炎起身,将窗边描金瓶中的一朵小桃花拿起,戴到了春华头上。 他什么也不再说了,因为一定也没人听到。 枯坐。 妄境似乎就此陷入僵局,无人破局,无人生事,安静无比,比前面的多了几分情愫,少了几分危险。 “真有人动情而不自知吗?”怀寒撑着下巴,指了指一脸死了老婆模样的火精,“他该不会只是别扭吧,羿火。” “到了时候,方可知。”越应扬附应。 “譬如?” “爱意浓,生死别,难平恨。” “那你可知晓?” 妖王不答了。 怀寒也不追问。他本以为那旁的羿炎定格不动,该想想如何解决此事时,却见到了诡异一幕。 春华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头上的桃花还是那般红,握住羿炎的手:“今日想吃什么?” 羿炎并未觉得不妥,立刻道:“辣子鱼。” 这对夫妻又开始了平凡的日常。 只有春华头上的花不平凡了。 春华姑娘的容颜一天比一天年轻美丽,那朵花却一日比一日枯败色衰。 那对夫妻在午眠。 怀寒偷瞄锅里的食物,感慨道:“这女子手艺不错……但也太惊悚了,若不是整个城的时间流动都有问题,我就该觉着是她吸了小桃花的生命力。” “我界也有名厨,你吃着可是开心。”越应扬淡嗤,信手把那花拈来手里,“若真是如此呢?即使时光反演,也不排除一花抵一人。” 春华似有所感,咕哝了一声。 “嘘,你小心。在妄境中,人会发现我们的。”怀寒推着越应扬要离开。 “放下。” 语气很不礼貌的一声低语,又凶,又怕吵醒了谁。 呃,被发现了…… 不过,这么久才发现,羿炎也是真不敏锐。 怀寒要跑,越应扬却把他拉住,就站在人夫妻俩的屋口。 羿炎在那边低低说了两声安慰的话,随后便是悉悉索索的声音,站起来找他们两个。 怀寒不能确定妄境中的人何时清醒,但他觉着,羿炎必然不是神志清楚的那个。便想好了措辞,还有一番解释。 果不其然,羿炎把他们推到外屋,语气缓和了些,问道:“越妖王,不知造访我家有何事?” 怀寒不住碎碎念叨:“好小子你,欺软怕硬,对他就矮了一截。” 越应扬似乎听见了,一揽怀寒,言简意赅:“携妻路过。”撑场子似的。 怀寒心想:……到不必你在这时候给我面子。 羿炎凝视怀寒片刻,不知在想什么,眼眉一抬又道:“哦,可以多待些时日,我有邻家屋舍给你们住。” 好不对劲,热情客套了许多,这便是热恋中的男子吗?且,即使是在妄境,也没演出春华复活之因,这个羿炎也莫名其妙接受了。 怀寒嗅到了很浓烈的妄:同她过生生,同她过生生,同她过…… 一时没有回应。 羿炎不解,面上还是冷静,又问:“不愿意住?” 不知为何,怀寒来了莫大勇气,戳穿妄境中人的梦。 他道:“方才见到,你的春华已经去了。” 羿炎脸色僵着,依然坚持道:“她还能去哪?别瞎说了,我回屋了,你们随意。”转身,挪步。 羿炎的背影没那么挺拔,和怀寒第一次见到他一样塌。 妄境的味道越来越浓烈,一切也愈发真实。 街坊外的吆喝叫卖声,春风拂过脸庞的柔和,草叶的沙沙声。 都是妄念得到满足后,越贪越烈的鲜明迹象。 再这样下去,迈向的会是沉沦。 怀寒叹了口气,他见过太多在妄境中迷失的人鬼妖仙了。 越应扬冷冷一摇头:“他。” “但我很少见,明明神智清醒,还知道选择了迷失的生灵。” 怀寒望着火精的背影,大喊:“这座城,不仅仅只有你们两个,失去爱人的,也不止有你一个!你看这城繁华是繁华吧,但,窃走了多少人的未来和世代的传承?” 羿炎的脚步顿珠,微微侧头回望。 怀寒狠狠压下了眉,花容多了几分阴厉:“我管你想和一个幻象在一起多久,也得把别人的生老病死还回来。” — 感谢在2020-12-28 20:44:14~2021-01-01 15:02: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与你无呱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什么真疯子,假疯子,装的疯子,都得收敛一下疯态,为事情好好收场。 “这路大仙。”羿炎回头,眉头紧皱又抖动,如跳动的火舌一般凶李,“来了我家,还问我要钥匙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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