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早在几十年前，华省基础科就已经是整个华省师资力量最为雄厚的基础科院校。夏铮在中级科时有次回校探望老师，当时正值戴月接任首席哨兵，整个校园挂满了彩旗灯笼，他至今仍印象深刻。自己和沈披星结婚的时候，他不是没想过学校会不会做些宣传，然而亲眼见到自己班级的毕业照被做成海报张贴在公示栏的时候，他还是有种说不出的震撼。 目光向前探去，夏铮一脚撞在台阶上，被沈披星眼疾手快地扶住。 “我......”班主任宋慧就在边上，夏铮生生咽下呼之欲出的礼貌问候，把五官挤成接近“又惊又喜”的表情：“我的天啊，这我都没见过。” 照片里的夏铮头发纷飞，模糊的面容依稀可见一些扭曲，在整张照片高糊的情况下唯有手中的红白色接力棒依旧清晰可见。 “没见过吧，”宋慧笑得慈祥：“隔壁班陈老师拍他们班同学的时候意外拍到的，我也是前不久我们翻相册的时候才看到这张照片。” “当时你对面就是沈披星吧，我记得很清楚，他们都说把沈披星放你对面你能超常发挥。” “咳咳......咳咳！！！” 宋慧见夏铮疯狂清嗓子，眼神飘忽不定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你俩都这么多年了，还这么不好意思啊。” “不是不好意思，"沈披星看了眼夏铮，替夏铮接过话茬：“您又不是不知道他怕老师，就算毕业了，那您也是我们班主任啊。” “都长大了，越来越会说话了。”宋慧虽然语气中仍带着些调侃，眼中的笑意却也做不了假。夏铮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听着，难得没有拆沈披星的台。 显然，宋慧基于基础科时期以及当下夏铮和沈披星的关系，对他们两个产生了一些与客观事实存在一定出入的误解。然而一方面，宋慧对夏铮而言相当于半个家长，对长辈他通通按照报喜不报忧的原则对待，另一方面，正如沈披星所说的，夏铮的确怕老师，因此夏铮也就默认了沈披星的说辞。 宋慧还有课，陪着两人走了会就不得不先回办公室，夏铮在宋慧的强烈要求下答应了留到下午观看学生方阵练习的邀请，直到看不见宋慧的身影了，这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教学楼三楼的教室办公室窗户“哗啦”一声响。只见夏铮条件反射地弹出去半米远，紧张地抬头看了一眼，这才放松下来。 沈披星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夏铮这样了。他一下兴起，毫无商量地拉住夏铮，然后在夏铮下意识挣脱之前与他十指交扣。 教学楼中的朗朗读书声，操场尽头随风摇曳的树叶，以及体育馆内运动鞋和木质地板摩擦的声音都变得清晰可见，夏铮猝不及防被大量且杂糅的信息淹没，却仍然凭借着留存至今的学生本能从过载的感官刺激中辨别出了宋慧在教室里训人的声音。 夏铮被忽如其来的共感吓了一跳，转头瞪了眼沈披星。沈披星恶作剧得逞般笑了下，献宝似的问他：“怎么样，宋老师是不是和当年完全一样？” 宋慧对学生好且严厉，全班男生里除了夏铮以外没有没被宋慧劈头盖脸骂过的，沈披星也不例外。听到宋慧训人的那瞬间，夏铮就已经理解了沈披星的意图。 校园是个神奇的地方，在这里教书育人的宋慧十几年如一日没有变化，就连早就和当年不同的沈披星和夏铮，踏在这片土地上，似乎也短暂地回到了过去。 仿佛谨言慎行的首席哨兵变回了那个在虽然在校内小有名气，但无论在运动场上多引人注目，回到教室还是会挨班主任骂的普通学生沈披星，而一次又一次给自己下精神暗示让自己清醒的夏铮也选择性迟钝，没提醒沈披星结束了共感后应该及时松手。 平心而论，校园这样的环境对哨兵来说其实是有一定负担的。就连在一次又一次地共感训练中逐渐适应的夏铮，也被校园密集而又嘈杂的人声震得不太舒服。沈披星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说什么难得回来一次，就真的和夏铮找了个不显眼的地方围观吵吵闹闹的方阵练习。 宋慧带的班穿的浅蓝色的短袖，走得不错，口号也喊得挺有力气，夏铮看了会，随口说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当时——” 夏铮说到一半，话音戛然而止。 “嗯？”沈披星探究地看向夏铮。 当时你就站在我右边，宋老师说用余光去瞥自己右边的人的位置，我每次都忍不住盯着你的手看。 夏铮摇摇头：“忽然忘了刚刚想说什么了。” “当时我是排头，你在我左边，对吧？” 夏铮目露惊讶：“你竟然还记得？” 沈披星：“......” “虽然你记忆力确实很好，但我看上去记性真有这么差吗？”沈披星无奈：“我记得的其实比你想象的要多很多。” 沈披星的目光意味深长，然而夏铮却似乎没看出来，敷衍地打了个哈哈：“我不是说你记性差，这不是你事情多嘛，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就没必要记着了。” 夏铮自觉态度和语气都没什么问题，沈披星却忽地沉默了下来。 平日里两人之间往往是沈披星顺着夏铮的多，就算是对其他人，沈披星也向来擅长控制自己的情绪。然而此刻，沈披星竟然真的沉下了脸，夏铮便一下心虚了起来：“怎么了？” 沈披星没有立刻回夏铮的话。精神触手小心翼翼地往他的意识云探去，不难感受到对方在竭力忍耐自己的某些情绪。他甚至连做了两次深呼吸，才堪堪维系住了面上的平静。 “你真的觉得这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吗？既然真的不值当，那为什么你能记得，我就不能记得呢？” 沈披星语气平淡，夏铮听着却有种透不过气的压迫感。哨兵对向导也能有这么强烈的压迫吗？还是因为沈披星是首席，又或者其他？夏铮不知道。或许是夏铮蒙圈得太过明显，过了一会，沈披星身上那种压迫性极强的气场忽然收敛了起来，取而代之的让夏铮更加无措的挫败。 “算了，”沈披星长长地叹了口气：“我……” 沈披星话没说完，神色一凛，转头看向夏铮，对方已经下意识地把手放在了大腿侧边的绑包上。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出门在外，夏铮一定会配一个随身的绑包用来放中和剂和抑制剂。沈披星先前还想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一看夏铮这个动作，心底顿时就是一沉。 宋慧不过是一会没看着自己班的方阵，转眼规整的小方块就散成了一团。 “老师——有人晕倒了！” 宋慧心脏咯噔了一下，立马大步跑了过去。晕倒的是班上一个女同学，说是晕倒，倒不如说神志有些不清醒。女生平时安安静静的，此刻双手抱着头，神情十分痛苦，宋慧看着心都揪成了一团，连声道：“快！先把她送去医务室！” “等等，宋老师！” 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宋慧循声抬头，在几十米开外操场入口处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翻下看台。那人跑得很急，让宋慧不自觉地想到很多年前运动会的迎面接力。只是当年的小身板看着还有些孱弱，现在却已经彻底长开，能给人带来安全感了。 不知道为什么，原先还有些慌乱的学生忽地安心了不少，甚至不明所以地让出了路。来人顺畅无阻地来到宋慧身边，单膝撑地，让昏迷的女生靠在自己的腿上，手中的注射器稳稳当当地扎进了她的手臂。 “夏......”宋慧说到一半闭上嘴，哽了一下，问道：“她怎么了？” “急性觉醒。” 宋慧当场愣住，夏铮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又补充道：“放心，这次不是很危险。” 操场上人群密集，大量的情绪在极短的时间内涌进意识云，哪怕学校有专门的觉醒处理人员，这也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然而夏铮在，情况便要好上不少。精神触手紧密地包围住了女生，为她挡住了情绪，剩下的问题就是因为觉醒而疯狂扩散的信息素。夏铮没敢给女生多用抑制剂，只注射了自己一半不到的用量，再用中和剂简单地喷了喷。 “沈披星也在，我让他在那边等着，没事的。”夏铮安慰完宋慧，抬头看了眼远处的沈披星。他和沈披星这个距离已经完全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了，但夏铮知道沈披星一定在看着自己。 夏铮可没忘记沈披星现在也是个没有正式结合的哨兵。以这个信息素的浓度，如果不是沈披星，这个距离甚至还不够安全。 “先这样简单处理一下，之后就等白塔的人来了再说了，”夏铮对宋慧说：“我先带她去医务室休息吧，操场这边就麻烦宋老师处理一下了。” 已经有回过神的学生认出面前的人是公告墙上那位“首席哨兵的向导”，开始窃窃私语了，宋慧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静下来：“行，这边有我们，那你带她先过去，我一会就过来。” 夏铮动作轻柔抱起女生，走了没两步，忽地站住。 为了保护初觉醒的小向导，夏铮的精神触手毫不吝惜地全部张开，然而就在刚刚，足有几百人的情绪中，夏铮忽然收到了一份远超标准线的，纯粹因为疼痛而出现的痛苦情绪。 精神触手先一步锁定了情绪来源，半秒都不到的功夫，夏铮感受到了一股毫不收敛，如同刚才的小向导一样骤然爆发的哨兵信息素。 一股强烈的不安从夏铮心头升起。 “快让开！” 精神暗示同时到达几十人的脑海，学生纷纷散开，只留一个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紧盯着夏铮怀中女生的人。 宋慧只见那个同学迈开步子，朝着夏铮直直地走了几步，停顿了一秒，再迈开步子时，速度几乎赶上了夏铮前面跑过来的水准。 夏铮低声骂了一句，毫不犹豫地将抱着的向导交给身旁一个高个男同学：“带她去医务室，快。” 男同学还反应过来，夏铮已经冲上前去，迎面挡住了破风而来的一拳。 夏铮不还手只闪避，三招之余，对方的速度和力量都已经超过了他。 “表面上看，哨兵的生理优势来源于五感以及之后的特化训练，但其实哨兵赖以战斗的核心，是本能。当一个哨兵失去了理智，只剩下了战斗的本能，那才是最危险的时候。” 沈披星说过的话在夏铮脑中回响。 太痛了，耳朵发痛，眼睛发痛，衣物摩擦皮肤像有千万根细针扎在身上，哪里都痛。 外在是个失去理智的战斗机器，内里却像个初生婴儿一样尖声厉叫。原来这就是一个哨兵觉醒时候的样子。 夏铮逐渐招架不住，却依旧不敢还手。直到进入真正的战斗，他才知道沈披星平时那些“不放水”的训练究竟留了多少力气。他被打到还不是问题，但对于这个刚觉醒，完全不会控制自己感官，已经十分痛苦的哨兵来说，这样的一拳无异于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眼看即将招架不住，再躲他也没办法维系身体平衡要摔倒在地，夏铮毫不犹豫，用力向后仰倒，避开了这一下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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