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铮的情况肉眼可见的不好,因此华亚那位联系人也没有再作停留。沈披星关上门,把夏铮扶到沙发上,好声好气地问:“现在有胃口吗?” 夏铮摇了摇头,沈披星也不意外,将带回来的包装盒一一打开。显然,沈披星对夏铮的状况早有预料,打包回来的也只有最朴素的白粥和当地的特色小菜。夏铮再怎么没胃口也还是强迫自己喝了半碗白粥。 外面天已经全黑,窗帘拉得密不透风。沈披星冲完速度很快,出来的时候从上到下没有一件缺的,严密得仿佛要出门一般。尽管如此,沈披星在夏铮旁边躺下的时候,夏铮还是感受到了一股洗完澡特有的湿漉漉的感觉。 这是在从白塔出来以后,两人第一次睡同一张床。夏铮以为自己会不自在,但实际却是安心感占了上风。 “我们几个里,郑宓偏向于近战,文燚猋更擅长侦查,周执是狙击。” 房间里一片安静,沈披星的声音便显得特别突兀。然而夏铮并不担心他们会被什么设备监听:他下午都能光明正大地走出去还不被发现,可见目前他们所在的空间是有一定保障的。至于沈披星是怎么做到的,夏铮不知道,也不想去了解。 好在沈披星似乎也没有给夏铮科普的意思。 “郑宓和姝妤以前是搭档关系,他们在两人行动的时候出的事,郑宓走了以后,姝妤关于那次任务的记忆全部封锁住了,做过几次治疗,也没什么用。” “姝妤不愿意和其他哨兵结合,所以我们变成了‘搭档’,再后来姝妤也走了,走之前想起了那段记忆,也给鄢醴提供了最关键的线索。” 这大概算是迟来的解释,但夏铮罕见地没有抬杠。从夏铮和沈披星结婚那一天起,他和沈披星的生活就死死地绑在了一起。就算沈披星不说,夏铮也理应无条件配合他的哨兵。夏铮扪心自问,如果身份互换,他未必狠得下这个心自揭伤疤去做这种没有必要的解释。 夏铮反复告诉自己,和平是沈披星他们刀尖舔血换来的幻象,然而他还是梦到了白天的场景。 梦里的夏铮和白天一样,帮助他的哨兵讨回了血债。半断开的头和身体下聚起了一个紫褐色的小水洼,空气中漂浮着甜腻而腥臊的味道。夏铮不记得自己对沈披星说了些什么,只记得沈披星的回答。 有一个瞬间,夏铮有些怀疑自己作为一个向导,道德和逻辑的体系是不是已经受觉醒的影响而彻底扭曲。因为无论郑宓还是姜姝妤,对夏铮而言都只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他和那几个哨兵向导之间也就不构成血海深仇。然而当他们死在他面前时,夏铮脑子里在想的竟然是沈披星。 明明是五感比夏铮发达多少倍的哨兵,看上去却是一副完全不受影响的样子。而能做到这一点,不是因为沈披星降低了自己的敏感度,而是因为他提高了自己的忍耐度。 他已经习惯了。 梦里,因为向导死亡而陷入狂化的哨兵双眼失焦,却准确无误地扑向夏铮和沈披星的方向。相比狂化而完全失去神智的哨兵,沈披星不仅狠辣地压制住对方,用最直白的方式中止了他的狂化,甚至没让夏铮在精神连结的另一端感受到丝毫情绪上的波动。 有一个瞬间,夏铮确确实实怀疑过,和自己结婚的究竟是不是自己曾经喜欢多年的人。然而下一秒,那个人未持枪的那只手忽然挡在了夏铮的眼前。 下一秒,夏铮的耳朵似乎也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捂住了。 沈披星一行人在北三角逗留了三天,起身返回华汉。夏铮没有完全恢复,但也稍微精神了些。或许是大仇得报,回程的气氛显然和出发时有所不同。应友鹿意外地多话,且话题总是无意识地往姜姝妤和郑宓两人身上拐。 “姝妤有给你们录留言吗?” 文燚猋愣了一下:“我没有,老大有吗?” 沈披星摇了摇头:“我也没有。” “那也是正常的,”应友鹿眨眨眼,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理所当然的话:“女孩子的心思和你们男生说你们也懂不了。” “姝妤在留言里说,如果她哪天不在了,不要把她葬在离郑宓太近的地方。她说缠了郑宓一辈子,最后还是想放他一马。” 文燚猋苦思冥想了会,还是把自己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可是郑宓旁边的墓位不就是她自己买的吗?” “她以前还说要她们白鲸就是要海葬你怎么不说。”周执冷不丁开口。文燚猋听着是这么回事,但个中意味仍是似懂非懂。应友鹿看文燚猋理解得费劲,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所以说和你们讲了你们也不懂啊……” “算了,”应友鹿最终还是没再解释什么:“我觉得郑宓也不会有意见的。” “毕竟郑宓最容易对姝妤心软了嘛。”应友鹿将头轻轻靠在周执的脸上,闭着眼睛说。 应友鹿和沈披星他们聊姜姝妤和郑宓并没有避开夏铮,夏铮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都大概猜出了两人之间的关系。 不过是最俗套的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只是哪怕没有爱情,并肩作战,同生共死的情谊也让他们之间的羁绊足够深厚。更何况根据他们的描述,那位叫郑宓的哨兵似乎还是一个非常心软的人。因此,尽管郑宓和姜姝妤从未有过确定的情侣关系,在郑宓还在世时,两人也始终出双入对,形影不离。 尽管夏铮和两人从没见过,也再没有了相识的机会,他还是通过文燚猋、应友鹿、周执,甚至于沈披星的描述,在脑海中拼凑出了一个完整的鲸小队。 鲜活,生动,像这个年纪的普通年轻人一样,也会吵吵闹闹。有情投意合有爱而不得,还有不知结合为何物的钢铁直哨。 “我好像还是第一次见有鹿这么八卦,”文燚猋啧啧称奇:“原来有这么多我不知道的事!” “我和姝妤私底下经常聊天的啊,”应友鹿哭笑不得:“我们这里面也就只有我能和她聊郑宓了吧。” 在某一个瞬间,夏铮无比明确地感知到了应友鹿意识云散发出来的悲伤情绪,甚至读懂了它。 沈披星自不用说,应友鹿看着也不像是会在背后议论他人的人,然而姜姝妤和郑宓的情况不同。 姜姝妤和郑宓的人生不会再往前,那些回忆便成为了他们存在过的最后的痕迹。如果不刻意记着,一旦哪天遗忘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第8章 夏铮是等回到首都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和沈披星的这一趟华亚之行并不是他所想的那么简单。 在华亚联盟现任主持方外交期间发生的命案狠狠地打了整个华亚联盟的脸,华汉为此增加了轮巡的兵力,过程虽然顺利,却也让夏铮感受到了一丝微妙。如果说这还只是夏铮作为向导的直觉的话,当他们回到华汉首都时,军方态度的变化那就是明显的事实了。 在出发前,夏铮也跟着沈披星见过几位非鲸小队成员的次席哨兵,那几位都是戴月在位时就已经是次席的前辈。就夏铮从精神触手的另一端感知到的态度来看,尽管沈披星后来居上,在戴月退役后成为了他们的顶头上司,他们对此却没什么异议。 哨兵崇尚绝对的实力,天赋上面的碾压让次席哨兵对沈披星毫无怨怼,而夏铮就不一样了。戴月和她的向导在军部相识,两情相悦后结为伴侣,夏铮却是白塔为沈披星准备的向导。 从军方高层对夏铮的态度来看,军方和白塔不合的传闻或许并非空穴来风,然而从北三角回来之后,夏铮能明显感受到对方态度的缓和。和心思敏感细腻的向导不同,哨兵易怒易躁,却也确实直来直往。回想起那段算不上好的“报仇”,尽管夏铮为沈披星建构了一道足够坚实的精神屏障,但夏铮这点辅助对沈披星来说是否是必要,答案也或未可知。 沈披星仿佛是一个代码严谨,程序精确的仪器,按部就班地执行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成型的规划——他甚至趁着他们出门的这几天把首席府从头到脚重新装修了一遍。 浴缸、吊床、懒人沙发,以及阳光飘窗,夏铮要的沈披星尽数完成了,甚至连客厅里要放什么样的白噪音都询问了夏铮的意见。 对哨兵来说,白噪音能够为他们提供一个舒缓情绪的良好环境,然而对于向导来说,那只是一些普通的背景音。夏铮对此并不动容,只觉得沈披星对他实在是有些过于客气了。 “如果非要我选的话,”夏铮随意地扫了眼光屏,指尖虚虚地点在“雨声”的选项上:“就它吧。” “还有别的事吗?”夏铮歪头看向沈披星:“没有我想先去洗澡了。” 已经临近饭点,更加符合健康作息标准的选择是先行吃饭,但沈披星没有评价夏铮的选择,只是提醒他洗完之后别忘了吃饭。 夏铮一个澡洗了将近一个钟头,中途沈披星接通了一次次卧的通讯,在夏铮表明自己没事后便没再打扰。长时间的泡澡让夏铮有些头晕缺氧,他不太清醒地走出了次卧,在看见衣衫规整的沈披星的那一刻迟钝地低头,看到自己因为没好好系带而裸露出来的大片白皙的皮肤。 “......你还没吃饭吗?”夏铮不动声色地拢了拢胸前的浴袍,状似寻常地问道。 沈披星体贴地没有戳穿,温和地说道:“在等你一起吃。” 这话听着似乎并不陌生,夏铮一时没想起自己在哪里听过,但好歹慢慢意识到了自己目前不再是单身独居向导的事实:“下次如果你有事,可以不用等我。” 沈披星把膝盖上的笔电放在茶几上,和夏铮一同前往餐厅。 晚饭是按照夏铮之前说的偏好订的,这家夏铮吃过一次。当时夏铮听信了同事“有价无市”的谣言,请阮宜在那吃了一次,当然,用阮宜的身份卡预定的座位。过程中阮宜数次委婉地表示可以两人AA,最后夏铮还是咬牙买了单。 味道确实很好,服务也非常到位,夏铮对此回味无穷,但再也没有吃过第二次。 不是亲眼见到,夏铮还真不知道这家能够外送。 “这家在军方联盟名单上,如果你喜欢的话,可以常点这一家。” “听上去好像是什么了不起的特权,”夏铮环顾焕然一新的首席府,多少有些酸溜溜的:“‘特安家’的装修队也在军方联盟里吗?” “没有,但军方在特安家享有绿色通道。” “......行吧。”夏铮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沉默地吃了会,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话题:“你呢,你以前不是喜欢茄汁排骨吗?现在还能吃吗?” 远超常人的五感让哨兵对外界刺激也格外敏感,夏铮见过因为普通棉质衣服而浑身瘙痒的哨兵,但毕竟无法真正感同身受,因此也不确定沈披星曾经最喜欢的口味现在对他是不是过度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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