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伞南星,专治蛇毒。 “蝰的原身是角蝰,头上长角,很像龙。”伞南抿了口茶,“如果契机足够,很有可能化龙成为真正的神。” “神,类似于东洲守护青龙吗,”重尘缨微微蹙眉,“可神兽很少干涉凡世,他若真化龙,岂不是还少了个劲敌。” “的确会少个劲敌,可妖族也会因此凝聚,士气大涨,这可是他们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神。”伞南说着话,脸上一如既往的平淡,“他们种族繁多,修为也强,之所以一直屈居人下,很大部分是因为避无可避的内乱。” 重尘缨点点头,颇为赞同:“那倒也是,自从枯蝶白夜度失踪之后,似乎就没怎么太平过。” “你知道枯蝶妖神?”伞南问道。 重尘缨没什么反应地嗯了声,右眼皮却又不自觉地跳了一下。 在过去几天里跳了很多次。 他只以为是这几日事情繁多,没休息好,便没当回事,继续说道:“了解不多,是目前五位妖神里面最为神秘,也最深不可测的。” 重尘缨忽然溢出声笑,把眉毛挑了起来,语气也故作神秘:“听说还可以轻而易举蛊惑人心。” 可伞南似乎并不相信:“这种虚无缥缈的传说倒也不足为惧。” 重尘缨勾起唇,是副无所谓的态度:“传言真假参半,否则也不会成为最古老的妖神。”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儿天,伞南视线一扫,看见了他桌案上那堆叠泛旧的信纸。 他早已注意到重尘缨每隔几天就会收到一封信,更是恨不得每天都攥在手里翻来覆去,此间两月里,从未间断,如今也终于有了机会解惑。 “家里来的信?” 重尘缨扬起眉毛,懒声道:“不是,宴七的信。” “宴七,北洲的云麾大将军,宴玦?”伞南有些惊讶,“你俩,是那种关系?” 重尘缨笑而不语。 伞南眼皮一掀,带了点隐约的调侃:“听说宴将军之前可是和他父亲一样,花名在外。” “那有什么,”重尘缨懒洋洋地捻起一封前不久前的信,看着上面龙飞凤舞的字迹,指腹摩挲纸张边角,嘴唇又勾了起来,“我以前也是个很混账的人。” “是吗?”伞南忽然好奇了起来,“我倒觉得你这人挺不错。” 重尘缨无端轻笑,语调是好久不见的轻佻:“放在半年以前,我会非常刻薄而且直白地告诉你,你这人看上去深沉稳重,实际心里却藏了个疯子,一旦有了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再没底线再没道德的事都会去做,或者说,你已经做了。” 他看着伞南蓦然怔住的脸,挑衅一样耸了耸肩膀。 “但现在,如果你今天没问的话,我永远都不会戳破你。当然,也不会和别人说,放心好了。” 伞南抿了抿嘴唇,盯着重尘缨的眼睛,冷不丁说道:“的确是个混账。” 重尘缨笑着脸没搭话,招手把小厮叫了进来。 今日应当是新的信件抵达的日子,可底下的人并没有把信送上来。 于是重尘缨便亲自问道:“将军的信呢?” 小厮摇了摇头,满目茫然。 “今天并没有收到新的信件。” 重尘缨忽然沉了脸色。 伞南见他情绪不对,连忙出声安慰道:“可能是信使路上出了问题,也可能是太忙给忘了。” “云阁的信鸽不会出意外,他就算再忙也不会忘了这事儿。”重尘缨应得很快,腾得一声站了起来。 右眼皮又开始跳了。 扑通扑通地砸下来。 极为不好的预感再次出现。 脑子里一团乱麻,越往深里想就越是害怕。 他不能就这样干等下去。 “我得去找他。”重尘缨飞速说道,甚至已经抬脚走了出去,“这边的事我会马上通知二师父,你不必担心,会有人来接替我。” 似是没想到他做决定如此之快,伞南立刻上前拽停了人:“你冷静点,宴玦什么实力你还不清楚?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出事。” “闭嘴!”重尘缨猛一甩手,内力随着动作轰然出现,直接将伞南撞退数米,面色阴鸷,“如果不是为了他我压根就不会出现在这。” 语带针芒,好像和刚刚谈笑风生的不是同一个人。 他站在大开的门前,侧身看着阻拦自己的人,呼啸的风席卷了喑哑寒霜。 “你再敢拦我,就别怪我杀了你。” 重尘缨一路快马加轻功,外用云阁空间阵法,将本来十日的路程愣是缩到了两日。 宴玦守的是虚城鸣风关,他先去了城外的军营,却意外看见了朱砂。可她本该在别处城池。 几乎不用多问,重尘缨就自觉有了猜想。 只有宴玦出事了,才会有别的将领来替他。 冷汗当即冒了下来,双目惊愣,浑身冰凉。 朱砂面色凝重地看着他,喉头吞咽,沉声说道: “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第93章 我好爱你 那场斗争本该胜券在握,玄甲卫甚至已经开始收尾工作,庆贺班师了。可在回程路上,却遇到了妖神硕鼠的偷袭。 宴玦全力抵挡,凭一己之力逼退了硕鼠。 虽然伤重,却也只是皮外伤,众人都以为像往常一样休养几天便好。 可谁都没想到,两天下来,胸前的伤口并没有好转迹象,甚至开始化脓溃烂,人也陷入了半醒半昏的混沌状态。 玄南彦察觉不对,便立刻请来了云阁的医师。 也是在这时,众人才知道硕鼠的利爪上涂了毒。 “我刚到这边就已经给你去了信,但你来得比我想象中还要快。”朱砂抿了抿嘴唇,带重尘缨进了虚城。 城中有临时宅邸,专供守城将领居住。 重尘缨好像什么都听不见,视线是模糊的,腿脚是发软的,踩在云上,一门心思地往前走。 朱砂只得拽住他的胳膊,音调也扬了起来:“你冷静一点,他不会想看到你这样的。” 重尘缨没理会她,猛一摆手,把人挥开,径直推开了门。 屋里的人很多,玄南彦,医师,还有一群不知道是谁,沉默着,围立着,把本就昏暗的室内遮挡得更加密不透风。 装了很多人的棺材。 在房门乍响时蓦然一愣,齐齐看了过来。 人群让开了条道,拥挤的尽头是宴玦飘零在枯枝一样的床上。 朱砂摆手,让所有人都下去了。 重尘缨咽喉苦涩,从没觉得什么路有这么长,布满了无形的荆棘,绊倒踉跄好几脚,走到了也像是没有走到。 视线终于能够清晰视物的时候,却看到了闭着眼睛的宴玦。 白色的宴玦。 苍白的脸,灰白的衣服,一张飘摇的纸,吊在这里,悬在这里。 削弱的眼皮轻微颤动,塌着青色血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显。胸口盖着一层薄被,却连呼吸的起伏都没有传递过来。 是没有生命的泥塑,动不得,思不得。 是宴玦也是重尘缨。 然后轰得一声全盘倒塌,淤泥捂住了胸腔,又疼,又闷。 无法呼吸。 眼眶在意识里瞬间发酸,鼻腔苦涩,一颗泪立刻摔下来,粉碎。 朱砂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中的毒是巴斑墨,黑蛇一族的秘毒,摆明就是冲着要他的命。” 遥远却入耳。 重尘缨深吸一口气,沉闷的声音全力克制着颤抖:“怎么救?” 朱砂停顿了半秒:“两种解法,一是解药,二是有个灵力比他更高的人以命换命。” 而现在,愿意奉献生命的灵力没有宴玦高,灵力高的人不在也不会甘愿赴死。 灵力,又是该死的灵力,他没有该死的灵力。 重尘缨闭了眼,捏紧拳头,骨头咯吱地响,鲜血淋漓。 嗓子里也含了血,涩得发呛:“那就只有一条路了。” 朱砂眼睛一瞪,上前一步掰他的肩膀:“你疯了?蝰可不是硕鼠,你现在去找蝰无异于去送死!” 重尘缨勉强晃了一下,置若罔闻。 只近乎魔怔地问道:“他还会醒吗?” 朱砂抵着牙槽,深呼了一口气:“会,但时间不确定,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了。” 重尘缨没接话,上前蹲下来,握住宴玦的一只手,着魔般放在自己脸上。 “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陪他。”连声音也忽然轻飘幽远。 朱砂无话,只无声叹了口气,离开时带上了门。 一声逼仄响尽,屋子里又是死寂。 除了间断又低切的抽泣声。 空响环绕,婴儿的悲哭。 重尘缨近乎跪在床边,一只手抓着宴玦,脸埋在另一只手肘里。 宴宴...... 近在咫尺却无法触碰。 “宴宴,”嗓子和眼泪共同糊在喉腔,涩得发酸,“对不起,对不起......” 都是我的错,没有保护好你。 他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吸着鼻子把脸抬起来,又捧住宴玦的手合十祈求,企图把床上的人叫醒:“你醒醒好不好......求求你......” 求你醒醒。 在离开之前,他还想和宴玦说几句话。因为很有可能这就是最后一次,再也没机会了。 宴玦的睫毛轻轻动了一瞬,却依然没有反应。 重尘缨便扒在他床边等,扒在他床边无声地流泪,让苦涩溢满脸颊,到处都是沾湿的咸。 甚至消磨神志,让意识模糊。 等待太阳落山的时候,被握住的那只手才终于有了微弱的动静。 慢慢吞吞,摸到了侧脸上。 重尘缨混沌得很浅,在霎时惊醒,便立刻收手抓紧,又抬头去看。 宴玦半敛着眼睛,向下看着他,没有血色的唇边夹了一个惨淡的笑,声音弱得随时都能消散。 “真好,还能看见你。” 重尘缨盯着他,眼眶突然又红了起来,鼻头不受控地发酸,眼皮飞快眨动着,想把脆弱憋回去。 可嘴唇张了再开,好多话卡在喉咙里,一句也说不出来。 宴玦把他的眼泪抹掉,自己的下一句里却也隐约带上了锐利又摇晃的泣声:“我以为我撑不到你来了......” 脸也跟着皱了起来。 然后酸水堆叠,无声爆发。眼泪一簇接一簇地流,把枕头浸成了深色。 重尘缨慌乱抹了把脸,立刻俯身上前,抵住额头,把他的眼泪擦干净,又把自己的憋回去,哑声道:“不哭了,会没事的......” 可下一句,自己又再次决堤,声音深陷水潭,坑坑洼洼,聚不了气:“我一定会救你的。” 眼泪滴在宴玦脸上,又滑在唇边,好苦。 宴玦蹭着他的额头,吸了一口层叠的气:“别哭啊,你一哭......” “我就好难受,然后伤口就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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